“要见你,不是只有从大门进来一途而已。”一瞥地上,适才被他抱在怀里的石头,此时正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上面用墨汁写了“白尘”两字。
事实上,黄昏时自己便潜了进来,怎奈清风堡委实太大,直到此时才找到这方院落。找到后,反倒不急着现身了,只是隐在黑暗中,贪婪地看着雪地里那折磨了自己整整月余,可憎又可爱的身影。
再次见到他,仙仙满心欢喜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抱着白尘的腰,又搂又蹭,喃喃低语:“尘,好想你……”
“……”无语,看着怀中离家出走整整一个月的人,也是害自己满江湖寻找的罪魁祸首,那些折磨忽然都无足轻重了。究竟从何时起,自己根本无法再忍受没有他的日子?不由苦笑,从前一向独来独往的人,今日怎会栽得如此彻底?
两个人对视一阵,搂抱一阵,怎么都不够似的,也不用开口,想说的,说不出口的,早已在对方眼中一目了然。
温馨总是短暂。将双手伸进白尘的披风里,触碰到他胸前,仙仙一呆,前事尽现,颤抖着手,顺着那凸起轻轻抚摸着,适才满心的欢喜立时跑的无影无踪。这裹伤的绷带……
垂下眼睑,咬了咬嘴唇:“那时……一定很痛吧……”
“……比不上失去你的痛……”不忍心看心爱的人这般凄楚表情,他知道,这事,仙仙受的罪并不比自己少。
“对不起……尘……对不起……”他越温柔,自己便越自责,怎么都无法原谅,尘是他最亲的人啊,他怎么可以失手伤了他?一个月来,他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每时每刻都在彷徨中度过,相思入骨,伤心入骨。此时此刻,种种情绪在心头一一晃过,终于控制不住掉下泪来。
白尘温柔地看着,静静拦着他,任他泪水横流,直哭到喘不过气来。不做声,也不相劝。因为心知,此时此刻,仙仙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能依靠的肩膀。
不多时,呜咽之声才渐渐小下去。苦笑着低头看向胸前衣襟,上面已经湿了一大片。
等面前之人冷静下来,才一把抱起他,回身坐到房前的低矮栏杆上,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拿了袖子为他擦眼泪,一面擦一面却在心痛,不过一月不见,这小东西怎么又瘦了,下巴尖削下来……发生这样的事,只怕心里还不知怎么折磨呢。
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仙仙反倒不好意思看他了,等擦干泪,便将脑袋往那温暖的地方一靠,静静听他的心跳声。
两人就这般相拥着,过了很久,白尘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不紧不慢,好似揭开了一层岁月的薄纱,“仙仙,当日我于林中断剑发誓,你可知道,我所断之剑,有一个名字,叫阳雪。”
“这把阳雪,是我曾祖父亲手所铸,当年此剑一现,锐利逼人,江湖上没有能与之比肩的。但世人熟知阳雪威名,却不知,当日与阳雪一起出炉的,还有一把软剑,两剑一硬一软,互为表里,而那把软剑……取名‘风月’。”
听到这里,仙仙吃惊地一抬头,“风月?你说的可是……我那一把?”
白尘点了点头,看着他正色道:“这事已经整整过去八十年了,现在说出来,可能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觉得……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夜已深,雪骤停,身披月色,看着远方的昏灯,一切都悄无声息,自然和谐。白尘望着天际云梢,将一段尘封往事娓娓道来:
“白楚两家,历来便甚有渊源。当年你我的曾祖父,楚亦白封,同年同月同日生,结为生死之交,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白封铸两剑,自留阳雪,而将风月赠与楚亦,自十六岁起两人便结伴同游江湖,一个行医一个行侠。少年郎,暮天席地,纵意所为,倒也在白道上留了‘梅侠鹤医’的美名。后来,造化弄人……楚亦娶妻,定居恒山,而白封则回江南白家,自闭修炼。两年之后,白封听闻楚亦出事,出关连夜赶去相救,结果晚了一步。等他快马至恒山断肠崖时,楚亦已经跳了下去……”
察觉到捏着自己袖管的手紧了紧,白尘禁不住覆上去,有力地握了一下,以示安慰。继续道:“白封回去后过了整整三年失魂落魄的日子,不到二十五岁便抑郁而终。临去前,他留下遗书,只一句话,‘风月重现江湖时,白家后辈当竭力护之’。之后这成了白家祖训,代代相传,几十年来,祖父和爹明里暗里查访风月剑的下落,但一直不可得……直到……直到我和你被困山谷,得知你的身世,找到风月剑,才知原来冥冥中一切都已注定……楚白两家不能圆的情分,最终还是落到你我身上。”
说到这里低头看向已经听呆了的仙仙,忽然悠悠道:“我向来不信所谓的命定之事,但自从和你相遇以来,却让我不得不信……你说,世间无奇不有,怎么就让我们碰上了这桩情缘呢?”
“……难怪当日洞|穴里一看到风月剑,你脸色都变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现下再来回忆,才有恍然之感。
白尘看了他,狭长宁静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感叹,“我原本以为……即使不说,你我也早已心意相通,没有什么能再让我们分开了,可是……”
仙仙立时用手掩了他的嘴:“不要再说了,我……”心下羞愧交加,“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半句,脸倒越发红起来。
拿下他的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伤我的是他,不是你,你无需自责,更不必逃得千里远,让我一顿好找。”
没料这话反让仙仙激动起来,一拉白尘衣袖:“可他在我的身体里啊……没人知道他何时会出来……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呆在你身边……如果他再伤你……我……”
“仙仙,你听我说,这次之所以会被他伤着,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一时大意,才被他一剑划在胸口,但以后我会提防着,绝不会再让他得逞……只要你情绪别太过波动……控制一下……总能想出办法的……”
听到这“控制一下”的话,仙仙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嚅嗫了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小声问:“那……难道我们以后……都不……不……?”
“怎么可能?”白尘笑看他一脸窘相,低头便吻了下来。唇齿相触,纠缠不清,越吻越深入,带了整整一个月的相思,不多时,两人都热情如火起来。
吻着吻着,白尘忽然一下将仙仙打横抱起,转身便向屋里走去。
知道他要做什么,仙仙忽然慌了,透进一丝清醒,虽然此时此刻,自己也是热情难耐,可有了前车之鉴,他实在是怕了,“尘,如果他又出来怎么办……我们再商量商量……先放开我!”
他越是挣扎,白尘手里越是抱得紧。来到床边,轻轻将他放置床榻上,柔声道:“仙仙,不要怕,我们……总有第一次的……”说到这里,忽然又促狭起来,“再说,逃家那么长时间,你不觉得该好好补偿我一下吗?”
身下之人还想“可是”,只是话音尚未出口,便被堵在嘴中,永远出不了口了。
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一片绮靡中,两人衣衫尽退,白尘胸前的绷带印入眼帘,仙仙盯着那伤处,心中又是一阵唏嘘。白尘却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轻咬一下,低声道:“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羞恰地侧身,露出白嫩紧致的背肌。上面的人不急着攻城掠地,反而轻轻抚上那条伤疤。当日江边初见,这小东西便为自己挨上一刀,两人从此纠纠缠缠。现在细看,伤疤虽已淡去不少,可摸上去总还能感觉出来。心中一动,情不自禁,顺着那伤疤从肩胛一路蜿蜒吻下,直至右腰,“果然……留疤了……”最后停留在腰际,重重在伤疤尾端吻了一下。
酥麻快感不时传来,撩拨得仙仙越发难以自持,一声呻吟悄然溢出嘴边。抚上白尘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臂,微微抬起头,转过脸来,星眸半凝,睇着他道:“有人说过……会负责的。”
白尘一笑,上来托住他的脑袋,凑着嘴亲了一下:“我这不正在‘负责’吗?”
直说的仙仙越发双颊生晕,心颤神悠起来。
这场情事,虽然迟来。但两心相合,双体如胶,浅紧香暖处,即使疼痛,内心也是畅怀无比。
只是两人都是初尝,白尘最终还是怕仙仙承受不住,一次之后便云散雨收,紧紧相拥而眠,一夜间,无生事端,温馨直到天明。
两日后,昆仑山东边山道上,雪还未化,金光却已铺展,松软的雪地上,留下六行脚印。
十几年的感情,一朝便就送走,想到这里,萧肖的脚步怎么都轻快不起来。但看到身边鸳鸯神仙般的两人,便不得不将这些情绪小心翼翼尽数隐藏。
“仙仙,下山后多探听一下你三师兄的下落,已经大半年了,也不知他究竟兜到哪里去了。”该吩咐的还是不忘吩咐,这桩,也是他心头一直烦的。
仙仙顽皮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小声嘀咕一句:“明知三师兄是个路痴,还派他下山找我……现在轮到我找他来了……”
只是这嘀咕声稍微大了点,让身边两个男人同时笑了出来————一个是好笑,一个却是苦笑。
萧肖转头一睨白尘,虽然“诱拐仙仙”和“私闯清风堡”两事着实让自己“颇有微词”,但总体来说,把人交给了他,自己是不得不放心。
感受到来自萧肖的目光,白尘与他对视,只是恬淡一笑,有些东西,若付诸言语,反而落得不实了。
相送千里,终须一别。
银玉世界,白质乾坤,山道上,两手相握,旖旎而去。萧肖望着逐渐消失在山头的两双背影,升起一股惆怅,混合了百味,最终全化作一声“珍重”,在心底回荡。
(全文完)
得,想想还是贴吧,写都写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