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雅雅看到倩碧挺开心。袅袅婷婷地拎走了。
却丢下了那面镜子。
祈承远想想,就把它挂在自己的卫生间里,换下原先的那面糊得看不清人脸的,好歹能看清刮胡子。
晚上洗漱完毕,祈承远坐在电脑前,开始写童话故事。
祈承远年少失祜,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是小学教师,很喜欢给他讲童话故事。幼年时的许多时光就在老人娓娓的叙述中缓缓而过,长大点,他开始自己读童话,再后来,开始自己写。书稿集了好厚的一摞,但是却屡投屡退,祈承远已经完全放弃了,还好现在有网络这种东西,可以任意的张贴自己的文字,聊以自蔚。
写好一章后,点开原创网自己的专栏,把新章贴上。专栏冷冷清清的,没有几张回贴,点击率也少得可怜,若非每天定时更新,早就没人理了。
又想起雅雅看了他的文章,笑弯了腰,又叹一口气的样子。
祈承远也轻轻叹口气,又豁然地笑笑,这年头,哪里有人会爱看童话的。也难怪人家冷落。
抬起眼,见窗玻璃上印着的人影。
横看竖看,也是工工整整的帅哥一名,典型的南人北像,旧话本里说的所谓骨格清奇,气宇轩昂,不由得又笑起来,还不错嘛,都还不错嘛。
忽然听到小小客厅里有悉索之声,走过去开了灯。
立刻愣在那里。
如果半夜里,你的客厅里突然出现一个男孩子,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捧着玻璃杯喝水,你会怎样?
多半会失声大叫吧。
祈承远饶是平日胆大如斗,还是大叫出来。
那个少年,似被这惊叫声吓住了,手里的杯子砰在一声落到地上,水洒出来,溅在光着的脚背上。
小小少年,雪白的长衣,一直拖到膝头,同样雪白的宽口裤子,呆呆地站着。
祈承远大声地喝问:“你是谁?在干什么?”
少年颤抖着说,“叫恰恰。在喝水。我饿了,哥哥。”
祈承远过度惊吓,也没在意少年怪异的回答。
“你。。。。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转眼看见半开的窗子。
祈承远租的是一楼的房子,潮气很大,平时他总是开着窗子散气,晚上会关上,但是今天子雅来就混忘了。
没等少年答言,接着喝道:“快出去。出去。”
走过去,砰地把窗关上,落了插销。又打开门,怒气冲冲道:“快点走。不然我叫警察。”
小少年似吓得不知所措,一点一点向门口蹭,毛茸茸的眼睛祈求地望向祈承远。突然下了决心似地问:
“哥哥,哥哥,你贵姓?”
祈承远目瞪口呆。
“哥哥,你是不是姓有?你是不是有情人?”
2
人间
小少年问:哥哥,你是不是有情人?
祈承远完全傻掉。
原来小贼还是个弱智贼。
祈承远说,“我不是。我什么也不是。你快点走。”
少年被他砰地一声关在门外。有细弱的声音在叫:哥哥,哥哥。
祈承远狠狠心当做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他转身收拾好地上的水渍,又细查了一下, 果然没丢什么东西。回卧室躺下。
回想起少年古怪的穿着和答话, 还有那满满装着委屈的大眼睛,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几番翻来复去,终究还是起身,走到客厅,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打开门,拉亮楼道里的灯。
小少年坐在墙角,缩成小小的一团,头隔在膝盖上,细瘦的肩背轻轻颤动。
骤然而来的灯光,让他抬起头,看着祈承远。
祈承远在他身边蹲下来。
“你怎么还不走?”
小少年的眼睛里原本就有满盈的泪,听见这问话,眼里那水波荡一下,冲出眼眶,叭嗒叭嗒落下来,滴在手上。
“没有地方去呀,哥哥。”
少年眉目如画,哀哀地望过来,祈承远心刹那间软成一团浆糊。
“那你起来。跟我进来。”
少年泪渍渍的脸上缓缓绽出一朵笑花。
刚站起来,哎哟一声又要倒下,被祈承远一把搂住。
“腿麻了。”他说。挂在祈承远身上一跳一跳地进了屋。
祈承远看了,仗着人高马大,伸手到他腋下把他拎起来放到客厅长沙发上。
少年的身体轻盈柔软,触手冰凉,坐下后还在不停地发抖。
祈承远说,“你怎么了?抖什么?”
少年说,“很冷啊,哥哥。”软软的声调,一点点的委屈在里面,拔出长长的粘粘的丝丝缕缕。
祈承远到卧室拿来一床毯子,紧紧实实地给他包上。
“现在你可以说了。你叫什么?”
“恰恰。”
“恰恰?”
“恰恰。”少年用力点头。
“那你姓什么?”
少年摇摇头。“没有姓。我们都没有姓。”
祈承远疑惑地细看他。“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王母娘娘御花园里的花侍。”
祈承远切地一声笑出来。
“那我就是阎罗殿里的白无常。”
恰恰摇头,“你不是呀哥哥。炫紫姐姐说,白无常一身白衣,长发垂腰,是地府第一美男子。”
祈承远惊得半边的眉毛吊起来。
“那我是丑八怪啦?”他凑到少年脸前,龇牙咧嘴做一个鬼脸。
恰恰凉凉的手抚上祈承远的额头,“哥哥长得很端正啊,是和气的人。”
祈承远说,“不要套近乎,你哪只眼睛看我和气啦?你再不说话实话,我叫警察来抓你!”
“警察是谁?”
“是你们天宫里的天兵天将!”
恰恰摇头晃脑,“不会呀,王母娘娘说天兵天将身上戾气重,不让他们进御花园,怕伤了花脉。我们要是犯了错,公公会罚我们。”
“什么公公?”
“御花园的土地公公。”
祈承远的心里有个念头冒出来:随家仓跑出来的吧。(是我们这里精神病院所在地)看着少年精致的脸孔,弯成月牙似的眼,心里叹一口气。怪可惜的。
祈承远放软了声音,“你是天上的小神仙啊。那你的长头发呢?你不是应该也有飘飘长发吗?”
恰恰说,“剪掉啦。”
“谁剪掉的?”
“青蓝姐姐。她喜欢用寒冰镜看人间,她说现在人间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头发。她问我们谁让她试着剪一个看看。他们都不愿意,只有我肯啊。青蓝姐姐说我她以后都只给我剪,因为我最可爱。可是七七与八八说是因为我最笨。”
“七七八八?他们也是天宫里的人?”
“是啊。他们是双生子,同一天从紫藤花中修成|人形的。”
祈承远忍不住伸手摸摸恰恰柔滑似水的半长头发,“天晚了,先睡觉好不好恰恰。”
祈承远一夜心里七上八下,想不起一个准主意。尖着耳朵只外面的动静,静静地,一如往常。
第二天一早,祈承远起身来到客厅。
恰恰还在沙发上熟睡。
小小的身子密密实实地裹在毯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密匝匝的睫毛覆下来,被晨光映成了浅浅的金色。
下一章;本文的第二对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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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地府
恰恰说,白无常是地府第一美男子。
他没有见过他,却并没有说错。
白练离永远都会记得第一次见到阎王的那一天。
广阔的地府大殿,有些昏暗,却并不阴沉可怖,大片垂挂的白色轻纱,在暗色里飘起;宛若带起了前尘轻梦。
白练离原本是天宫里王母殿前一位侍者,由一只白色的鸥鹭修成|人形,又在王母殿里修行侍候了三百年。
那一日,正逢王母出行,王母的近侍正巧出门替她办事去了,王母转脸看见一个正殿前侍立的侍者,那侍者面目细致精美,微微上挑的长眉斜斜飞向鬓角,水波一样的眼神,脸上一个暖意洋洋的笑,纤长的身材如风中青竹,便随手点他道,“你,跟着我来吧。”
那一次,王母十分喜爱这个细心的颇解人意的年青侍者,有意要将他留在身边侍候,太上老君正好在,他仔细看了看那个侍者说,“这个孩子,还是放出去的好,将来会颇有一番经历。”王母娘娘闻言,便说,“也罢。倒底修行还浅,若留你下来,恐众人不服。这里正好有一个空缺,十殿转轮王薛允诚殿上的白无常调离,你就去顶了那个缺吧。你的修行,对付人间几个恶鬼也尽够了。等修行圆满些,自会有你的另一番造化。”
就这样,白练离来到了地府。
白练离其实并不热切地想留在王母宫殿。
他在那里已经呆了六百年,着实有些腻了。虽说已是百年之身,在天宫,却不过只是一个少年人,若论人间的岁数,也就二十不到,又是男孩子,早存了去历练一番的心意,只是一直不得机会。这次再料不到有这个的因缘巧合,兴冲冲地第二天就赴任去了。
白练离上前两步跪倒行礼。
“白练离参见。”
巨大的案前,朦胧坐着一个,白练离想一定十殿阎王薛允诚了。
“抬头。”
一把稳笃的声音沉沉传来。
白练离抬起了头。
案前的那人坐在一片阴影里,但是阴影却掩不住自他身上发出的英武之气。
薛允诚出人意料地年青,仿佛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深紫的官服,笔直的腰背,眉眼虽然不十分清楚但可知十分端正,面上的表情格外的威严,他那么端端地坐着,似乎几千年来从未挪动过半分,给人以很深切的压迫感。
白练离呆呆地看着他,低下头,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心想,恐怕不是个好讲话的呢。
突然听到上头那个说,“回去。”
白练离愣了,“什么?”
“我不要你。”
白练离惊讶之下连礼数都忘却了,睁大了眼说,“为什么?”
“不要问。”
白练离大气之下,居然站了起来,“我不回去。倒底为什么,一件差事还没办便退了我,再没有这个道理。告诉我为什么才行,若是在理,就算了,若是不在理,我是断断不会走的。”
说完才醒悟这么说话与礼不合,只得气鼓鼓地扑通一声重又跪下来。
那个人沉默半晌,还是两个字,“回去。”
白练离也动了拧脾气,“不回去。”
“回去。”
“不。”
停一下,那个没了动静,白练离也放小了声音说,“总得给我一个道理啊。”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了一点委屈,软软的尾音,颇有几分粘乎,自己却没有查觉。
却听那边半天说道,“长得过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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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地府
白练离听见阎王薛允诚说出的理由,气过了头,居然笑了起来。
他虽在天宫王母殿里侍侯了多年,却并不是近侍,只在殿外做些琐事,所以并没有受过太大的约束,性子颇有些灵动跳脱之气。
他顺着跪着的姿势坐下来,以手支着下巴,笑着说,“这个理由真真是,好—笑—得—紧。”
薛允诚答:“不好笑。”
白练离说,“我说好笑。”
那边隔了一会儿答:“回去吧。”
白练离说,“那我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不回去!说破大天去,我也不回去,王母娘娘跟前我也是这句话。就赖这儿了怎么着吧。”
那边过了好大一会儿,有一声咳嗽声传来。
白练离想,果然是不好说话的人,连咳嗽声都透着硬邦邦。
练离放软了声音,一叠声地说:“让我留下吧,让我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好哦?”
那威严的身影岿然不动。
却不知那一连串的留下吧小猫爪似的在薛允诚的心里抓挠。抓挠得心烦,却没有恼。
薛允诚说:“想留下?”
白练离答:“是啊。怎么?”
薛允诚说:“那,试试吧。”
薛允诚接着道:“戴上这个。”
白练离诧异地抬头看他,却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却见他微微一挥手。早有一边立着的小童捧过来一样东西。
白练离往小童手上的托盘上看去,一根白色哭丧棒,一顶白色长帽子,尖顶,上书四个大字“你也来了”。
白练离知道那是白无常该戴的,他拎起帽子,细看了一回,咬着嘴唇偷笑,实在忍不住,最后终于有一声轻笑溢出口边。
那边薛允诚听得那脆生生的一声笑,说,“又笑?”
白练离扬起脸,“好难看,像座塔嘛。”
薛允诚道:“不准笑。”
练离道:“哦。”
薛允诚道:“地府要肃整威严。”
练离问:“为什么呢?人生苦短,世人都惧怕死亡。多半是因为想见中地府的阴森可怖。若咱们地府的人大家一团和气,笑脸迎人,”停下来笑一下,“哦,不对,是笑脸迎鬼,大家就都不会再畏惧死亡,会觉得死,不过是另一种活的法子,便能在生时更快乐更圆满,岂不更好?”
离得远,薛允诚却依然能看到那孩子眼中明媚的光彩与笑意,利落清脆的声音,扬洒下来,珠玉一般。
薛允诚慢慢地道:“荒唐!”
练离只单纯地说出心中所想,其实这一番想法儿,他从未与人说过,听到薛允诚说荒唐,虽心中不全服气,却以为是真的有些荒唐,低下头去,有些黯然,心里想着,你不愿笑就不笑好了,我愿意笑就笑好了。一念轻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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