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远说:“那么,恰恰你再看看哥哥。”
恰恰说:“不要。我也看过你很多次了。”
祁承远的肩头一片湿碌碌的。他说:“好吧,那就不看吧。不看哥哥也能永远记得你。”
恰恰说:“你记得我一年就好了,人间的一年,记得长久太辛苦了。”
祁承远说:“哥哥是铁打的人棉花的心,哥哥不怕辛苦。哥哥把你包在心里面,你冷也不怕,痛也不怕。”
恰恰的语音断断续续:“那我也把你包在心里面,哥哥你一样冷也不怕,痛也不怕。”
祁承远说:“那敢情好啊恰恰。”
祁承远终于把恰恰的头搬起来,拉起衣袖替他擦净了脸说:“走啰恰恰,误了钟头是不是要受罚?给你公公带个好儿,还有七七和八八。”
恰恰淡水色的唇就在眼前,祁承远想,好象真的长高了呢,记得来的时候,头顶只及我的下巴。
祁承远慢慢地把唇贴上去。
一如想象中的美好,凉凉的,湿润的,甜蜜的,一点点烙在心底里,怎么也抹不掉的感觉。
恰恰闭上眼睛,手指贴在哥哥的耳畔,细细地摸索。
恰恰的周身有浅浅的光晕渐生,恰恰的面容模糊起来,象飘荡在水里的倒影。
祁承远记得他最后看到的,是恰恰的手指尖有一缕明亮的光闪动,从自己的耳际鬓边掠过。
恰恰用了最后的仙力,把哥哥的头发重又变回浓黑。
你依然青春,我依然年少,只是我们再没有机会,白首偕老。
永别了我的有情人,没有你,我不会知道,原来爱,这样美丽,这样疼痛,这样好。
恰恰走的时候,一屋幽香,弥久不散。
祁承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门窗都舍不得开,但是那香味,还是渐渐地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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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天宫
天宫王母御花园里的小花侍七七与八八非常快乐,因为,他们最好的朋友,小花侍恰恰终于从人间回来了。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恰恰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最初他们以为是在人间耗了太多的仙力,公公给恰恰喝了千年槐树酿的蜜,以往小仙子们身体有了小毛小病都是用这个治的。可是,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恰恰的脸上总是挂着的清透明净的笑容没有了,只坐在一旁,抱了身上的小背包呆愣愣的。七七八八以为他在人间着了什么魔道了,也不敢对人说,两个孩子只在私下里急做一团。
恰恰的异常,连道行深一些的花仙也注意到了。最先是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小声地说:“看恰恰那孩子,听说误坠了人间一遭,整个人都变了,好象心事重得很,别是在人间认识了什么小姑娘,涉足了情爱,所以烦恼伤心吧。若真是这样,可糟了,仙凡两重天,这孩子可怎么好?”
神瑛侍者道:“哪里能够呢。恰恰不过是小孩子。再说他们小花侍,最是不经人事,早些日子,我还见他们男孩与女孩一同在玉泉洗澡玩耍呢。”
降珠仙子沉下脸,道:“你那眼睛里能看得见什么?这种事情说来便来的,恰恰虽小,若按人间的岁数,也有十五岁了,便是有了这心思也是正常。”
说完扭身就走。神瑛侍者连忙赶上去,一路叫着好妹妹,不住地赔着不是。
恰恰看着他们俩一个低声怨一个低声哄地走远。
恰恰想,这样的也是一种爱啊。
原来爱有这样多的形式。
象自己这样,这样遥远漫长的思念,这样无望,但依然是爱啊。
天宫的一天,与人间的比起来,长得没有尽头似的,恰恰独坐在花园一隅;抱着哥哥给他的小背包,想着那天光什么时候暗下去啊,但是,这天光的明暗之间,就是人间数个寒暑,他的哥哥,会一天天地老去,变成一个老头子的时候,是不是还会记得很多年前来了又走了的人,是不是还会怀着疼爱的心想念着再回不去的灵魂。
七七过来坐在恰恰的身边,抱住恰恰的肩说,“好恰恰,你是怎么了?受了什么惊吓吗?其实都是我不好,不该撺掇你看那镜子的。恰恰,你快点醒一醒好不好?我存的桂花糖都送给你好不好?我这就去拿来好不好?”
恰恰靠在七七的肩头,微微笑一笑说:“不要担心七七。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这一趟落到人间,真是我这一辈子最最值得的事呢。”
两人正说着,八八踏着小小祥云匆匆忙而来,未及站稳就拉了恰恰急急地说:“坏了坏了,不知怎么的百花仙子知道恰恰去人间的事儿,说是私自下凡,要罚呢,叫恰恰这就过去。”八八说着,几乎落下泪来。倒是恰恰还从容些,想一想拿下肩上背的包,递给七七说,“七七,替我保管好这个。我去了。”
这位百花仙子,是御花园真正的主管人,生得美丽无双,却一心只想着修炼成佛,最是冷情冷意,恰恰一去之下,便被罚了进思过殿里去跪香。哪里知道百花仙子随后便闭关修炼去了,全然忘记了这么一回事,恰恰在思过殿里整整跪了一天一夜。
那思过殿是专为惩罚犯了错的花仙与花侍的。王母说过,花仙与花侍都是花木化人,根基薄弱,所以就算是犯了错,也不宜用重刑来罚,不然,根脉一伤就回天乏术,太造孽了, 所以那思过殿并不阴森,仙子们也不会被刑具加身,但是,殿里却极为阴寒,整个殿堂用大块儿整的青石建造成,半点土气也没有,对于花里化出的仙家,是最危险的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个花仙或花侍在里面呆上超过半天的时间。
七七与八八急得抱在一切痛哭,公公也束手无策。七七哭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救恰恰了么?公公,你最年高德重的,就没有法子帮帮恰恰吗?”
公公说,“我虽然胡子一大把,可是在天宫身份却低微。不过是负责福泽土地罢了。你看那坏人拿我们出气,就连猴头那还算不错的人也会拿我们土地出气。好孩子,如今也只有观音菩萨能救恰恰了。可是,哪里就这么容易跟菩萨说上话儿呢?”
七七突然叫道:“我想起一个人来,他的主子与菩萨交好,咱们请他帮着说一说吧。”
倒底是双胞胎,心有灵犀,八八马上了解七七说的是谁了。却皱起眉头颇为难地说:“他?平时你跟他那么水火不容的,现在他怎么肯帮我们呢?”
七七道:“你不明白,那个家伙虽然嘴上尖刺,但是心还是好的。再不然,我跟他说,只要他帮了恰恰,我以后就任他欺负绝不敢言语好了吧。”
正说着,有一位仙家过来了。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男孩子,待得近了才看见他眉眼精美,肤色雪白,很俏皮的小翘鼻子,微微斜睇着看人,颇有点骄傲的模样。
他扬声对七七八八说:“喂,小侍者,快去把你们今天最好的花摘了来,我家主人要待客,等着鲜花供瓶哪。”
七七一声不吭直直向那男孩子跪了下去,道“请玉兔哥哥救人一命。”
玉兔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叉起了腰说道:“小坏蛋,你又想出什么妖娥子来对付我,我可是不怕你!尽管放马过来。”
七七也不争辩,只跪着流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玉兔从未见过他这模样,侧了头凑上去细看他的眼睛,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倒底出了什么事?快点起来!”
七七见他口气松动,连忙从地上站起来,玉兔歪歪脑袋又道:“帮你呢,也行。我可是有条件的。”
七七张张嘴,又转转眼睛说:“条件?你提吧。”
八八在一旁插嘴道:“是啊玉兔哥哥,你尽管提。我哥哥说啦,只要你能帮恰恰,以后他任你欺负也绝无怨言。”
七七狠狠地对着弟弟的脚踩下去。八八跳到一边说:“好疼好疼,我又说错话了么?不是大家都在想法子救恰恰么?”
玉兔抚掌笑道:“真的吗?这样啊,这样的话,我就帮你一帮吧。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七七咬咬牙,道:“那是自然。哼,大丈夫一言既出,怎么会不算数!”又小声咕叽道:“你也不用得意成那副样子啊,长耳朵都快藏不住啦!”
玉兔用手拢住耳朵道:“啊?在说什么哪?”
七七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哦。”
玉兔看他泪痕狼籍的脸上堆了个假假的硬棒棒的笑,说不出的滑稽可爱,晶晶亮的眼忽闪了两下,心中竟是受用得狠,扬了头道:“好吧。我帮你们。你们细细地告诉我是谁出了事了?”
七七道:“是恰恰。他受了百花仙子的罚,如今在思过殿里已经一天一宿,恐怕已是不行了。”
说完又有眼泪哗哗落下来。
玉兔惊讶道:“恰恰?恰恰那么乖怎么会惹得百花仙子罚他?”
七七八八呜呜咽咽地从头说来。
玉兔听完立刻道:“那你们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采了花来。我好回去找我的主人,还真是巧了,今天我们主人待的贵客就是菩萨啊,她们有许久没有见了。”
七七胡乱地扯起衣袖擦了擦脸,结结巴巴地道:“呀,呀,真的吗?真的吗?你等着,我马上就把最好的花给你摘来!”一回身便扑地摔了一跤,玉兔笑得打跌,又忍不住上前把他扶起来,看着七七的一张脸涂成一花猫样子,心没来由地软了。心想:小坏蛋,我必替你办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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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天宫
恰恰被菩萨救出思过殿的时候,已经没了气。脸是冰凉的,身子却还软。
是菩萨净瓶里的水救活了他。
恰恰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蜷了身子,张了手在身侧摸索,摸到了七七的手臂,抱了在怀里,又闭上眼睛。接着又睁开,慢慢地,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天宫。与哥哥是天人永隔了。
七七扶起恰恰,与恰恰一起跪在菩萨的面前,谢菩萨的救命之恩。
菩萨叫众人回避一下,独独留下了恰恰。
七七与玉兔转到一片桃树林间,七七跟在玉兔身后,咕咕哝哝地说:“这一回,真的多谢你救了恰恰。”
玉兔斜眼瞟他一眼,道:“说什么?没听见啊没听见。”
七七扭扭脖子,终于提高了声音说:“谢谢你!”
玉兔笑逐颜开,“怎么谢呢?哦,想起来了,你说要任我欺负的。”他坐在树下一个石蹲上,修长的腿伸出去老远,“那,先替我捶一捶腿,这一趟跑得我,腿都细了。”
七七道:“你的腿本来就是细的。那话原本是八八那个笨蛋说的,你去找他好了。反正他长得跟我一样的脸,你欺负他也是一样地解气。”
玉兔跳起来,“你这个过了河就拆桥的小坏蛋。终有一天,我把你那紫藤的枝条给掘捌罗!”伸了细长的手指在空中挠抓,做了一幅凶神恶杀的样子来。
七七拍手笑道:“果然是还没有修炼好,一急就使出这兔子挠地这一招。”
说完使出了漫云步,在那树间穿梭来去,洒了一路的笑声。直惹得玉兔跟在后面追着叫小坏蛋。
菩萨对恰恰说:“你私自下凡,必是有原因的吧。你细细道来吧。”
恰恰抬起头,看着面前菩萨的长眉广额,慢慢地将事情从头细说了一遍。从被困入寒冰镜,直到与哥哥的分离。
菩萨听完,闭目半晌,睁开眼对恰恰说,“你,跟我来。”
菩萨带恰恰踏上了祥云,眼前是白茫茫一片云海。菩萨轻轻挥动手中的拂尘,驱散重重云霭,眼前清明一片,映出人间熙攘的情象。
一幢高楼立在一片花田间,楼里,有一扇亮着灯光的窗,窗里,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一个年青的女子,坐在桌边,微笑着看着一个男子一样一样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男子盛了汤放在她面前,她凑上去闻那香气,快乐地端起来喝。又伸过头去看桌边放着的摇篮,里面有熟睡的小小婴儿。年青男子的脸上是温存的笑容,也俯下头去看孩子,两个人头挨得那么近,十分和谐的样子。
恰恰看着那男子的身影,高大结实,袖子挽得高高的,恰恰想,不知他的袖子上,如今还会不会掉落一粒扣子?
菩萨道:“祁承远现在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已成家生子。便是这样,你也还爱着他吗?”
恰恰稚气的面容里盛满满的温柔,他说:“是啊,看着他好,可真好啊。”
菩萨的拂尘在这个画面上掠过,恰恰的眼前又出现了两排简单的屋子,一座窄窄的庭院,有几位老人正坐在太阳底下闲聊,那角落里,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独自坐着,半闭着眼,神情落寞而忧伤,恰恰细细地看去,突然地轻轻啊了一声,便流下泪来,那眼泪简直无法控制,恰恰扯了衣袖去擦,用力地擦,勉得看不清,那老人眉目间还依稀留着的哥哥那温和亲切的痕迹。
菩萨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的哥哥也可能为了你孤独一生。”菩萨接着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但是道理却不是虚的。人生数十年,匆匆而过,谁能说清情与爱倒底是什么?不悟不能做神仙,做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