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将军你去?」一文官大呼小叫道:「五万青军该由谁统帅?护卫纥尔沁可是左右大将军的职责
啊!」
「可汗临行前,将王妃殿下的安全托付给我,王妃殿下若要出使蒲离,当然该由我随行保护,至于青
军,就由臣的副将吉达代理。」
吉达是斯钦巴日的长子,二十六岁,也是一名文武全才。
「不如让吉达副将护送,将军留下吧?」有人建议。
「不,该由我亲自护送。」斯钦巴日十分坚持。
尹天翊看着一脸坚定的斯钦巴日,又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发现大家又为他争吵起来了,轻叹一口气
,说道:「众卿家请别伤了和气,我决定出使蒲离。」
「殿下!」宝音和巴彦同时出声,「这不行!」
「那海才九岁,我不能让那海去,而且知事大人刚才说,以前也有王妃代替可汗出使蒲离,我还是男
人,一个月的路程算不上什么,所以由我去。」
尹天翊停顿片刻,看着众人,「至于护卫,不用那么铺张,五百人就够了,左大将军就请留在纥尔沁
,毕竟纥尔沁有数十万百姓还有那海,您留在这里我比较放心。」
说完,尹天翊和善地一笑。
紫尧愣住了,他吃惊的是,尹天翊为什么能够这么毫无芥蒂的微笑,说实话,那些大臣眼中对金阈人
的排斥,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十分清楚,难道尹天翊看不出来?
「殿下。。。。。。」宝音很着急,尹天翊不仅答应去,还只带五百个人,若有什么危险,他就是死一百次
,也没脸去见可汗!
「既然登基大典迫在眉睫,使臣大人,您说什么时候出发合适?」尹天翊询问正走神的紫尧。
「啊,当然是越快越好。」紫尧答道:「后天如何?」
尹天翊想了想,收拾一下行李,安排一下车马,一天时间差不多,便点点头,「好,就这样吧。」转
头吩咐道:「宝音,就麻烦你去准备一下。」
「殿下,」宝音欲言又止,无奈颔首,「是。」
决定出使蒲离后,席间的气氛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大臣们个个面带笑容,酒宴上来了,穿绿色长袍的侍女鱼贯而入,穿梭在各案几间,令人垂涎欲滴的
大苑美食摆满了毡帐,众人好客地传杯换盏,也有穿红袍的舞女入帐来跳舞,婀娜的舞姿映着天窗透下来
的阳光,充满朝气。
一曲毕,紫尧起身送上裱金的礼单,尹天翊接过道谢,送了些人参等回礼。
长达两个时辰的宴会结束后,尹天翊安排使臣去部落东边的毡帐休息,然后去了太子的毡帐,和那海
一起看了一会儿书,那海对他不冷不热,但不像以前那样,把他粗暴地赶出去了。
申时时分,太阳已不是那样炙人,尹天翊屏退侍卫,一个人去河边的马厩,马厩离部落稍远,宝音不
放心,派了两名侍卫悄悄跟在后面。
虽然有马僮服侍,可偌大的马厩却是尹天翊自己打扫的,他动手整理了一下干草垛,给马槽里添上新
鲜的苜蓿草,又拿起扫帚仔细地清扫了马厩,上次脱臼的地方,如今还在疼痛,可和心里的痛比起来,这
又算得上什么。
白音已视尹天翊为它唯一的主人,很通人性,「咴灰」地叫唤着。
尹天翊打开围栏,脸孔贴着它温暖的马颈,闭上眼睛,「铁穆尔。。。。。。你要平安回来啊。」
白音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磨蹭着尹天翊的脸。
尹天翊空落落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暖,他笑着,抚摸着白音的背,「我给你刷一刷吧?蹄子上
都是泥。」
说着,尹天翊提来一桶清水,给白音刷起四蹄的泥浆来。
「白音,你有没有去过北方?他们说可汗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塔塔尔有那么远吗?」一边用力刷着白
音,尹天翊一边自言自语,「对了,你是在纥尔沁出生的,你没去过。」
白音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口里咀嚼着苜蓿草,似懂非懂。
「那你去过蒲离吗?宝音说,那是个在山里面的国家,有好多骡子噢。。。。。。」尹天翊在水桶里洗着刷
子,「我很想带你去看看,但这次要坐马车去,真对不起。」
尹天翊的声音渐渐变轻,「如果可以,我想去的地方不是蒲离,是战场。白音,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不会打仗,看到死人会害怕。。。。。。」
啪嗒,眼泪掉进水桶里,他拼命地找事情做,就是为了让自己别哭出来,可是现在眼泪却汹涌而出。
他想待在铁穆尔身边,好想立刻去追上他,他想让铁穆尔知道,自己其实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和他在
一起,就算那里是腥风血雨的战场!
「大苑的王妃殿下,竟然在这里刷马。。。。。。」一个低沉且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尹天翊吓了好大一跳
,刷子扑通掉进水桶里。
「谁?」尹天翊猛然回头。
背着夕阳,一个高壮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不卑不亢地行礼,「臣紫尧,见过殿下千岁。」
「原来是使臣大人。。。。。。」尹天翊呢喃,这才想起自己满脸泪痕,猛捋起袖子,擦着自己的脸,「使
、使臣大人,您来这里是。。。。。。」
「殿下可叫我紫尧。」紫尧温和地打断。
「哦,紫尧,那你来这里是。。。。。。」尹天翊突然感到惶恐,自己躲起来哭的画面居然被外国使臣看到
了,辩解道:「刚才起了风,眼睛进沙子了。」
「哦。。。。。。」闷热的天气,只有几丝微风,而且就算真刮起风来,马厩四面都有墙,怎么会吹进沙子
,紫尧虽然明白,但没有拆穿,抬首看着白音,换了个话题道:「这是殿下的马?」
「是。。。。。。」尹天翊站了起来。
「真是一匹好马,筋健结实,四蹄踏雪,是纯种的汗血马。」
说到心爱的白音,尹天翊即刻笑了,「它叫白音,四岁多,跑起来就像飞一样,还曾经赢过赤骥呢!
」
「是可汗的那匹战马吗?」紫尧走近,抚摸了一下白音的鬓毛,白音「咴」地叫了一声,它性格温顺
,和赤骥完全不同。
「你知道?」尹天翊很吃惊。
「可汗的坐骑,天下无人不知。」紫尧微笑。
原来赤骥这么有名呀,尹天翊暗暗感叹。
由于站得颇近,紫尧一低头,便闻到了尹天翊衣服上的马粪味,不禁皱起眉头,真是个古怪的王爷啊
,居然满身臭味。。。。。。
不过,这倒让他想起一件事,借机问道:「请问殿下,纥尔沁是不是有很多牧童?」
「牧童?」尹天翊一呆,不明白紫尧怎么会对牧童感兴趣,「这太多了,有羊倌也有马倌,起
码。。。。。。有一千人吧,怎么了?」
「那要找到他一定很难。」紫尧怅然若失。
「你要找谁?他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找。」尹天翊亲切道:「叫管事来一问就清楚了。」
紫尧叹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牧童,十六、七岁左右,可能是大户人家的牧童,
其它就。。。。。。」
「嗯?」紫尧说得很轻,尹天翊没听清楚。
「算了,」紫尧轻轻摇头,「一切得靠缘分,殿下,已是日落时分,您不回御帐吗?」
「哦,刷完白音,我就回去。」说着,尹天翊就又弯下腰,去捡水桶里的木刷,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
是王妃了。
紫尧眯起眼睛,心里盘算了一下,冷不防问道:「殿下,我记得殿下的三弟是出名的才子,三岁就会
吟诗作画?」
「啊,那个是四弟天然,不是三弟,」尹天翊头也不回地说:「三弟是天忧,他最怕念书了。」
「哦。。。。。。那再请问,金阈皇宫的六大殿是。。。。。。」
「弘征、玉衡、摇光、天泉、天枢、永和。」尹天翊脱口而出,并没发觉紫尧是在试探他。
「原来不是假冒的王爷啊。」紫尧若有所思,他不明白的是,怎么看,都无法将尹天翊和以妖术魅主
的娈臣联系在一起,只不过,是一个行为有些古怪的少年罢了。
紫尧说了声告退,就悄悄离开了马厩。
这一次,他化名来到大苑,是想探一下大苑的虚实,而且和他心里想的一样,铁穆尔最大的弱点,就
在于他只有一个儿子。
似乎已亲眼看见大苑不久后的动荡,紫尧绽开一抹微笑,谁说斧头砍不倒参天大树呢?
蒲离是蛊毒之国,以制造各种各样的蛊毒闻名天下,将蛊毒的做法,和特殊的容器送到塔塔尔,希望
那北郡王够聪明,能将战争拖上半年,甚至一年。
而大苑。。。。。。靠一个才九岁的毛孩子,能有什么气数!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卷进阴谋斗争的尹天翊,全神贯注地洗刷着白音,累得满头热汗,终于,换了七
桶水之后,白音洗刷干净了,尹天翊收拾好木桶,刷子和毡毯,大大吁了口气。
走出马厩,迎面是刺目的金色余晖,未消解的暑气,让大地依然炎热,尹天翊抬手遮挡着阳光,望着
映在河流中的火红夕阳,带有沙土气息的风,呼呼猛吹着。。。。。。
「天翊。。。。。。」
铁穆尔也在看夕阳,雄浑的落日烧红了天边的云锦,草原上笼罩着金色的寂静。
没有尹天翊在身边,他还真不习惯,不知不觉攥紧腰间的蒙古刀,脑海中浮现出尹天翊的一颦一笑,
心里暖烘烘的。
自从失去塔娜之后,铁穆尔以为,他这一生都无法再体会到幸福的感觉。。。。。。
第二章
在河边清洗了双手和双脚后,尹天翊走回自己的御帐,一路上,无数士兵向他行礼致敬。对于这个从
不摆架子的王妃,大家心里还是满喜欢他的。
尹天翊走进凉爽的御帐,立刻闻到一股奶茶的香气,不是普通的奶茶,而是装在皮囊里的骆驼奶,感
到稀奇。
一身轻薄夏装的乌勒吉玛在火塘前忙碌,看到尹天翊进来,匆匆下跪请安,「殿下圣安。」
「起来吧,吉玛。」尹天翊和善道:「不是说了别多礼吗?」
乌勒吉玛依旧跪着,头垂得很低,只能看见她的珊瑚头戴。
尹天翊奇怪地问:「吉玛,你怎么了?」
「我。。。。。。」
吉玛声音沙哑,像是受了很大委屈。
尹天翊愕然,追问道:「吉玛,你。。。。。。你在哭吗?」
乌勒吉玛缓缓抬起头来,泪如断珠。
尹天翊傻了眼,他没想到吉玛真的是在哭,慌张道:「吉玛,到底出了回事?受气了?被欺负了?你
别哭,快告诉我呀!」
「殿下。。。。。。」乌勒吉玛淌着泪,「我收到骀蒙的书信,他们说阿爹。。。。。。死了。。。。。。」
乌勒吉玛肝肠寸断,猛扑进尹天翊怀里,哭成了泪人。尹天翊赶紧抱住她,心里也难受极了,他年少
时也经历过丧父之痛,所以很能理解吉玛的感受,眼眶也红了。
尹天翊轻柔地拍着乌勒吉玛的肩膀,任由她抓着衣襟哭,这个时候,也只有眼泪能宣泄心中的悲痛。
「殿下,吉玛她。。。。。。」从侍女那里得知乌勒吉玛丧父的消息,宝音急步走进御帐,恰好看到这哀戚
的一幕,十分同情,又叹息着走出去了。
。。。。。。撕心裂肺的恸哭声渐渐平息,乌勒吉玛抽噎着,仍有些不能自已。尹天翊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
片,可他并不介意,柔声道:「吉玛,回骀蒙为你的父亲送葬吧,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吧?」
「可是,」乌勒吉玛抬起头来,一双杏眸充满哀痛,「我离开的话,谁来照顾殿下?殿下明天就要去
蒲离了,我发过誓,要随侍殿下左右,怎么可以。。。。。。」
「吉玛,」尹天翊温柔地打断她的话,「百行孝为先,爹可只有一个,别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蒲离又不远,而且我身边还有宝音呢,你就放心去骀蒙吧。」
「殿下。」乌勒吉玛的眼眶又红了,她十二岁就失去了母亲,与老实敦厚的父亲相依为命,她是很想
立刻赶回骀蒙的。
「谢谢。。。。。。殿下,您真是一个好人。」
乌勒吉玛的泪眸慢慢敛下,内心激烈挣扎着,尹天翊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是
铁穆尔的妃子呢?他该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才对。
吉玛并不想害尹天翊,可惜造化弄人,尹天翊如果在金阈,逍遥地做他的王爷,她也不会想要害他,
为了铁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