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
于是我更剧烈地抖,身子如筛糠一般,双手越发支持不住,鼻子一点点地贴上了相思的脸。
“是……由冰大哥吗?是由冰大哥吗?!……由冰,伍由冰,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回答我的,是耳后一声乱过一声的呼吸。
眼前相思的眸子,明亮得让我无法正视。
忽地,那忽重忽轻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我心里跟着一紧,忍不住大哭出声:“伍由冰?!”
“别、别再这么……不爱惜自己……”
……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答案,谁叫我拥有着这么一只天下无双的金鼻子!尽管在中人欲呕的血腥味中,由冰的味道,便是再远个丈把两丈的,我依旧分辨得出,我依旧……分辨得出……只是,我不愿相信自己,不愿相信自己啊……笨蛋由冰,我不愿伤害相思,难道就乐意看到你受伤害?你和相思一样,都是那么那么优秀的大美人,我讨厌看到你们受伤,真的好讨厌!
“大用别哭……只、只要你……没事……”压在我身上的躯体蓦地一沉,我再也撑不下去,双手一软,“啪”地往下直压下去——
“砰!”
——没有发生奇迹,没有出现神通,我毫不意外重重、生生、硬硬、沉沉地砸在相思身上。
继续毫不意外地,这么近的距离里,清清楚楚地看到相思蹙紧了两道纤长的眉,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哪怕是在这没有月光的晚上。
……是哦,我和由冰加起来,足有两百多斤呢,对身受重伤、气力尽失的相思而言,这实在是个太以沉重的负担……对啊,还有由冰啊……
背上由冰渐渐变凉的温度一点一点透过衣裳沁过来,身下相思细细的鼻息有一下没一下地喷到我脸上,我动不了,相思自然也起不来,而由冰,由冰……呵,这种感觉,是不是有点儿象羊肉泡馍?而且还是那种夹生的、嚼不烂的羊肉泡馍,呵呵……
“大用,”相思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道,“现在的你,在为谁哭?”
我哭了吗?没有啊,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哭!而且,而且,被夹在中间的我连说话都很成困难,哪有这个闲功夫去哭?——我不哭,相思,我不哭!
沉默良久,相思又是低低一叹:“放心,他还没死。”
相思声音不高,然而在寂静的黑暗中,却突兀得格外诡异……对啊,寂静的黑暗……怎么会这样?满大厅的人都怎么了?为什么到处死一般的寂静,就连伤者痛苦的呻吟都奇怪的完全消失了,甚至可以说是连呼吸都若有若无……毒,有人用毒?!
难道,我之所以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是拜相思离忧所赐?……倘若真是这样,那么下毒者又是谁?不会是相思吧,杜美人应该没这么高竿……
我突然发现,自方才到现在,杜美人再也没有发出动静。
……杜美人,他,在哪里?
火树银花筷对人体所能造成的伤害,至多也不过是使人双目暂时无法视物而已。难道说刚才那一瞬由冰在替我挡剑的同时乘杜美人行动不便之际乘机袭击了杜美人,使杜美人自身难保、无法再找我们麻烦所以才一直察觉不到他的声息?——我愿这么想,但,无法令自己相信。
我不相信,杜美人所布的,是这么一个不堪一击的局。
我更不相信,相思是因为忌惮杜美人,而宁犯奇险在我身上离忧深种。
局后,必有黄雀。
——问题是,这只黄雀在哪里?
……还是,已经来了?就在这大厅里?
这只黄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被盯上的人,是我,还是相思?
……相思啊,相思啊,为什么一想到你,我的胸口会这么这么痛,痛到连话都说不上来?
“相思……”
“嗯?”
“下毒的是谁?”
“终于想到了?我还以为凭你的迟钝,就算被人一剑穿心也只当后背犯抽风呢!”相思嘴角微微勾起个讽刺的弧度,目光越过我直视上方,“她就在你后面,现在正盯着你,在想是该一剑把你刺个对穿好,还是把你弄回去当做试百毒的药罐子好。”
——是么?针对我来的?
我眨眨眼,冲着相思微微一笑:“相思你视力回复了?什么时候?那个人漂亮吗?”
三个问题相思只回答了一个,他伸出舌头舔舔我眼帘:“比不上你。”
148
“……你比她好。”意犹未尽般地,相思又补充一句。
相思的答案令我忍不住趴他身上轻笑——虽说他本是个小气巴拉、斤斤计较的家伙,不过这回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证明也被逼急了。
……不是么?尽管我对自己的姿容一向极有自信,但本人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在独具识人之明的慧眼之余深悟何谓自知之明。相思那个怪药弄得我全身上下蛤蟆似的,这种情况下相思硬夸我好,摆明是做给别人看的……那只黄雀,应该是一名对自己的容色极为自负的美人儿吧?好,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那,我好在哪儿?”我微笑。
“哪儿都好……”说着相思在我脸上又轻啄了口,顺势贴着我耳朵小声地道,“……才怪!”
……奶奶的,臭相思!
显然黄雀没听到相思这句后续,只听一声娇叱,身下相思眼神一凛,我顿觉身子被一道无形的力道卷起,宛若被龙卷风包裹似的滴溜溜打着旋儿被抛上半空,慌得我四肢乱扒拉,无意中捞到一片衣角赶紧双手双脚牢牢攀上……嗯,那个腰、那个背,抱起来手感顶好……“砰!”今天里我不知第几次没打任何折扣地狠狠摔在地上,又倒霉地当了一次垫背,摔得我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奶奶你个熊!”我破口大骂,边骂边一口瘀血呛出,喷了我怀中的人一头一脸。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拭去他脸上的血污,用手探探他的鼻息,细若游丝,伸手一探,背上湿漉漉的,内里的伤还不知有多重……不管了,至少应该先止血。我艰难地挪开那个沉甸甸的肉体,伸手四周摸索着寻找打斗中散落的那个包袱。甫料我方一动,一道嗖嗖阴风立刻紧逼而来,我压根儿不理它——反正也理不来,继续找我想找的。
能感受到那股子阴风围绕着我团团转,但被什么阻挠了,始终近不得我的身。饶是如此,我脖子凉凉的,鸡皮颗颗倒立,让人没来由地产生一种“脑袋不长在脖子上”的感觉。幸好那包袱离我不远,我一件一件地摸出来,小鬼说他送了我一盏神灯,不需火、不需油,不怕水、不怕风,触动开关可照明方园三尺之地,只是这盏神灯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光亮持续一个时辰后便会自灭,因此若非万不得已之际,慎用……哦,找到了!
长长圆圆的活象个熟铜做的筒,底部有个小突起,用力把小突起往下一拧,嘿嘿,从另一头真的发出光来。虽说微弱得紧,但那股子作怪的阴风确实也无奈它何……小鬼没骗我,嘿嘿!
接着我翻出药为由冰裹伤,由冰非常虚弱,我知道;由冰还能撑多久,我不知道。上好药后我小心翼翼地把由冰贴着胸口抱紧,希望能藉此捂住他胸口的那一点点暖气,然而我心里清楚得紧:如果相思不能在神灯熄掉之前拿下那只黄雀,现在的活由冰,很有、非常有、绝对有可能变成死由冰……我不喜欢这样。
可是,相思也许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服那只黄雀,否则,他就不必如此忌惮,我也知道。
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看清黄雀的真面目,甚至连人形都看不清,只见到白影和阴风在厅中上窜下跳,闹鬼似的。那其中,谁是相思,谁是黄雀,我分不清。
我想,我大概是被相思利用了。
相思一早就知道那个人的存在,相思一早就知道那个人的厉害,所以才会对我下药;据宝小美人说下了离骚后的相思对药的抵抗力应该比任何人都虚弱,可是在全场的人都被放倒之际他还生龙活虎地跳出来和黄雀大斗三百回合……答案只有一个,相思利用我唱了一出戏。
一出演技实在不咋的的戏。
那只黄雀……很厉害吗?可能在武技与毒术方面都不亚于相思,因此相思这次才会恁般没有自信,他无法确定自己通过正常的渠道能否打败那个人……话又说回来,那个人似乎也不是个会接受别人光明正大挑战的人。相思装死示之以疲想引那家伙上钩,偏偏那家伙谨慎得紧,怎么也不上钩,直到相思用上激将法,说我比较好……
“莫非你嫉妒我长得比你美,才跑出来杀人灭口?!”啊啊啊啊啊,想不到长得美也是一种罪过,我妈真是罪孽深重,生下这么一个红颜祸水的我祸国殃民……
“你、放、屁!”声若空谷回响,清音袅袅——母的。
“不承认没关系,没有一个坏人做了坏事时愿意承认自己是坏人,更何况要求一位女子承认一名男子长得比她漂亮,这本身就象叫母鸡打鸣、公鸡下蛋一样不正常。”我笑嘻嘻地说。
——这道理,从那个七老八十不知到底多少岁却硬逼着我们这些豆蔻年华的少年郎称他“颜兄”的妖怪师父身上我早已体昧其中三味。
“屁!”“嗖”一声,阴风劈头盖脸压来,“瞧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
呵,就说嘛,是美人就好办,是个对自己容颜绝对自负的美人更好办。三言两语便能挑动起她的好胜心,使她乱心。只是相思也太没用,那位都如此分心了他却依旧没办法拿她怎么样,真是太孬种了……只有自力救济,乘她冲到我正面时用神灯往她眼睛这么一照,虽比不上火树银花筷的效果,但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要她有那么一瞬的迟疑,相思应该懂得如何把握其中的机会!
——这个计划中最大的纰露,便是我的自身安全。和相思同等级的妖怪,以身为饵,不小心被她挠上一爪子,不死也脱半层皮。可眼下,我只有相信相思,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我好的相思!
……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哪怕得用上最冒险的方式……忽然,在阵阵凛冽阴风中传来了一丝恍若渺然的莲歌般的暗香——来了!
我深吸一气抓起神灯朝着暗香来处一照——哇咔咔咔咔,神仙姐姐啊!
——神仙姐姐,请让我帮你提鞋!!!!!!!!!!!!
“咚!”神灯失手坠地上,滴溜溜滚上两滚,这当口我腾不出手理会它,我全身心都向神仙姐姐扑去——打住打住,神仙姐姐一脸苦大仇深,十指纤纤一副非从我身上剥下一道皮不可的模样,我这么撞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呜呜呜呜呜,打不住呀,我管不住自己的那两条腿——“生命诚可贵,银子价更高,若为美人故,二者皆可抛!”自小所受的唯美人至上的教条早把我训得习惯成自然,逢遇美人必象狗见骨头般不假思索见着就扑,呜呜呜呜呜呜呜,惨了——“相思!”
相思不愧是我寄予厚望的相思,我惨叫声余音未落,他已抱住我左移三尺、后退八步、斜走六脚、一个转身倚墙站定,沉声道:“不许打我妈主意!”
他胸口起伏有点儿气息不匀,可怜的相思,和神仙姐姐做对一定很不好受……对了,他怎么知道我会打神仙姐姐的主意……呃?
“相思你刚才说什么?”
“不许你打她主意!”
“我是问你叫她什么?”
“……”相思嘴巴抿得紧紧的。
“你叫她……妈?!”
“不错。”丈外的神仙姐姐掸了掸衣角,施施然就近捡张椅子悠然坐下,翘起玉腿,似笑非笑地道,“你抱着的那位是我儿子,我叫知朱。”
カゥィヒポヌニネノヒハペプ!
……敢情闹了半天,人家一家子狗咬狗,我掺和个什么劲儿!——甚至还为此陪上了由冰,我怒!我恼火地推开相思,使劲瞪他,相思欲言又止。
——其实刚推开相思我就后悔了,那么一家大小美人哩,生香活色地摆我眼前,更难得的是相思欠了我大大一笔债,这么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的搭讪的好机会,我咋就傻到双手将它往外推呢?可是,人活着是有点骨气的,我吴大用活着是有骨头的,我怎么可以在对方刚狠狠踹了我一脚阴的后,还腆着脸摇着尾冲上去示好呢?!
……如果没有伤到由冰倒可以考虑……由冰……
“相思,救救由冰!”
救他,相思,先救他,救下由冰我们什么都好说,看在这么美的神仙姐姐的份上我甚至可以既往不咎……
“不、许、救。”神仙姐姐风情万种地欣赏着自己十根指甲的形状,随意无比,艳丽无匹,“多多,你知道孔方门的规矩。”
……多……多?她说的是……相思?我汗。
这位神仙姐姐的品位真是……怪不得相思对他妈不怎么感冒的样子,这名儿要送我家旺财准个现成的狗不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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