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我呻吟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梦里我都还见过几次,英雄楼杜美人是也。
“在下在此相候,专程为见吴兄。”他微笑着慢步踱上来。
……嗯,尽管这家伙有可能敌人当定了,可是,美人不愧是美人,步步生莲、一笑百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嫣然风情万种,着实养眼,我不禁深深为之着迷。
杜美人却笑容微微一僵,长叹一声,一块帕子“啪”地砸在我身上。
定情物?——我目挑他以示意。
“吴公子,能不能先请你将你的口水擦擦?”杜美人笑得那是一团和气,语气却杀千刀般的煞气。
我老脸一红,随便用袖角擦拭了下唇际,向杜美人眨眨眼:“美人必是自我离去之后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日知夜想、千里寻夫——?”
“你闭嘴!”杜美人唇角又是一硬,深深吐纳三次之后居然又再度扯出个笑靥来,我挺佩服他,“英雄楼素来招才若渴、视贤如命——”
拜托,你又不准备造反招才若渴、视贤如命干嘛?
“近日里听闻长江两岸荆州、夔州、淮西、江南、均遭水患,水患之后疫疾肆虐,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民不聊生,英雄楼上下感同身受、对此深表同情,愿以举楼之力略尽绵薄心意。”
我说吧,这越听就越象造反檄文了——看来这附近除了杜美人外没有其他埋伏,否则量他没胆诽上、说得这么白。
我歪歪脑袋费劲地想了想:“那和我有关系?”
杜美人微笑道:“听说芙蓉镇上有神医……”
“不是我!”我忙撇清。
杜美人笑得益发高深莫测:“在下没有错认吴兄,只是据在下所知,那名神医似乎与吴兄关系亲厚,而吴兄又似乎对这等厨肆之地情有独钟……”
所以你不去堵相思,却跑到这儿来守株待兔?哎呀呀,弱点被人利用得如此彻底的滋味……还真***不是滋味!
我笑叹:“那我该不该庆幸杜美人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呢?哈哈哈哈,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吴、大、用!”杜美人终于笑不出声,折扇一合,咬牙切齿地向我扑来。我动也不动、睁大双眼坐在地上等他,七尺、六尺、六尺半、五尺——“唔!”杜美人猝不及防,被我身上异味熏得涕泗齐流,一时把控不住,从半空生生摔下——摔得那叫一个狼狈啊!
刚才还是多齐整娇嫩的美人儿啊!
我在心中叹惋,却不敢怠慢,爬起来以我最快速度拔脚就跑。
相思的药能帮我拖得了多长时间,没找人试过,我不知道。
现在只能赌杜美人虽诡计多端、但功力不足,还不足以练至听风辨|穴、飞花摘叶的神功。
我却没法子堵住杜美人那把脆生生的好嗓子,只听他捂住双目跌坐在地,又咳又呛,却生生挤出一句:“人在……这里!”
然后是黄昏中听来凄厉无比的长啸。
……我不相信象杜美人那种武功不济的三脚猫会一个人离开他老巢特特往这带跑,但在厨肆里堵我的确实只有杜美人一个……难道杜美人不是这场围剿的头儿?如果是的话,就算他多派些人手埋伏在这一带,即便劳而无功,也没有会说个“不”字……正因为杜美人并非能话事的老大,对于能否逮着我、我对相思他们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也没有十全十的把握,所以就他一个在那里守着……
比杜美人更厉害的角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没头没脑没命一顿好跑,可怜我饿得前心贴后背、哪跑得过那些精神抖擞、有备而来的武林人士,很快地就听到身周密密沓沓的脚步声。
虽然靠相思那怪药能支持一阵子,然而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追兵中总有个把聪明的能看得出我身上的药只在方园五尺内有效用,他站在五尺开外用石头砸我我就没辄了。
我跑到了初时所见的血河处。
也许相思在血河那一头……问题是如果杜美人有余裕来劫持我说明相思那边情况不妙、大大不妙,我送上去给他们一边一个刚好够拴扁担两头用,要是由冰那么霉的拣这时候回来那更方便唱出桃园结义弟兄仨……不行!对了,小鬼送的那些鬼玩意儿……
我扭头直朝回廊冲。
对于小鬼送的那堆东东我虽然有信心,全现在我只能祈祷后面这些个大哥千万莫神勇到在我冲回房间之前赶上来拿下我。
因为,我确实跑不动了。
“扑通!”不提妨脚下一绊,我重重跌了个狗吃屎——完了!
一,二,三,四,五,六……我一直数到五十九,仍然没有人上来捆我。
……究竟怎么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妈妈呀,少说也有百来号人在我身后一丈之地四处逡巡,吓得我又是一哆嗦。
——但为什么,这么近的距离,却没人发现我?
——对呀,杜美人何必要去那种地方守?要找我搜搜整个宅子不就行了吗?……难道,他们搜不到?
在那道回廊之后,相思做了手脚?锁会被人打开,毒会被人解开,不是锁,不是毒……莫非这就是江湖中传说的障眼法?
相思……跟大鬼学的吧?
怎么惦起来心里酸酸的?
——算了,想得头痛,不想了!我拍拍屁股,爬起来继续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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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相思这么有先见之明玩了手段让我能舒舒服服地龟缩在这儿,为什么他不好人做到底至少准备好十天份的口粮,如此一来说不准连他缩进来躲到敌方撤军也没问题——对了,要是有人放火咋办?要是杜美人聪明到想出放火这一招的话,再怎么奇诡险异的奇门遁甲还不是一把火被他逼出来了吗?
思来想去,我有一千个理由明哲保身,却有一千零一个理由必须回到相思身边:先不说相思在我身上所下的剧毒究竟解了与否,可能兴许大概万一相思真的在我身上下了那个他所谓的什么“牵手”,他被人千刀万剐我也免不了万箭穿心……我一缩舌头:乖乖隆得咚,这买卖行不通!
没奈何,只得去,去那血河之源。
小鬼送我那一大堆鬼玩意儿中有一样倒稀奇,一块木板下方安着四只轮子,据小鬼说,这玩意儿叫“滑板”,倘若操纵得当,即便没有高深内力凭一人之力亦可日行千里,迅捷无比。
小鬼没骗我,我乐。
我先是将从笑菌中提炼出的笑粉用张纸卷成的纸卷一点点朝回廊外的重重守卫吹出,待他们笑得前仰后俯并哭爹喊娘之际,我再脚踏飞板有如神兵天降,边滑行边挥粉如土,就算有没粘到笑粉的嗅到我身上那股子怪臭五尺之外亦纷纷闪避,真个是横冲直撞风驰电掣八面威风如入无人之境。
其实要避开笑粉攻击很简单,只消象我一样弄条湿透水的巾子覆在面上便成,可惜他们没我精明,嘿嘿。
而且我的速度足够快,迅雷不及掩耳,味臭不及掩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糟了!
——忘了问小鬼,当这飞板的速度快得我连身周过往的人事物景俱齐齐瞧不清、只余模模糊糊的影儿时,有什法儿能让它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快闪啊!——”
我不想撞中任何一个人啊呜呜呜呜呜……
这速度我只在马儿发疯的时候见过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管撞着谁反正我都不会好过的啊呜呜呜呜呜……
可是越是没人拦我我滑得越溜速度越快得象要飞起来一样,我早吓得忘记洒粉只差没蹲下捂脸“哇哇”大哭了呜呜呜呜呜……“呕!”
突地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环住我的腰,生生将我从飞板上拽了下来,强大的冲力使我和一个柔韧的躯体撞作一处——
“喀——喇!”
“唔——”
我一个血气不稳、双眼发黑、两脚发软,胸中翻江倒海半天没回过神来,若不是紧紧揽着我腰的那只手,恐怕我立时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终究鬼用的玩意儿,活人使多了夭寿滴……
恍惚中,好不容易两眼对回了焦距,映入眼帘的却是相思一张白得发青的脸:“相……思?”
我茫茫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去,细致、嫩滑,却冰凉冰凉的触感,还有左颊那两排变得浅浅的牙齿印……确实,是相思啊……
不知怎的,我忽然感到委屈,“哇”一声哭了出来,反手用力揽住相思脖子:“相思,相思!”
“呕!”
相思似乎轻呕了一声,我一惊,扶起他的脸,上下扫了一眼,一把扯下面上的面巾踮脚吻了上去——
相思试图扭头避开,却痛哼一声动作一滞,我乘机一口叼住他双唇,用舌尖去撬开他的牙关,相思抵死拒绝,牙关紧咬,眼睛大睁着,眸中不容错认是警告。
我气——你这人怎么这样!
气恼之下故意用头发去蹭他鼻子,饶相思再有定力,鼻中一痒亦忍不住微微张口呼吸,我乘机用力一吸——
浓浓的血腥味儿,满满地涌入我口腔。
距离这么近,我看得很清楚,一滴泪,在没有沁出相思眼眶之前,就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关闭在瞳仁里了。
你总是这样!
我在心下轻叹一声,我知道的嘛,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强的人啊……
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敌人面前,就算受伤了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一口呕出来的血,你是打算自己悄悄咽下的吧?
那就……太伤身了……
相思不知什么时候反客为主,仿佛拼了他一生的热情揽着我尽情唇齿相戏。
那是一个,和着血的吻。
浓烈得,让我忘了之前的吻是什么味道;
甘醇得,让我不再在乎今后的吻会是什么味道。
我知道,吻着我的人,是你——相思;
那么,相思,你知不知道,吻着你的,是我吴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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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既了,我细细舔拭遍相思的唇、相思的齿,后退两步看看确认相思唇齿间再也不沾一丝血迹了,才满意地冲他一笑——
怎么样,我棒吧?
相思双眸沉静如古潭,忽儿盈盈一漾——
那一瞬间,我惊见,传说中千古一绝的千诗回文璇玑锦。
笔浓墨酣,华彩纹丽,情纵意横。
每一笔、每一划,回文互见;每一针、每一线,相互交织;勾勾连连织的是情丝,笔笔划划写的是情痴,丝丝缕缕错开来是缠绵,字字句句离不了的是相思!
我的相思呀,天上地下唯一一个会用眼睛绘就璇玑的相思!
我情不自禁又朝相思眉眼啄去,岂料变生肘腋,相思二话不说在我胸前连点几点,拎着我往后一扔,沉声道:“宝,起誓,用你的性命保护他!”
咦,原来宝小美人也在……毫不意外发现我只有眼睛能动,于是我转转眼睛,才看到不仅是宝小美人,相思身边环卫着四大美人六小美人,加上相思和我,倒方便唱一出十二金钗群芳谱。
宝小美人明显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住我,脸上忽充满恨色:“主人居然把‘离骚’下给了你?怪不得主人会……”
此言一出,相思身周美人俱齐齐变色,投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不屑、怨恨、讶异、怀疑、憎恶、嫉妒、不甘……总之很多很多,而宝小美人更是卑劣地利用地利之便死命在我腰上掐了一下,痛得我呲牙咧嘴、还未及呼痛争取到相思的同情票,宝小美人已先我一步悲怆高呼:“主人我不……”
“起誓!”
“我……”宝小美人使劲咬着下唇,再咬,咬得我这看的人一阵阵心痛,好心开声为他解围:“相思啊,你赶我也没用……刚才我朝这边一路杀过来的时候,不幸身中剧毒……”
“唰”地我眼前一花,相思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腕上一凉,他已熟练地搭上了我的脉门,肌肤一触他便微一皱眉横了一眼过来,我微笑,曼声道:“毒名‘相思’……噗!”
却是方才强咽下相思的那口淤血被这么一抛一震后一口气不顺,悉数喷了出来。
斑斑驳驳染了相思整幅前襟。
——也好,反正莫让相思给他人小觑了,便好。
——可为什么一大厅子里的人都在呕吐不已?
满满一大厅里,要辨识出哪方是相思这边的人挺简单,只要不被我身上恶臭熏晕的便是,不过任我再怎么数,数来数去也就这十二位还直得了身,其余的不是捧腹大吐就是弯腰干呕。
原来这股恶臭杀伤力如此之强,能令对方瞬间解除战斗力,怎么方才我就没发掘出这等便利之处?只是敌营中不乏美人胚子,想我吴大用因此而英名尽毁一旦……我脸上一热,讪讪地刻意避开相思怒涛汹涌的问罪之眼。
只希望在这厅上莫撞上熟人,待我日后东山再起,以英明神武的帅气形象重振声威、再展拳脚,继续泡马子、把凯子大计……
“大——用!”谁?谁偏挑这关节下我的脸!我怒,“铮”一下眼刀子朝那个不长眼的混蛋扎过去——
“你……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