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君,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
面对锦娘的慌张,苍瞑却是看都不看,神色如常的走到天机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泛着翠绿光芒的玉石,那上头雕了二龙戏珠,样子虽不甚工整,但那刀法却是凌厉的很。锦娘看到那玉石眼神立刻就直了。那玉固然是好玉,但最重要的是这小小的玉石里至少用极高明的手法设了不下十个微型阵法,每一个阵法都有其特别的功用,而重合在一起则组成了强大的防御阵,可以反弹中级以下的攻击。可以说,有了这东西,这隐龙雪山上再没有东西可以伤到天机。
锦娘咋了咋舌,看向苍瞑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惧意和尊畏。
苍瞑将玉石戴到天机的脖子上,一股暖意从玉里渗出来,朝全身各处蔓延而去,转瞬便将身体熨的暖乎乎的。
由于苍瞑等人都非凡人,自然不惧这雪山上的寒气,但天机不过是普通人,又是个婴儿,即使穿着厚厚的绵衣包着锦被也经常被冻的手脚冰冷,他不能开口,只是忍着,没想到,这看似冷冰冰的爹爹竟是如此细心!
以前,从未有人待他这样好过!
心的一角仿佛变的柔软,天机弯起嘴唇露出甜美的笑。
“哎呀,上君,天机笑了呢!” 锦娘惊讶的叫道,“上君,您要不要抱抱天机呢?”
苍瞑看了看锦娘,又看了看那笑的清润甜美的孩子,迟疑了一会,伸手朝天机的衣领探去。
“不对!不对!”锦娘赶紧制止了苍瞑的动作,“抱孩子哪能拎衣领呢?那样小孩子会很难过。要这样!”
锦娘将天机抱到怀里示范了一下,然后将天机递给了苍瞑。苍瞑两手僵硬的伸直,感觉到有软软的东西落在手臂上,紧张的动都不敢动。似乎能感觉到老爹的窘迫,个性沉静的天机也不禁觉的好笑,情不自禁的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探到空中胡乱的摸索着,然后感觉到丝般的滑润感,便紧紧的抓在了手中。
苍瞑的头发被天机扯的生疼,心里却拥上一股莫名的感动,怀里的小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无力,即使用上万分之一的力量也能轻易的置他于死地,然而,就是这样的生命,却又蕴藏着无限的生机和可能性,第一次,面对着自己的孩子,拥有近乎永恒生命的苍瞑真切的感觉到了生命的奇迹与美丽。
看着其乐融融的两父子,锦娘踌躇了一会,终于小心翼翼的走近苍瞑。
“上君,这本不是我这外人该讲的话,但天机出生也有半个月了,却从未睁过眼,连哭都没哭过,这是不是……”
苍瞑看了看怀里孩子精致的眉眼,确实,这半个月来他确实没见天机睁过眼,也没听他哭过一声,但他一直以为婴儿都是这样。
腾出右手抚上天机的身体,苍瞑的指尖泛起淡淡银色光华。锦娘被迫的直往后退,那光华中的淡淡神气压的她这妖物连气都喘不过来,而锦河更是被打回原形和锦叶抱成一团直打颤。
神气?怎么可能?苍瞑的身上明明没有神性啊!
光华隐去,苍瞑紧紧的皱起眉头。
没有任何问题!
纤长的指抚上那隐隐显出红色血管的眼帘:“为何不睁眼?”
没有不悦,只是疑惑。
没有人回答,苍瞑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猛的打了个颤,抓着他头发的手忽的一紧。
苍瞑的眼色变的深沉。
天机,你在怕什么?
然而,一个婴儿,又怎能在半个月大时听懂他的话,又怎能如此清晰的表现出恐惧?忽然之间,苍瞑觉得这小小的身体中似乎藏了太多的秘密。
章三
午后的阳光轻缓的铺散开来,落在那小小身体上,仿佛镀上了淡淡的银色光芒,静谧而平和。已经五岁的天机坐在屋前的小木椅上,微微昂起头让阳光温暖着他如玉的脸庞,小手慢慢抬起,像要抓住什么一样缓缓的握拳,嘴角,轻轻勾起宁静而美丽的弧度。
是温暖的啊!
五年的时间如此轻易的在指尖滑过,这五年来他从未睁过眼,但前世在他被关进那不见天日的屋子的前七年里,他却已看过太多的美丽与丑陋。所以,即使是紧紧闭着双眼,他还是能想象的出这雪山之上是多么多么的美丽。
银白的阳光仿佛最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白雪皑皑的大地,翠绿的树枝覆盖住大地纯白的裙衣,点缀起美丽的饰边,枝叶间的雪片在微风的挑逗下嘻笑着落下,犹如最纯净的花瓣舞起漫天白色的浮云,灵动的小动物在雪地上与树枝间轻轻跃起,精灵一般消失无踪。
好美好美啊!可惜……看不到呢……
“天机!”
听到那已有些粗哑的声音,天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子,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扩大。
“小天,你怎么坐在门口呢?不冷吗?”
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双小手捧住,脸颊上立刻变的温暖起来,天机拉下锦叶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摇了摇头。
已经七岁的锦叶撅起嘴,将手从天机手中挣出来,又抚上天机的脸,整个身体也贴了上去。天机浅浅的笑,任由锦叶用手温暖着自己的脸庞,那小小的身体相贴带来的温暖让他的心仿佛也变的热起来。
锦河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已显出些刚毅棱角的面庞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五年来,任凭旁人怎么哄诱,天机依然不睁眼,不开口,然而,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机,宁静而平和,如玉的脸上永远挂着淡定的微笑,仿佛清风一般让看到的人心里变的平静无比。有时候他会恍惚的觉得,眼前的人不过是个被孩子的躯体所束缚的美丽灵魂,终有一天,会像鸟儿一样长出美丽的翅膀,展翅高飞!
“天机,上君呢?”
天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这老爹平时都会呆在这雪山上,但有时却会神秘失踪,他又看不到,自然不会知道那人去了哪里。
“小天!咱们去林子里捉兔子好不好?”
到林子里?
天机皱了皱眉头。因为怕大人不在时林子里的精怪会伤到三个孩子,苍瞑特意在木屋的周围设了结界,如果要到林子里去的话就势必要走出结界,这恐怕有些不妥。
见天机皱眉,锦叶抱住天机的脖子摇了摇,撒娇道:“好啦!小天!我们一起去嘛!就在结界外一点点,绝对不跑远。”
看着妹妹那娇憨的模样,锦河有种想仰天长叹的冲动。明明小叶子比天机大了两岁的啊,怎么反倒像个小孩子似的。
“天机,就在附近不会有什么事,出去散散心也好。”
天机看不到东西,整天这样闷着怕要闷出病来,出去走走说不定心情会好点。
见三人中唯一会些法术的锦河发话,天机点了头。见天机同意,锦叶一蹦三丈高,一边拍手一边笑道:“好啊!好啊!咱们去捉兔子!捉回来烤着吃!”
锦河满脸黑线:就知道吃!不怕到时肥的爬不动吗?
天机却是一脸温和的笑容,他喜欢听锦叶那欢快的清脆声音,犹如银铃一般敲击在他的心头,让他觉得这黑暗中的世界是如此的纯真美好,充满生机。
锦河一手抱着天机一手拉着锦叶,主动当起了临时保姆。由于天机看不到,锦河便一边走一边描绘沿路的风景,天机微微翘着唇角,不时随着锦河有趣的描述‘咯咯’笑出声来,为这寂静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生机。
“哥!兔子!兔子!”
锦叶尖叫着,挣脱锦河的手化为白狐猛的朝蹿出来的白兔扑去,谁想那兔子却机灵的很,在锦叶扑过的那一瞬就忽的跳开,躲到枯草堆里紧张的朝外探视,锦叶低叫一声,在落地的一刹那猛的扭过身体,以迅雷之势将惊魂未定的兔子压在爪下,利牙轻易的扎进兔子的身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即使还是孩子,但兽终究是兽,残忍的猎杀仿佛是本能的一种,冷酷的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天机微微皱起眉,将脸埋进锦河的颈间。他不喜欢血腥味,并不是畏惧,而是那淡淡的腥甜香气似乎会勾起深藏在他心里的某种东西,那个,让他感到害怕!
见到天机难受的样子,锦河不悦的瞪了锦叶一眼。
这丫头,明知道天机不喜欢血腥味还当着他的面猎杀动物!
兴奋劲过去的锦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天机讨厌了,一把将已经咽气的兔子甩开,恢复成|人形用雪擦了擦自己沾满鲜血的唇,跑到锦河的身边试探性的碰了碰天机的腿,大大的眼里流露出些许的不安。
“小天……”
天机抬起头将脸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柔柔的笑。
锦叶的眼中扑闪着喜悦的光芒,垫起脚尖拉了拉天机的衣摆。
“小天,我们这次捉活的好不好?”
天机点了点头。其实捉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锦叶高兴,他就会很开心。
锦叶高兴的拍了拍手,瞥到一旁的树底有一只兔子一蹿而过,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锦河叹了口气,抱着天机在雪地上轻轻掠过去追赶那早就没了影的小人儿。
锦叶想杀一只兔子很简单,但想活捉却有了一定的困难,折腾了半天,那兔子被追的反倒大胆起来,竟然还不时的停下竖起耳朵瞅瞅那气的小脸儿通红的奇怪家伙。
鼓起腮帮子,卷起袖子,锦叶正准备再接再厉,忽然后领被追过来的锦河拽住,整个人被拖着转个了身。
“小叶子,这儿离结界太远了,很危险,我们回去吧。”
“不嘛!不嘛!”
锦叶拼命扭着身子想挣脱,却忽然停下动作睁着大大的眼瞧着两人的身后,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锦河疑惑的扭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头离群的成年冰狼踩着轻巧的步子从树后慢慢走出,全身银白的毛发将他很好的掩藏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泛着森冷绿光的眼死死的盯住眼前的猎物,微微张开的利牙边流下贪婪的唾液。
锦河和锦叶连动都不敢动,天机虽看不到,却也感觉到氛围的紧张,本能的紧紧抱住锦河的脖子。锦河一面死死的盯着眼前冰狼的一举一动,一面缓缓放开揪住锦叶的手,在空中以极缓的动作画出阵符。在最后一笔完成之际,冰狼四周的土忽然形成尖刺猛的向上蹿起。这‘地刺’如果运用的好其实杀伤力很强,但锦河到底年幼,再加上心慌,升出的地刺不过刮破了冰狼的一点皮。但只这一瞬却已足够,在冰狼发怒之前锦河已拉住锦叶朝来时的路拼命跑去。然而没跑多远,左手忽然一滞,原来是锦叶被雪下的树跟拌倒,整个人趴到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叫着‘哥哥’。锦河急忙扭过身想将锦叶扶起,然而,这短短的耽搁却给了冰狼绝好的机会。那泛着冰冷光芒的白色兽影直直的朝锦河扑去,大张的嘴里冒出的腥臭气味迎面而来,锦河来不及思考,一伸手将锦叶推开,然后反过身将怀里的天机牢牢的护在身下。
“啊!”
“哥!”
凄厉的惨叫和绝望的尖鸣在天机的耳边响起,鼻翼间有浓烈的血腥味传来,他的心猛的一紧,本能的张开了五年来从未张开过的双眼。
鲜血淋漓!
锦河的右肩处被撕掉了一大块肉,大量的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纯白的大地。
那仿佛娇艳的红色花朵在白色的缎子上开的妖娆而妩媚,又化为尖利的刺狠狠的扎进天机的眼中,一如那天炙烈的火焰,舞动着狂妄的傲慢,狠狠的灼烧着他的理智,心脏的跳动犹如在耳边擂起,灵魂的深处升起无法遏制的愤怒。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闪耀着金属质光芒的苍银色眼眸中泛起点点金色的碎光,犹如太阳的碎片在平静的银湖上荡起美丽的涟漪,温和中闪烁着凌驾于物的高贵。
“裂!”
还带着些软哝味道的童音喝道,却不是人类能够听懂的语言,那仿佛是由几种不成调的音符重叠而成,汇聚成奇妙的音调,却蕴涵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从正面承受了天机怒火的冰狼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般愤怒的挣扎着,低低的哀嚎声在林子里响起,身体的内部像有蛇在蹿动,白银的皮毛高高的隆起,有血丝缓缓的渗出来,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来自内部的压力,银狼的身体整个崩裂开来,血肉四溅!
天机虚软的倒在地上,这一击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量,偏头看去,眼中映出那穿着红袄扎着小辫的女孩呆愣的表情。
天机猛的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沾染了血水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不顾身后女孩急切的呼唤声,慌不择路的朝林子里跑去。
被看见了!被看见了!会被讨厌!会被关起来!
惊恐的尖叫声撕裂着他的耳膜,明明应该那样温柔的眼中却布满了嫌恶与畏惧,他被人提起来重重的扔到地上,门在眼前‘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