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缓缓走出皇后寝宫,那女官带着八名宫婢相送。燕王行到门前,忽然看了女官一眼,淡淡:“听说你率众欺侮我母妃,可有此事?”
女官倒退了一步,额上汗下。还未答话,燕王已甩袖离去:“自裁了吧,若不,则本王遣人收之!”
女官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站立不起。
太后缓缓将头倚在美人榻上,若有所思:“此子行事,竟如此雷厉风行?为何之前不见作为?”
福子上前,替太后遮上一床锦绣软被:“诚如燕王所述,天都乃一小国,但即使是一小国,人数已在数百万之众,太后难道尽在掌握么?”
“福子,莫替老奴狡辩!我家小皇帝是个聪明人,唯有感情一关终究过不去,所以一生只得四子,又有一子夭折,乃至仅有三子。这三子性情如何,是否最佳的储君人选,老奴本该好好探查,怎的就把这四子忽略了呢?老奴罪过!”
“太后责己太甚了,毕竟这四子是宫奴所出,一开始小视于他也是难免……呵呵,容奴才插句话,按民间计,太后与奴才都该是撒手俗务,颐养天年的快活人了!”
福子白发苍苍,在满池莲叶映衬下显露出些微冷清。
“撒手俗务?唉……是啊,那等事,于我帝王之家却是奢侈了!”太后的语音渐现朦胧,却又补上一句:“自此,多派人看护四子。”
福子躬身,却淡淡道:“太后娘娘,您不是最不喜皇上过于重情么?四子所言,他无意其他,只愿维护世间不多的几个亲人而已啊!”
太后低低应了一声,叹息如风而逝。
雪已铺满山道,流云努力跟上前行男子的脚步,身体格格发抖。此时他们攀爬的山体已不再是草原边缘形状柔缓的山丘,而是越来越高,越来越陡峭,岩石锋利,不留神之下便会在体表留下伤口。
流云平静地端详周遭环境,呵出一口气,额头汗水流下,片刻又冻成冰晶。她放缓节奏,吸入有些稀薄的空气,动作虽慢却始终不停,四肢落点正好取最节省体力之处,可谓精准无比。
贺子禅薄唇紧抿,在队伍的最前头回望队伍中那个女子。身旁一位大汉跟上,喘息了几声,目光同样带着疑惑:“奇怪,此女果然是宫奴吗?怎的对此地苦寒气候如此适应,竟不在我等之下?”
贺子禅点头:“这正是我所疑问的!她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夜晚又至,流云捧一捧雪搓了搓脸,望着满天星斗,她又痴痴出神。
“宫奴!你可想沐浴?”流云吃了一惊,回头看贺子禅,满眼疑问。
贺子禅带着居高临下的微笑:“只要你回答我们一个问题,我们就可以为你烧一锅热水,驱驱风寒!”
流云的眼中有了好奇。贺子禅满意地看着她:“说吧,你究竟是谁?如此苦寒之地,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宫奴能适应的,你竟没有叫苦,更没有向我等求援,我等甚是奇怪!”
贺子禅脸一僵,他接收到一个超级大白眼。此时流云的哑穴已解,忍不住张嘴又急又快地一堆:“哈!我没问你们把我一个宫奴弄到这鬼地方干嘛,你们倒问起我来了?!洗澡……好稀罕啊!这种强度的运动之后再洗澡,就会放松全部的身体肌肉,让身体软弱无力,明天还有那么高的山要爬呢,我可不敢洗!”
说着又翻了个白眼走向一边,顾自一趴,竟是准备睡了。
贺子禅盯着流云极慢极慢地笑了起来:“宫奴!不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搪塞!你今儿若不交底,我贺子禅就让众弟兄扒光你的衣服,好好快活快活!”
流云倏地坐起,抱胸环身:她真的怕了。
流云死盯着贺子禅毒蛇般的眼睛:“你,你敢?!我乃燕王侧妃!”
贺子禅薄唇紧抿,轻轻拍手,身后一众黑衣人已经冷笑着向流云步步逼了过来:“正是呢,兄弟们为你这一贱妇舍命犯险,你也该有所回报了!至于燕王……”贺子禅嘴唇下撇,极其不屑:“他对女人的品味一向不佳,商人之妇也娶之,宫奴也收之,依我看,让他换个侧妃不是更好?!”
身后众人发出野狼般的嚎笑。
第四十回节 赌约
更新时间2011…9…19 7:51:33 字数: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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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夜,山体上覆满银白。众人向流云逼近,在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阴影。
流云忽然抬头一笑:“你们想要我,何不让我先沐浴?”贺子禅一怔,眼睛眯成一线,嘴唇掀起,直如毒蛇吐信:“宫奴,你不怕么?”
流云缓缓站起,眼睛在雪地反射下分外明亮:“怕有用么?”
“我不喜欢你,尤其是你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贺子禅缓缓道。他刚要伸手,流云已经一个箭步冲上了一块岩石,山风凛冽,吹动她的长发,身下是一大片绵延的雪坡,高不见底。
流云继续笑着,掌间已经多了一枚金钗对准自己的咽喉:“你们不想拖着我的尸体去见你们的主人吧?”
贺子禅身后众大汉忽然哄笑:“哈哈!你以为那枚金钗就能阻止我等吗?!”“看我拿暗器打她!”“小美人,等一等啊!哥哥拿马鞭把你的小钗子下了!”
贺子禅愉快地笑着,眼眸却是冰冷。
流云心中一紧,紧握金钗的手往自己喉间一贴,高声呐喊:“你们是山野草寇吗?!你们难道不是天都国最精锐的高手吗?!一群影卫营的高手,逼迫我一个弱女子,羞也不羞!”
众大汉齐齐一愣,其中一个络腮胡的汉子一直落在众人身后,此时抬头道:“贺大人,属下也觉不妥。”
贺子禅薄唇抿了抿,盯了络腮胡一眼,回望流云:“你想怎样?”
流云双眼晶亮:“我要和诸位大人赌一赌!”
众人大乐,已经开始打起唿哨来:“哟呵!此女有趣!”“看看她要赌什么!”“燕王侧妃,果然不一般啊,哇哈哈!”
流云气定神闲:“我赌我能在雪上飞驰,诸位大人劫我不住!”
众人更是鼓噪:“哟呵!你四肢软弱,分明毫无功夫,还想跟我们玩这一套!”“哈哈哈!莫非没睡醒?!”
贺子禅忽然炸雷般吼了一句:“好!我跟你赌!你若输了,便交出一样东西!”众大汉齐齐鼓掌!
流云眼眸冰冷,注视着贺子禅:“你要什么?”
贺子禅冷笑:“贱婢!我实在厌弃你!不耐烦送你到王爷跟前,所以,你若将自己的身世剖白,再将天都国与诸国地图绘制交出,我或许可让你自行离去!”
流云心中似同划过闪电,一片雪亮:“明白了,是为了地图!天都也好,呼韩叶也罢,如果要开战,一份清晰明了的地图是他们作战的最佳工具。但如果我果真交出地图……”
扫视了一眼眼神如鹰如狼的贺子禅,流云打了个寒战:“不!我不能冒险!此人不可信!”
她振作精神,抬眼直视贺子禅:“好!我也不耐烦与你们一路同行!咱们便赌上一赌,我若侥幸赢了,你们便放我自行离开!”
贺子禅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那是自然!”
流云与所有人一一视线交接,声音清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各位都是好汉,我流云乃一小女子,我便信了各位的承诺,如若侥幸赢了,还请各位不要阻拦!”
贺子禅冷冷:“话也说够了,开始吧!”
“且慢!我要一样东西!”流云举了举手。
贺子禅:“讲!”
流云站在高高的岩石上,侧望了一眼身后,微笑:“我要一块板子。”
片刻之后,大汉们削出一块扁扁的木板递了过来,流云接过,爱不释手地看着,嫣然一笑。
贺子禅吃惊地看到这个女人,忽然就抱着板子向山坡下栽了下去……他急急伸出手,却连衣角也捞不到半片!
呼!流云踩着木板如飞翔一般高高跃起、落下!沙!大片雪花在空中绽放,她的身影电射向山下!
贺子禅疾步追出,几个起落想抓住流云,却发现她的身体早已流星般不可挽留!
贺子禅气急败坏,猛然仰头怒吼,声如豺狼。
流云极为流利畅快地在积雪上滑行,不时稍微改变路线,避开途中的树木等障碍物。
“这一次,我要自己救自己,这一次,不要依赖任何人的怀抱。”流云在雪上飞驰,任山风侵袭着身体,只觉头脑清醒之极。
“这里是天都国,这里是呼韩叶,这里是草原部族,而不是你记忆中的东北三省、内蒙古草原和华东三省……这里是皇权社会,这里是男权至尊,要在这里活下去,你关于前世的记忆要好好藏起来!”
流云切切地告诫着自己。然而,一个深藏脑海的声音忽然在雪地摩擦声中跃出,缠绵不去:“谁先到终点,谁就负责买这次滑雪的单!”
泪水无声地在空气中消散,仿佛从未降临过。
“可是,我记得的事情,本来就已经不多了啊……”
流云喃喃。
温暖的阳光射入小院,向日葵轻轻摆动着,院子里,花架下,钰锦轻轻摸着自己的腹部,表情温柔至极,她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儿歌,拿起了桌上的针线,一件小小的婴儿衣服在指尖抖开,她脸上净是喜意。
泼剌剌!空中传来羽翼拍打空气的声音,有人在外面高喊:“是王的猎鹰!”“快!快拿了去给钰锦夫人!”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院门轻敞,钰锦面容端肃地出现在门口:“各位,不必大声喧哗,钰锦在此!”
有大汉送上一个细竹筒,钰锦抽出其中的纸卷,扫视了一眼,脸色大变。旁观众人一怔,问道:“夫人,您怎么啦?”
钰锦抬眼,面沉似水:“上次执行截杀平康任务的,是哪队人马?”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缓缓散开,将一名脸上有青记的大汉露了出来。大汉喉头滚动了一下:“我,钰锦夫人……”
钰锦冷笑:“平康未死!”
“怎,怎么可能?!我可是带着弟兄们截杀了她四五里地!”大汉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闭嘴!我现在要的不是解释!我看的是结果!”钰锦眼中杀气滚动,猛然将细竹筒掷在地上,厉声道:“拖了下去!”
大汉悲鸣一声,跪在地上大吼:“钰锦姑娘!钰锦姑娘你,你……那烈王,那烈王……我们是你的部下呀?!”
众大汉纷纷跪地,大喊,眼中有不平:“姑娘开恩!”
钰锦身子晃了晃,闭了闭眼睛:“你们……”她恢复了平静,温柔地看向那青脸大汉:“我钰锦,定会善待你的家人,去吧!”
青脸大汉面色灰败,惨笑一声,起身大踏步走出人群。片刻后,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和哭号声。
钰锦红衣如血,站在院门处淡淡回眸:“大家,都散了吧!厚葬死者,多发恤金!”
第四十一节 何方
更新时间2011…9…19 22:02:16 字数:2717
燕王府,流云原先居住的小院子。
平康恢复了圆润的面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缓缓绽出一朵微笑。她身着秋香色比甲,内套乳黄色丝质厚长裙,发髻上露出几支别致的绢花,一对红珊瑚制成的耳环色泽明亮。
平康满意地笑着,转头道:“我的模样可好?”
伺候的丫鬟挪开手中镜子,正是香奴,她报以轻笑:“郡主的模样,自然是极好的!”平康自得地点头,由香奴搀着,缓缓走出了房间。
房门刚一开,恰逢院内秋风乍起,一层层落叶满地翻滚,平康微退了一步,香奴极体贴地迅速回房取了件猩猩毡的斗篷为平康披上。
平康凝视着裹着一丝浓云的天际,眉头紧蹙:“啧,看天忽然就凉了,莫非要下雪?”
香奴应了一声:“待会子奴婢唤人多添炭火。”
平康笑着看了看香奴:“你这丫头行事极是妥帖,我很喜欢,嗯,不如我回了王爷哥哥,就让你做我房里的大丫头,带着底下一众小婢,你看可好?我之前的丫鬟也是个贴心的,可惜,唉……”
说着,用绢子印了印眼角。香奴扶着平康慢慢往外走,笑容不减:“香奴也觉得郡主是极体恤下人的好主子,不过呢,这里有个缘故,奴婢本是王妃娘娘特意拨给流云姑娘的,因此不敢自作主张……”
平康的脚步停了停,眼睛忽然针刺般盯了香奴一眼:“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喜欢那位前主子?”
香奴笑了笑,还未回答,平康的语调已变得有些尖利:“也罢,奴才自然总是与奴才更说得拢!”
香奴脸色一白,不再说话,二人沉默着走出院门,向燕王的书房走去。平康瞥了一眼香奴,见她神色忧郁,复又笑道:“玩笑话,不必当真,呵呵,不过呢,燕王哥哥总有一日会识得我的好,明媒正娶于我,所以,你若早早知道谁是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