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是父皇夺打江山时所用之剑,后来他将此剑赠予了皇长兄,那时众位兄弟无不艳羡,直待皇兄携美人离开皇城,临别那日他把剑交给我,说他没有颜面亲自把剑还给父皇。
当我把剑送到父皇跟前时,父皇却道:“既然他把剑给了你,好好收着罢。”
我便把剑收了起来,只想有一日大皇兄回来我再将此剑还给他,可那次一别之后,他就再也未有音讯,宛如离去的风……
念及于此我心头重重一沉。
岚为山中之风,随风而离,是为风离。
我阖上眼,告诫自己莫要再凭空胡思臆想,眼下还当以助景宴度过难关为重。
晌午时分,景宴果然未歇,仍扑在几案之前奋笔疾书,审阅如山奏章。
我没让成公公通传,故而他一抬头见来人是我显然一怔,“皇姐……”
我在他身旁屈膝坐下,随手拣起一本奏折,看了看道:“看来朝中的清流对你这种强取豪夺的做法并不大赞同啊……”
景宴低下头,“皇姐此番是来奚落我的么?”
“太子的用心我又岂会不知?如今大庆可算是内忧外患,赵首辅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却隔岸观火,其心深不可测,若然倒戈相向,今后太子的路将举步维艰……老实说,除了联姻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能够拉拢赵庚年了……” 我放下折子,叹了叹,“只不过你太不了解赵嫣然了,我曾与她有过些许接触,她虽贵为首辅千金,与其他的名门淑女不大相同,对后宫高墙下的权贵荣华更是毫不眷恋,她若不愿嫁,你想娶也未必娶得到,要真拿下一个对情感执着的女子,这步棋就不该这么走。”
景宴诧异的转向我,“你、你的意思是……”
“我会亲临一趟首辅府,”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见我撩袍而起,景宴匆匆站起身,“皇姐与赵千金既然交好,景宴实不愿强你所难,此事还是……”
“守护大庆不仅是你的责任,也是皇姐的。”我微微一笑道:“母后说的对,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是我太任意妄为了。”
景宴摇了摇头,“若不是为了我,皇姐当过的比现在更自在……”
我没顺着他的话去说,拍了拍他的肩,“待会我回来时你直接来长乐殿同我一齐用膳吧,皇姐已让御膳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
景宴定定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嗯。”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或许,皇姐能待在你身旁的日子,陪你用膳的机会,本也不多了。
第二更
黄昏时分,赵府邸中的一湖秋水,在夕阳下波光粼粼。
我跟着赵府下人后面在水榭边悠悠的走,回头时,但见赵庚年匆匆穿过长廊而来,待近到身前叩拜完毕,抬手示意我进厅中入座,恭谨道:“老臣未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我缓缓看向他,他的面色比上回见到更憔悴了些,“阁老公务繁忙,是襄仪唐突了阁老。”
赵庚年吩咐下人看茶,待糕点上齐,方道:“不知殿下驾临,所为何事?”
我道:“本宫今日来此,是专程来探望嫣然妹妹的。”
赵庚年神色未变,眼中却是稍有讶异,“喔?不想公主竟与小女相识?”
我笑了笑道:“与令嫒有过几面之缘,尚算得上投契,近来听闻嫣然妹妹因太子选妃一事茶饭不思,心中甚为担心,便不请自来了。阁老有什么难为之处,不妨坦言相告,若有能帮之处,本宫必会相帮。”
赵庚年作出感激之态道:“承蒙公主厚爱,怪只怪老臣平日里太过纵容小女,竟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连太子殿下的婚事也敢违抗,哎,老臣委实无颜面对太子……”
“此乃嫣然天性使然,阁老无需自责。” 我道:“既然如此,阁老可否带本宫去见一见她?”
赵庚年微微颔首,起身带路,“公主这边请。”
我猜,赵嫣然应该绝食了好几日。
进屋的时候开门关门的动静那么响,她居然置若罔闻,一动不动的坐在窗边望着天边的彤云,看来她所受的打击委实不小。
我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她总算发现了我的存在,缓缓回头时惊了一惊,“公主?!”
我看着她乌黑的眼眶,叹道:“好久不见,你清瘦了不少。”
她用眼神询问我,“你怎么会来我家?”一思之下旋即明了,“是了,太子要娶我为妃,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公主,你是来帮我的么?”
我心头一涩,赵嫣然双手已搭上了我的肩,眼中犹如死灰复燃般闪着光,“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我不可以嫁给太子,不可以嫁入皇宫中,公主,你帮我好不好?你是太子的姐姐,你说的话说不定他能听得进去……”
“嫣然,我……”我嘴唇一动,几欲开口却是什么也没说,赵嫣然何等聪慧,似读懂了我眼中的无奈,她慢慢松开手,“你不是来帮我的……为什么?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煦方么?”
我摇了摇头,她目光渐转怒意,“那是为什么?”
“为了太子。“我沉默了一瞬,“太子需要你爹的一臂之力,可你爹亦有你爹的顾虑,如若立你为妃,他日太子登基许你为后……于你爹而言,唯有如此才能保你赵家屹立不倒,于太子而言,唯有如此方可得你爹全力扶持……”
赵嫣然抬手打断我的话,“这些与我何干?!你们私底下决定的时候可否问过我的意愿?!难道为了稳固权势就能牺牲我的感情,牺牲我的人生?公主,你不帮我就算了,如今还联合他们来对付我,你扪心自问,我赵嫣然待你如何,你待我又是如何?!”
我低下头,喉间不由一哽,“你待我极好,在我落难之时努力的想要救我性命,在煦方消失后还将真相告之聂然……”
赵嫣然怔了一怔,“这、这些是然哥哥告诉你的么?”
我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
“嫣然,”我沉声道:“就算你不愿意嫁给太子,你也不可能与聂然在一起的。”
“为什么?”
“可能你还被蒙在鼓里,那我就告诉你——夏阳侯聂光意欲谋反,聂然亦参与其中,”我道:“如今太子已命人在暗中监视他,只待事发当即捉拿归案。”
赵嫣然倏然起身,满面的不可置信,“你胡说!然哥哥岂会有谋反之心……”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闭了闭眼,复又睁眼,“你与他相识那么久,我不信你当真什么倪端都瞧不出——若你仍不愿信,大可去问你爹,要再不信,亲自去国子监找聂然看看他怎么说。”
她颤着指尖扶住窗沿,仿佛陷入回忆,良久,问道:“倘若当真如此,你为何把这些都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去告诉然哥哥让他趁机逃脱么?”
我说:“你尽可一试,最好确保他能安然逃脱,否则,畏罪潜逃被捕,便是提前将他推入死境,坐实了他的罪名。”
赵嫣然浑身一震,面色苍白如雪,我咬牙道:“只不过这么做不论成功与否,你都将视若同党,赵家也将面临灭顶之灾,你可以为了救聂然放弃你自己的性命,可你当真能舍弃的了你的亲人你的家族么?”
她像是随时都会垮倒的样子,从我一进来她就在坚持的一股子气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对然哥哥死心然后嫁给太子么……”
“你重情重义,自不愿家人因你受到牵连,若聂然因此而死,你心中自是愧恨难当,又怎么可能会嫁给太子?”我别过头去,“你会随聂然而去,如此,方不负你此生一片情深。”
赵嫣然秀丽的眼中透出绝望之意,“公主果然是最了解嫣然之人……”
我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拳,告诫自己绝不可露出马脚,“嫣然,你想救聂然么?”
赵嫣然闻言猛地抬眸,我道:“我可以保他平安离开皇城。”
“……他,他不是要谋反么,太子怎么可能会容许他离开……”
“莫要说太子不会容许,只怕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纵虎归山……”我深吸一口气,“可若你想,我可以做到,只不过你得嫁给太子,这是唯一的条件。”
赵嫣然紧紧咬住嘴唇,咬出鲜红的血来,过了不知多久,气若游丝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嫁。”
“只要你能救然哥哥,我嫁。”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可听她这般说心中仍是酸涩难当,我缓缓站起身,“既然你想通了,就好好吃饭好好歇息吧。你应该不愿我留在这儿了……”
“公主……”赵嫣然出声叫住了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我不敢回头看她,“嗯。”
“你可还记得当年树林之中我曾问过你,‘为什么你要替然哥哥挡下哪一箭’时,你是如何回答我的么?”
当日言语,恍惚萦绕耳边。
“你说,‘他总有一日会记起我,只是这样想想,都会觉得很幸福’。”她慢慢道:“我听了觉得好难过,可是……也好羡慕……我不仅羡慕他对你的爱,更羡慕你对他毫无保留的心。”
我垂下眼皮。
她道:“你说,那时的和风若知一年后的自己为了达成目的,连誓死守护之人的性命都能相胁,还能无愧的说出那番话么?”
“赵姑娘,如今站在你跟前之人,早已不是和风了,这个问题,恕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我深吸一口气,道:“告辞了。”
————————————————第三更————————————————————
我缓缓转身出了房,走出几步,望着立于窗角边的赵庚年,此刻他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莫测,却又没有吱声,唯恐让赵嫣然发现他一直都在屋外,我伸手请他先走,旋即紧步跟上。
穿过庭院,绕回会客正厅,赵庚年挥手遣散了厅内的下人,只留我二人独处。
我坐□,顺手拣了块蜜糕,见赵庚年负手不语,问道:“阁老有什么话想对本宫说么?”
赵庚年微微眯眼,“老臣以为当是公主先说才是。”
我道:“我已说服了令千金,不日便可筹备婚事,此事尚算圆满,回宫交差即可,哪还有什么话想说?”
赵庚年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恕老臣糊涂,既然公主所为旨在替太子殿下筹谋笼络,那么单独劝服小女便可,何必引老夫暗中窥听?”
“阁老误会了,本公主今日,并非是为了笼络阁老而来……” 我回望了他一眼,“只是有些困惑为求一解。”
赵庚年道:“公主此言,倒令老臣更加听不明白了。”
我拂了拂袖口沾上的糕点碎屑,“既然阁老希望本宫说的通透点,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道:“一直以来,阁老可知您在我心目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遥想当年,您与本宫的恩师方良皆受父皇重用,风光无限,从京城到地方不知有多少官员想要攀附你们,阁老您呢结交权贵到结党营私一个也没少沾,如今是党羽遍布天下位极人臣,而恩师方良一心为民却落得如此下场……”我扯动嘴角,“本宫曾叹世事不公,曾怨父皇不公,更曾想有朝一日必要扳倒所有赵党,让百官万民看看昭昭日月,天道轮回,想来太子的想法应当是和我不谋而合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听我说:“本宫监国初时,朝中大小一应事务若无阁老首肯,根本办不妥当。我与太子为了对付阁老可谓是费尽心力的明察暗访,笼络人心,栽培能臣,到最后总算是小有所成,纵不能扳倒阁老,也总算是能与您抗衡一二。”
“再到后来,本宫受聂光所害流落民间,太子恐以他一人难以敌得过阁老的势力,只得在匆忙之际寻一个替身蒙骗阁老……”想到这里我笑了笑,“赵阁老,您说好不好笑,太子至今都以为您毫不知情呢。”
我慢慢站起来,道:“本公主回宫之后,对诸多事物都极为陌生,彼时赵阁老提议聂然为赈灾之选,太子唯恐其中有诈,故极力推动韩斐前往。而我近日得知,江浙水患竟是由夏阳侯一手造成,其目的正是为了制造更多的祸端与动乱。如此回想,要是当时真派聂然前往,这灾嘛赈不好朝廷必得降罪,若赈的好,岂非是老子挖坑儿子填土的费劲活?我心中实在疑惑,遂去翻查当时的卷宗,这才发现夏阳侯所打通的脉络、呈上的折子皆是要让聂然进京,未有只言片语提及赈灾——我恍然大悟,原来赵首辅您当日提名聂然,明面上是为了替夏阳侯谋取一个机会,而真正所助之人,是太子殿下,是么?”
这一问,赵庚年眉间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我道:“一路助太子辅国以来,我曾觉费解,何以事事不顺却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