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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坤园,小花子的板子早已经打完了,也让人给搬回屋去了。
被主子打了的人,按理说是不准有人给她请大夫上药的,但在三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还是有人给花锦送去了药,只是不敢给花锦涂,只得等她自个好一些再涂,反正抹个屁股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今天那些婆子虽看着下手狠,但还是机灵地只打了皮肉没伤到筋骨。
毕竟小花子可是宫里赐下的奴才,听说还是宫里大总管李富李公公的干儿子呢,再说了,三爷虽看着浑,却是极其护短的,果不其然,那板子还没挨几下呢,就被三爷不耐烦地挥走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小花子还颇被三爷看重呢。
小花子因是要近身侍候三爷的奴才,为此住的地方也紧挨三爷的住处,白秋折回到清坤园,未回屋,就直接去了耳室看小花子。
下人们也着实不敢怠慢花锦,花锦的屋子里点着宁神的熏香,都是宫里赐下的,每次都被三爷当垃圾丢出去,不少下人觉得可惜就偷偷藏了些,此番给花锦点了些,也是怕夜里她伤口犯疼会睡不着,给她宁神安眠用的。
白秋折一进来,眉毛就微挑,却也没说什么,还真没看出来,这呆子才来他这几天,看着呆头呆脑,人缘却不错,竟有那么多人疼着她。
耳室很小,为此白秋折一进来就能看到花锦的床,此刻花锦正躺在床上,刚挨了顿打,半张脸苍白得冒着冷汗,另半张脸红色的胎记却显得越发鲜艳起来,眼皮子一颤一颤地,面朝下趴在床上,好像在睡觉,可又好像没睡着,大概是给疼的。
看起来真是可怜兮兮的,因为以前在乡下生活苦,花锦本就生得比同龄人要面黄肌瘦些,入了宫反倒吃穿用度好了些,面色不再枯黄,可身上的肉却也没多几两。就算以前花母总动不动就打她,但被打板子还是第一次,花锦这小身板还是吃不消,疼得直哼哼啜泣,眼角挂着亮晶晶的泪花儿,这模样,看得人反倒心里一动,若是哪天看到了呆头熊突然变得这么可怜兮兮让人怜惜的样子,任谁都会忍不住要恨那打人的人真是肆强凌弱黑心肝。
白秋折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这不是骂到自己头上了。
听到动静的花锦睁开了湿漉漉的眼帘,水汪汪的眼睛猛然一颤,讶异而又委屈,她本来就不知道三爷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打自己,心里有郁闷,可这气也真不敢对三爷说,就瘪着嘴,一副逆来顺受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让白秋折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这呆子还长脾气了。
可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白秋折哭笑不得,又气又无奈地瞪向她:“知道爷为什么要打了你?”
白秋折并非气花锦心术不正对自己怀了二心,只是气她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不打她一顿给她教训,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花锦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奴才知道错了。”
白秋折欣慰地点了点头,也不愿意再跟一个呆子置气了,脸色反而缓和了一些,手心里握了一盒清凉膏,心里想着,他此番是为了让这呆子快点爬起来干活罢了,省得借着他打了她一顿的原由就给他偷懒。
“知道错便好,你说说,爷为何要打你。”
“三爷心情不好,就是奴才的错。”花锦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可想到外界对三爷的说法,又觉得这个说法一点也不奇怪了,三爷心情不好要拿她出气,她这个做奴才的就只能乖乖承认错误。
白秋折美丽的脸庞微微泛红,是被气的,他浓长的秀眉聚拢成峰,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怜惜之意也被这呆头鹅给气没了,顿时铁青着脸没好气地让容添推他走,临走时还重重地砰的一声带上了门,连原本要给她的药也不给了,咬牙切齿地丢出了五个字:“爷是白来了。”
花锦更加郁闷了,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得罪了三爷,果然大家说的没错,三爷脾气古怪,飞扬跋扈,是最难伺候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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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夜里的温柔
夜里花锦果然疼得无法入眠,有时候昏昏沉沉间快要睡着了,却因为不小心牵扯到屁股上的皮肉而疼得乍然惊醒,脸色煞白,直冒冷汗。
耳室里时不时传来的闷哼声和啜泣声吵得连白秋折都无法安寝,直到后半夜,花锦大概是实在太疲倦了,总算勉勉强强地睡了过去,可即使是她睡着了,仍不安生,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砰的一声,被折腾了大半夜不得安生的白秋折总算阴沉沉着脸从榻上坐了起来,衣衫半敞,墨发凌乱,只一副要杀人的黑脸:“阿添!”
听到动静的容添很快便来了,来得之快,好像他根本就是一道不知疲倦的影子,根本不需要休息,脸还是那张平凡而不苟言笑的面庞,神色平静,只默默抬起眼皮看向脸色不大好看的三爷,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爷。”
“给爷把那呆子丢出去!”白秋折没好气地板着脸,一张面庞本就生得绝色无双,此刻带了些恼怒又带了些困顿的模样,使他的脸微微泛红,美比春光。
“是。”容添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见自家三爷那如玉如海的一双墨眸似有灼灼小火苗在燃烧,不苟言笑的容添难得地微微抽动嘴角,颔首转身往耳室方向走。
“等等。”容添未走两步,身后就又传来了白秋折的声音:“爷要亲自把那呆子丢出去!”
容添不置可否,只顺着三爷的意又折回来了。
推着三爷进入了花锦的小屋子,白秋折只着单衣,墨发如绸,随意地披散着,清幽的月华一泻千里,透过了薄纱,落在他懒洋洋斜侧着坐在轮椅上的修长身躯。
进了屋子里,只见床榻之上,花锦仍维持着先前白秋折来看她时的姿势躺着,一动不敢动,她的床榻就安在纱窗旁,薄薄的纸纱没能挡住窗外乳白的清幽月华,因着这一扇窗,屋子里并不显得漆黑,虽未点灯,也不碍视线。床榻上的人和先前所见有些不一样,双颊红扑扑得,红得有些异常,满脸的细汗使她的头发粘糊糊地贴在脸颊上,嘴唇哆哆嗦嗦地发着抖,好像在碎碎呢喃着什么。
容添欲上前将花锦身上的薄毯子掀了,却被白秋折抬起的一只手给止住了。
白秋折不语,随手捞起花锦垂在床沿的一只小手,修长的指尖在花锦的腕上一按,他蓦然皱起了眉,松开了她的手,闭上眼,低哼了声:“没用的呆子。”
虽是句斥责的话,却没有半分怒意,看着花锦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白秋折的神色忽然变得深沉莫测了起来,眉目俊逸,墨眸有一瞬的无奈闪逝,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抬起,把那张红红的小脸上冒出的细汗给仔细擦去了。
“爹……娘……元宝……不要送我走,小花害怕……会,会掉脑袋……”
白秋折拭汗的手微微一顿,神情也微怔,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如醇酒一般幽深的眼眸含着丝无奈,不经意间,有淡淡的温柔流淌。
此刻的他,如此地俊朗,明暗处显出完美的轮廓,无论怎样的光线怎样的角度,他都是完美的,月华散落在他身上,像沐浴了一层神秘的柔光,眼底突如其来的无奈与温柔,和平日乖张暴唳而又任性的三皇子判若两人。
一侧的容添若有所思地将自家三爷这个小小举动收入眼底,心中诧异,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白秋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何不妥,花锦痛苦的哼哼声还在继续,嘴里念叨着爹和娘,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啊。
白秋折收了手,狭长的凤眸微微一敛,方才的一切好像只是错觉,哪里有什么温柔可言,此刻他那神情早已恢复如常。
“若明日还烧着,拿爷的帖子给这呆子请个大夫来。”白秋折说得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拿着三皇子的帖子给一个小太监请大夫有何不妥,末了,白秋折又斜了眼那张灼烧得小脸,见了便烦得很:“喊了一整夜的爹娘,她不嫌烦,爷还嫌烦。明日你请人将这呆子的家人接来和她见见,省得人说三爷我是个苛刻的主子,坏了爷的名声。”
容添汗颜,三爷何时管过他人如何看待他的名声了,他家三爷还有名声可言吗?
“爷,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宫里的下人,每年正月会有探亲的日子放他们的假,让家人来看他们。”
白秋折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睨了眼一本正经的容添,双眸微眯,一张俊俏的面孔,挂着凉薄的微笑,虽风华绝代,却犹如暗夜的罂粟绽放,透着危险的气息:“宫里的规矩?如今这奴才可不在宫里,爷说的话就是规矩。”
容添自知失言,他讳莫如深地扫了眼那浑然不知的小太监,只觉得三爷未免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太过上心了些,可见三爷已有些不耐烦了,容添不语,只低低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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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你这白眼狼
怏怏地躺了好几天,花锦被打得其实并不严重,加之天冷了,伤口也不置于化脓发炎,身子虽还弱,脸色也不大好看,但才不出几日便可以爬起来继续当差了。
这日一早,花锦正要爬起来去三爷跟前报道,才出屋子就撞上了在清坤园当差的一名小厮,花锦诧异,那小厮的脾气倒和三爷身边的容添同出一炉,不浓不淡地抬起眼皮子看了花锦一眼:“爷吩咐了,今日不必去跟前当差,你家里来人了,就在前面等着。”
那小厮说完话就走了,意思是要让花锦跟上。
“家里来人?”花锦一听,还没明白过来这话里的意思,脑袋一钝,霎时间有一道光亮闪过,整双眼睛也刷地一亮,面颊上飞快飘起两道欣喜的红云,赶忙追着跟了上去,兴奋得连话也多了起来:“是三爷的意思吗?他们来多久了?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几个人?是我爹娘和弟弟都来了吗?三爷知道这事吗?我得先向三爷告假才能去见家人吧?三爷呢……”
耳边多了个声音聒噪个不停,那小厮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只是花锦叽叽喳喳问了一大堆问题一概没有得到回答罢了,那小厮脚下不停,眼不抬面不改地用一句“你去了就知道”搪塞了回去。
花锦虽然碰了个软钉子,可一点也不影响她欣喜的心情,那小厮将她领到了二门那就走了,二门的管事大概也早就被打过招呼了,见了花锦来,也都各个笑嘻嘻地花小公公长花小公公叫地将她迎了上去,花锦在二门那果然见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花老爹还是一副老实样,知道要来探望女儿,多少还是有些欣喜的,花母知道花锦混得好,往高处爬了,这里就是她新主子住的地方,脸上亦是得意洋洋,红光满面。正被花母抱在跟前不安分地探着身子要爬下来的元宝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高门大户瑰丽景致,好奇得直想要乱跑,被花母狠狠打了下屁股才老实了。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花锦忙跑了过去,元宝见到了她,也伸出手来要她抱。大概是从爹娘那听说这个姐姐正往高处爬,以后是个大金主呢,元宝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知道要对花锦热情些了。
见元宝长得虎头虎脑的,身上的衣衫也是新做的,花锦也想抱元宝,可自己才刚挨了打,着实没什么力气,加上元宝又长大了不少,花锦也实在抱不动了,才没敢接过来。
“孩子,没受什么委屈吧?”花老爹毕竟还是关心花锦的,自家孩子冒这么大的险,又是低人一等的奴才,难免一个不小心惹主子不快就要受皮肉之苦的。
“瞎说什么。”花母没好气地白了花老爹一眼,转过脸来立即对着花锦堆满了笑,那双眼睛也止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花锦,花锦怕爹娘担心,没敢告诉他们挨板子的事,加之见到家人太过欣喜,脸色红扑扑的,花母这一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心里就更高兴得很了:“早说我们家花金有出息,可是跟了个体贴人的好主子。早些时候有人来家里,可把老娘吓坏了,还以为你这死孩子又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连累了家里人,还好你也不是个傻的。别装了,娘都知道了,你可是当今三皇子亲自挑中的奴才,听说宫里的大总管都喜欢你,认你做了干儿子?”
花锦被说得满头大汗,花母却仍唾沫横飞地说个不停,看样子她来之前,娘就已经从府里下人的口里知道了不少事,就连元宝也兴奋得见到花锦就像看到了一锭大元宝一般双眼放光。
花母一把扯过花锦,满脸堆笑,压低了声音,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花金啊,娘生你养你也不容易,眼看着你现在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家人对不?眼下快要过年了,花钱的地方也多……”
“娘……”花锦这下知道自己这娘亲的意思了,她面露为难,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