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姗并不答话,跨前一步扑在了秦孝川的怀里,竟抽噎起来,眼泪也扑簌簌滚落下来。阿姗虽爱伤心,但真哭起来的时候并不多见。秦孝川见怀里的女人不说话只是哭,心里倒有些慌乱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她才好。秦孝川的强项是训斥别人,虽没得过什么国家级的奖牌,但参加地区性的比赛肯定是能拿到名次的。而劝慰别人秦孝川基本上不会,也几乎从来用不上。如果是在母亲身边,秦孝川也能尽一份孝心,但那主要是靠实际行动,一开口就常惹母亲不高兴。只要一离开母亲,秦孝川就几乎再也没有演练劝慰别人的机会了。此时面对怀里这个哭哭啼啼的娇嫩美人,秦孝川感到不安慰她几句是不行了,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哎呀,到底是怎么了呢?”
秦孝川运了半天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所用叹词少了一个字,但意思好像同前一句话也差不了太多,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话似乎还算不上是在劝慰别人。为了弥补语言的贫乏,秦孝川只好借助动作来表达自己了。他一只手扶起阿姗的下巴使她望着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则在阿栅有些干瘪的臀部拍打着。秦孝川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够温柔的了,阿姗却仍然觉得有些疼痛,小时候淘气挨爸爸的打好像比这也重不了多少。但阿姗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
“老公啊,我在这里干不下去了。我想回家了。”
阿姗娇滴滴的称呼秦孝川听起来并不顺耳,他不像有些香港人那样喜欢女朋友称自己“老公”。许多香港人在这个城市有女朋友,按他们香港报纸上的话说叫作“养二奶”。这“二奶”据说其实就是“小老婆”的意思,不是我们内地人所理解的“二祖母”。香港同胞虽乐善好施,但愿意找个祖母供养起来的似乎也并不多见。
这些“二奶”们则喜欢按广东话称她们的男朋友为“老公”,据说就是“丈夫”
的意思,如果理解为“年岁大的公牛”什么的,意思也并不贴切,虽然这些“老公”
比“二奶”往往确实老出许多。
那些香港人听着他们的“王奶”亲亲热热地喊他们“老公”,心里总是美滋滋的。但他秦孝川毕竟不同于这些不懂法制的香港人,他不喜欢阿姗喊自己“老公”。但阿姗一直这样叫,他也一直没有纠正她。他虽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一时也找不出个更好的替代词来:称“秦所长”大生疏,称“老秦”太低气,学西方人称“亲爱的”大肉麻,像日本人那样称“阿拿他”也不伦不类,于是只好将就一下了。
“晚上来了一伙住在酒店的客人,要我们几个小姐陪酒。酒喝完了他们既不唱歌也不跳舞,却让我们到客房里去陪他们,要不就一分钱‘小费’也不给。其他几个小姐去了,可我是从来不做那种事的。不给钱就算了,这种人又不是头一次遇到,我也不在乎那几个臭钱,就到歌厅里等下一拨客人了。过了一会儿,刚好你们局里来人检查,那几个客人和小姐都在客房里给抓到了,每人罚了五千元。”
“那还不该罚吗?要是我,罚完款还得关他们几天。”
“你听我说嘛。不知是谁说我也有份儿,结果那几个警察到楼下找到我,硬是也罚了我五千。他妈的一分‘小费’没拿到,还白赔了半个月的辛苦钱,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阿姗说着说着又抽噎起来,好像肚子里真是装满了委屈。秦孝川心里却不舒服起来,他怀疑阿姗一定也跟那些狗东西到客房鬼混去了,不然人家不会把她也抓起来罚款的、不过从时间上推断,也许他们刚进客房就被人发现了,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事。这样一想,秦孝川的心里又稍微宽慰了一些。
“事情还没有完呢。后来,听说你们局里的人又发现那几个客人是外地来的同行,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结果又把罚的钱退给了他们。可是我们几个小姐的钱就是不退,不仅不退,还要每人再补交五千元罚款,可能是为了抵销退的那些钱。谁身上有那么多钱呢?我们拿不出来,他们就让我们回来取,把证件全都扣下了,说交不清罚款就得被送到劳改农场去。当时有的小姐已经离开了,他们还让我们把她们找回来,否则就得代她们缴纳罚款。干我们这一行的,彼此见面点个头,谁也不会给谁留地址,到哪里去找人家?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呀!”
秦孝川恨得牙根发痒。这些人怎么这样糟糕!执法水平还不如基层派出所的人。都像他们这样搞,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就他妈不交这罚款,我看他们谁敢动你一个指头!交了的那五千元明天我给你要回来,少一分钱老子也得让他们给我吐出来。到底是哪个局的人,市局还是分局?”
“那谁知道哇!当时在那种场合,谁还敢问他们是那个部门的!再说是不是警察都不一定,全都穿着便衣,连证件也不给看,就算他们亮出证件来谁还敢去细看呢!他们自己说是公安局的,我看更像黑社会的烂崽,光会吹胡子瞪眼,连句完整的话也不会说,好没水平的。你没看报纸上说吗,前段时间有一些不务正业的人专门冒充警察到一些偏僻的娱乐场所敲诈勒索,结果被真警察给撞上了,全都捉了起来。一审问,其中有一个人还真当过几天警察,只是早就给开除了。”
这事秦孝川也知道。前几天局里召集各派出所的负责人开会时就专门讲过这个案例。局长说现在社会上冒充公职人员行骗的案件时有发生,我们除去要严厉打击这些犯罪行为以维护政府和司法部门的威信外,也要从自身找一找原因了。如果我们的每一个公职人员都廉洁奉公,严格依法办事,那些骗子也就不那么容易得手了。正是由于我们的队伍中有少数人违法乱纪,在群众中留下了不良印象,所以才使社会上的不良分子有机可乘。局长说上级已下大决心要狠抓警风警纪,今后凡有违法违纪行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局长讲这话时,碰巧有坐在前排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秦孝川认为人家是在看他,气得险些发作起来。老子又没有违法乱纪,看我干什么!可过后一想,他又觉得有些心虚。前几天在歌舞厅免费消费和在桑拿浴胡闹的事若是被人反应到局里,说不定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可他又觉得自己资历老能力强,工作上成绩不少,虽有小疵但绝无大错,整顿警纪也一时轮不到他的头上。
“老公啊,我不想在这行干了,要么就回家,要么就改行干别的去。人家都说干‘桑拿’又安全赚钱又快,你认识那么多桑拿浴的经理,给我说说,我也去桑拿浴做好吗?”
“去桑拿浴倒是很容易。不过那里面很辛苦的,又吃力又要熬夜,你这身体恐怕吃不消的。”秦孝川并不想让阿姗到桑拿浴那种鬼地方去做按摩小姐,那不等于把她送到别的男人手里去吗。他秦孝川虽然算得上个胸怀坦荡的男子汉大丈夫,但还没有坦荡到让别的男人占有自己女朋友的境地。
“那又怎么办呢?你又不养着我。人家别的女孩找香港老公,一个月有几千块钱的生活费,想出来做事老公都不让。你什么都不给我,我自己不去做怎么活呀?”
秦孝川一听“香港老公”几个字心里就格外不舒服。他放开阿姗,说:“好了好了,你一定要去桑拿浴做我给你说说去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有任务,赶紧睡觉吧。”
阿姗也不再说什么,二人扒光衣服一起到盥洗室冲凉去了。
就在秦孝川与阿姗翻云覆雨的同时,餐桌上的另一个失意者蒲德威此时也正与周慧慧躺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张床上。不知为什么,这里的男人遇到不高兴的事时都要到女人的怀里寻求安慰,并且这个女人常常又不是他的老婆?
周慧慧过去在桑拿浴当按摩小姐时,正是蒲德威穷困潦倒之时。蒲德威生意失败,妻离子散,靠帮朋友跑腿挣口饭吃。一日,他带着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钱到一家桑拿浴去消磨时光,接待他的按摩小姐正是周慧慧。那时,在相貌粗陋囊中羞涩的蒲德威眼中,周慧慧简直是天下第一美人,看一眼便使人日不思食,夜不能寐。他觉得如能得到这个美人一夜,天亮后就让他转世做乌龟他也心甘情愿了。但那时春风得意的周慧慧对蒲德威来说真如高不可攀的一朵彩云,只能仰见其袅娜娇姿,而不能把她抓到自己手里。后来蒲德威时来运转,承包了“紫蔷薇”桑拿浴,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周慧慧请过来做按摩部的主任。周慧慧此时已年近三十,做按摩小姐有些超龄了,正想找条退路。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立刻走进了同一个公司,也立刻走到了同一张床上。
蒲德威花了五千多元请客,本想讨好秦孝川与何彬,没想到大家不欢而散,谁也没有感谢他的意思。蒲德威闷闷不乐地回到“紫蔷薇”,却又发现“紫蔷薇”今日生意清淡,没几个客人,周慧慧也不在,只有另一名主任坐在客人休息室内正与修脚师傅闲聊。那个主任姓马,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郎,半年前由酒店总经理周飚亲自推荐来的,虽在这里做蒲德威的下属,但蒲德威总觉得她是周飚派来监视他的,因此对她总有些提防之心。
蒲德威客气地问马主任周慧慧去哪里了,马主任说不知道,反正是离开好久了。倒是公关台的小姐告诉蒲德威周主任曾有电话来,说她在保龄球馆陪周总经理打球,有事就到那里叫她。蒲德威闻听此言心中更加不快,喝令一名小姐马上去把周慧慧叫回来,说有重要公务相商。可是待周慧慧满脸惶恐急匆匆赶回来时,蒲德威心中怨气却立刻消了一半有余,望着周慧慧可人的脸蛋儿心中发痒,说话都快变声了。
蒲德威让马主任照顾桑拿浴的生意,以商谈公务为名把周慧慧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蒲德威的办公室相当宽敞豪华,近三十平方米的大房间内摆设着做工精良的写字台、文件柜和沙发等必备家什,此外还有电气设备、装饰花木和一套小巧玲拢的潮州“功夫茶”具。与办公室相连的是一间标准客房大小的休息室,室内备有日常的生活设施和用品。蒲德威来到公司后,是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休息,还是在休息室里的床上办公,那就全凭他的自愿了。
蒲德威请周慧慧前来商谈公务,办公场所便选在了床上。
凭周慧慧的年龄和相貌,与蒲德威这个又黑又粗的男人混在一起似乎不太般配,但周慧慧有她自己的想法。周慧慧在桑拿浴摸爬滚打多年,早先还以为这里是个容易赚钱发财的好地方,随着年龄的增长却发现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必须及早为自己寻找返身之路。在这方面,她特别崇拜她的一名大师姐,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楷模和偶像。人家在其他姐妹还在热火朝天大干桑拿的时候,便用美色和心计缠上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大老板,借助他的钱势做起了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终于自己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老板,有房子有车,好不威风。
周慧慧尚未寻觅到理想的靠山,却被蒲德威盯上了。她觉得蒲德威这个小土丘暂时也可靠一靠,毕竟人家蒲德威现在已是腰缠百万的富翁,又是“紫蔷薇”的大老板,靠在他的身上对自己也不无好处。反正大家也是临时搭凑在一起,什么时候用不着他了随时都可以把他踢开。至于蒲德威的长相,周慧慧倒确实毫不介意。她已在欢场上抗战八年,男人见得多了,得出的结论是所有的男人在灵魂和肉体上都差不多,不同的只是他们的钱包大小有别。所以,周慧慧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都可以很开心,唯一的条件是他的钱包里确有真货。
刚开始同蒲德威在一起时,周慧慧虽未对蒲德威的相貌有何不满,但却觉得这个不爱刷牙爱吃生猛海鲜的家伙,嘴里重重的气味有些让人不舒服。但习惯之后,她倒觉得那气味挺别致挺有刺激的,在别处你想间还闻不到呢。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在那种稀有因而必然昂贵的特种气味的刺激下。周慧慧与蒲德威的床上功夫常常演练得十分成功,令二人均甚感满意。蒲德威手下有那么多羞花闭月的桑拿小姐,他几乎从来也不去动一动她们中的哪一个,周慧慧可谓功不可没。
二人结束了床上的公务,蒲德威在气喘吁吁之后感到心平气和了许多。蒲德威把自己的枕头竖起来靠在床背上,然后将身体靠在枕头上点燃一支“万宝路”慢慢吸了起来,周慧慧则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绿箭”口香糖放进嘴里咀嚼,这两件事分别是二人固有的习惯。口香糖可以咀嚼很长时间,而香烟几分钟后便燃光了,所以蒲德威首先完成了任务。他侧转身用一只大手拨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