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子并非真对姚纲有了什么情意,也不是有意要和阿华争夺这个男人。姚纲儒雅俊秀,面善心慈,明亮的目光中总是挟着一些温暖和煦的成份,一张口便有一串文绉绉颇讲分寸的词语驾驭着他那口地道的北京腔轻轻撞击你的耳膜,使你感到十分舒适。像纯子她们这些见惯了南腔北调口齿不清的粗俗男人的女孩子,对姚纲这样的男人的确容易产生好感。但纯子毕竟已在欢场上混了几年,少女时那种多情善感的浪漫情调已随着风雨飘落进浑浊的海浪里,她已不可能仅凭初步印象便对一个男人产生什么真情实感了,何况她与姚纲仅是刚刚相识。虽然在此之前她曾远远地看到过姚纲一面,也听姐妹们议论过他几句,但都没有在意。纯子与姚纲的亲昵动作,主要还是她不在乎与任何男人随意挑逗的性格使然。
除去阿华之外,纯子的表现还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极大不快,那就是秦孝川。秦孝川今天感到特别憋气,几乎真应了那句“喝口凉水都塞牙”的民谚了。他秦孝川以往在任何男女欢聚的场合,都是那里唯一的至少也是最大的马屁股,那些无根无蒂的女孩子不往他身上拍还能往哪里拍呢?但是今天,秦孝川觉得自己充其量是个马蹄子,人家不仅不主动跑上前来拍一拍自己,还千方百计地想躲避自己。自己比较喜欢的那个阿华就不用说了,她从一开始就依偎在姚纲的身上,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情意。阿梅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没入座时就想躲开自己,搞得他秦孝川还得主动去向她讨好。现在又出来个纯子,这个身材惹火行为放荡的女人竟也同姚纲纠缠在一起,看样子即使那姓姚的现在就邀请她上床她也会欣然顺从的。真是他妈的变了天了!
秦孝川气不顺又无从发作,便不断往肚子里倒酒填肉,想以此来压一压火气。
但是他忘记了,人心情不好时吃东西味道也会变的,秦孝川吃的喝的虽然都是他熟悉的佳肴美饮,但却总是感觉不大对劲儿。他一会儿说这酒肯定是“假冒”产品,说不定就是水里兑点工业酒精再加点敌敌畏那种;一会儿又说这石斑鱼恐怕是条死鱼,死后已在冰柜里冻了两三个月了,不然怎么会像烂木头似的没有味道呢?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他说完了,秦孝川又挖苦起厨师来,说这个笨手笨脚的厨子一定是做四川小菜出身,被餐厅经理临时抱佛脚从被窝里拉出来做潮州大菜,要能做出正宗潮州菜的色香味来那才怪呢!早知如此,还不如吃四川菜算了,好歹还有些麻辣的刺激,不像这威不咸淡不淡的劣质潮州菜,让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地浑身不自在。
秦孝川的满腹牢骚使蒲德威十分尴尬,也十分气恼。他想老子掏腰包摆这一桌子丰盛的酒席,还不是为了你秦孝川,现在你连半句感激的话没有,倒先发起牢骚来了!但他又不敢明说出来,甚至连个不满的脸色也不敢露一露,只是一味地劝导秦孝川,要他吃慢一些,心平气和细嚼慢咽,这潮州大菜的精美味道自然就可体味出来了。然而在心里,蒲德威却盼望这顿饭赶紧结束,让秦孝川这混蛋赶紧滚了算了。
恰巧就在此时,秦孝川腰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听,却是他那个在“卡拉OK”“坐台”的女朋友打来的。秦孝川把筷子一丢站起身来,说“我有公务得告辞了,请各位慢慢用吧”,然后便径自离开了。秦孝川对这顿饭早已没了兴趣,这个借口可谓来得相当及时。
所有人都很扫兴,大家又吃了几口便都把筷子丢在桌上没人再动了。桌上杯盘狼藉,剩菜成堆,好像日本鬼子进村抢掠太多了,吃不完带不走便在这里胡乱糟蹋了一通。何彬拉起姚纲说:“我们也撤吧。”又转向蒲德威说,“蒲经理,谢谢你这皆大欢喜的酒筵,谢谢你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这样的善事好事你以后可得常做啊。你要是再有这么丰盛的宴席,千万别忘了告诉我,兄弟一定再来奉陪。”
蒲德威又悔又气,哭笑不得。他本想借机拜神,左右讨好,没想到五千多元买了个双方不满意,里外不是人。真他妈晦气!
第11章 球馆里的老板
“球打得真不错,人也长得蛮有韵味,只可惜跟周飚这种人混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专爱向女人做生意,不做到他的床上是不肯罢休的。”
何彬拉着姚纲走出中餐厅,看看时间还早,便想再带他到什么地方散散心。姚纲本来就心情不好,又受了秦孝川的欺辱,让他自己回家去呆着肯定又是个痛苦的夜晚。而且何彬这次去香港有不少见闻憋在肚子里,在单位同领导讲在家里同老婆讲,既不合适也不方便,正想同姚纲唠唠呢。
何彬问姚纲想不想再去桑拿,姚纲说无所谓。何彬听姚纲的口气以为他不喜欢去桑拿,便建议先去咖啡厅坐坐。其实姚纲倒很想去桑拿浴把阿华找来聊聊,刚才在餐桌上说话不便,阿华好像有些误会也没来得及问明白,找机会勾通一下很有必要。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怕何彬以为他多么热衷于去桑拿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场所。自从第一次去桑拿浴由阿童给他“做钟”后,他对桑拿浴这种场所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他一方面觉得那里面的神秘活动确实有些诱人,去过一次难免不想再去,但同时又觉得那里面的活动有些不便告人之处,一个好面子的人是不会夸耀自己常去桑拿浴的。何况他曾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去那种地方,免得积久成癖难以自拔。
二人步下楼梯,经过酒店大堂正要往咖啡厅里走,身后一声洪亮的呼唤把二人的双脚钉在了地上,回头一看,见一位身材魁伟的男人正从酒店大门走进来,笔挺的西装宽大的领带,看上去很有些派头。
“小何,你怎么在这里?公务还是私事?”男人大踏步跨过来与何彬握手,那神态像是何彬的领导,那风度也的确像是个大干部。从他称呼何彬为“小何”这一点判断,姚纲完全有理由相信此人资历非浅。他跟随何彬到任何场合,几乎总是听到人们称何彬为“何老板”或“何处长”,至少也是称“何先生”。在南方许多地方,称“小”什么“老”什么早已过时了,只有革命阅历极其丰富的老首长们才改不掉他们的老习惯。
“蒲经理请秦所长吃饭,我来喝碗汤。”何彬随随便便的口气,不像是同一位受人尊重的老干部讲话,当然更不像是同他的上级领导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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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蒲请客呀?而且秦所长也在?要是早知道我也来参加了。正想同你们探讨一些政策上的问题呢。”男人放开何彬的手,又转向姚纲,“这位是……”
“这是姚总经理,我的老同学。阿纲,这是银海大酒店的周总经理。”
“周飚,周飚。”男人边谦卑地报着自己的姓名,边转过身来与姚纲握手。他看上去五十岁上下,五官基本端正,满脸风霜,的确像个阅历丰富的长者,而且他那高高腆起的大肚子也显示他是个颇有度量的领导者。可是按照何彬的介绍,他却不过是个店老板而已。姚纲感到有些不可理解。不过,也许人家是什么大集团的“老总”,为体验生活下基层来兼个职;或者也许人家以前是高级领导,不小心犯了点错误,为安抚群众的不满而暂时被降职使用了。这种事现在也不少见。
“怎么这么早就吃完了?现在忙什么去?闲聊会儿。怎么不去桑拿呀?没兴趣。那倒也是,桑拿这种东西偶尔去一次也未尝不可,经常去就没意思了。哎,我倒有个建议,跟我去打保龄球怎么样?我约了个客人,一会儿在球馆边打球边谈点生意。现在跟人谈生意也真不容易,不是去餐馆就是上酒楼,要么就是到球馆桑拿浴里谈。还有出奇的呢,我有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每谈生意必到闹闹哄哄的歌舞厅里,找几个毫不相干的陌生小姐陪着谈。你想那能谈好吗?现在的生意人不知道都怎么了,一个个全都不正常似的。可是你要不跟着这潮流走,你就别想跟人家做成生意。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小何,姚总?”
“是,是。”姚纲没有周飚那种体会,只是礼貌地应答着。不过,周飚的这一番话却使姚纲对这位店老板产生了好印象,觉得他不管资历如何,至少是个正派人。
何彬并没有应答周飓的问话,却对姚纲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走,打球去。“边拉着姚纲向外走,边对周飚说,”走吧,周总。你请客还是我请客?“
“当然我请。”周飚显然很高兴,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些许兴奋,急走几步超过何彬与姚纲,领着他们向酒店后院的康乐大楼走去。
设在康乐大楼一层的保龄球馆里热闹非凡。此时正是打保龄球的高峰时刻,刚刚吃过丰盛晚餐的人们如果不想去歌厅里喊叫,不想去舞厅里旋转,到这里来消消食则不失为绝好的选择。在这里痛痛快快地折腾一通,待腰酸臂疼肚子里不那么涨得难受的时候,再去桑拿浴、咖啡厅或者直接回家上床,便都会觉得顺理成章得多了。所以,此时的保龄球馆里可谓人满为患,十条球道上全都有人在甩起西瓜大小的保龄球,乒啦乓哪地往地板上砸。旁边还有不少人在津津有味地观看,不断发出喝彩声或对别人出了洋相的讥笑声;紧靠服务台的小茶厅里也坐着好几桌人,他们在等候空下来的球道。
周飚带着姚纲与何彬一进保龄球馆,便有一位穿着运动衣的女孩迎了过来。
“周总,你来了。哟,何老板也来了!”女孩二十余岁,个子不高但很结实,齐耳的短发配在充满青春气息的圆乎乎的脸上,给人以英姿飒爽的感觉。
何彬热情地与女孩拉了拉手,对姚纲说:“这位是梁小姐,我的教练。”
“梁小姐是我们球馆的部长,也是这里的教练之一。我的球技也有不少是跟她学的。”周飚也插了一句。
“一共几位,周总?”
“现在是我们三个,过一会儿还有一位要来。”
“请到这边来吧。”
梁小姐把三人领到最靠右边的一组球道,那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在慢吞吞地扔着球,球出手后有时连看也不看,很有些公款消费的味道。见梁小姐领着客人过来了,两个年轻人马上停了下来,同周飚与梁小姐招呼一声便跑掉了。
姚纲有些不解。别人玩得好好的,怎么他们一来就把人家赶走了?就算周飚是这里的总经理,可也不能这样对待顾客呀!还有,这两个客人也真好说话,老老实实地就把球道让出来了,一点儿不满的表示也没有,其精神状态很像过去受管制的“四类分子”。
何彬知道姚纲搞不清这里面的玄机,对他解释说:人家周老板要来打球,肯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坐在冷板凳上等候空球道的,而是要空球道等候周老板大驾光临才对。可是在老板没来之前,你搞两条球道在那空着,那么多等候的顾客也会有意见的。所以嘛,球馆便派两名工作人员装扮成顾客,把球道先占上,这样便可两全其美了。
“是不是这样,梁教练?”何彬对姚纲解释完,又以半开玩笑的口吻与梁小姐讲话。
梁小姐嘻嘻笑着,看看何彬又看看周飚,没有回答。
“我说小何呀,你这脑袋瓜可太好使了!我们搞点什么事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周飚边换鞋子边说,“如果是我一个人来打球,我也是要像普通顾客一样排队等候的,老板也不能搞特殊化。可是如果有客人来,这打球成为工作的一部分,你就不好意思让人家干等着了。所以我事先跟他们预订了球道。”
原来是这样。这里的人鬼点子可真多!可是照这样做生意也真够累的,心眼儿全用在与生意没有直接关系的旁门左道上了。姚纲虽已来南方工作了一段时间,但他打交道的客人主要是欧美和港台的客商,与本地商界反而交往不多,周飚他们这些把戏他听着很觉得新奇。
换好球鞋,何彬便去球架上选球。他给自己选了两只绿色的球,却给姚纲提来两只红球。他说他自己习惯使用十二磅的球,而姚纲初次打球,可以先试一试十磅的,以后根据自己的力量和打球的方式再确定用多重的球合适。
姚纲提起自己的球来试了试重量,觉得……其实他也说不清这球对他是否合适,不过既然何彬用十二磅的,他这新手用十磅的可能也差不多。不知周飚那么大个子会用多重的球?姚纲往周飚那里看去,却发现他并未去球架上选球,而是从梁小姐给他提来的一只精美的提包里取出两只黑色的球来。那球既新又亮,在灯下闪着夺目的光泽,式样也有些特别,在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