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大功告成了。
姚纲今晚的夜宵却做得格外仔细,先是将一团精细的面粉揉了十几分钟,又将好几种蔬菜剁碎后与一刀刀切成棉线般粗细的瘦肉丝拌在一起,然后再将面团揪成水果糖大小的面疙瘩,擀成薄得透明的面片,放上馅包出一个个精美的小馄饨。他已同阿华约好,阿华下班后就到家里来吃夜宵。这将是阿华第一次来姚纲的住处作客,姚纲自然希望能给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阿华应该是晚上十一点下班,到十一点半时怎么也应该来了,但现在十二点都过了却还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姚纲本来说等她下班时便到银海大酒店门外去接她,但阿华说她常常不能准时下班,不希望姚纲在街上等得太久了,再说她也想锻炼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能力,因此坚持要自己找来。于是姚纲只得把自己的门牌号码写给她,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这条路线怎样走,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万一找不到时便打电话过来,他会一直守候在电话机旁。总之,姚纲就是怕这次约会因发生意外而夭折。他已检查了好几次电话机,那电话保证是好好的,不会因阿华打不进电话来而发生变故。但是,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那电话铃始终就没有响过,房门也没有人敲过,什么消息也没有。
姚纲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担心阿华是故意失约,她上次在告诉姚纲她的原籍时就曾说过一次谎话。姚纲在桑拿浴里曾经问阿华是哪里人,阿华说她是湖南长沙人。于是姚纲约阿华抽时间去吃湖南菜,阿华答应了。一天中午姚纲特意从公司里赶回来,同阿华一起到附近的一家湖南餐馆吃饭。姚纲点了一桌子湖南的特色菜,却发现阿华没有几样特别爱吃的,菜名也叫不上来,吃起来也有些外行。姚纲觉得奇怪,问阿华是怎么回事,阿华只得告诉姚纲说她其实不是湖南人,而是湖北人。阿华说她离开家乡后常听到人们议论湖北人不好,说什么“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意思是说湖北人太圆滑,待人不诚恳。所以,她与陌生人谈话时常常不愿意告诉人家自己是湖北人。
其实,姚纲倒是从来没有对湖北人有过什么成见,他父母的老战友老同事中就有不少湖北人,其中不乏屡建战功名闻遐迩的传奇人物,他自己的同事和朋友中也有湖北人,他与他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姚纲他们北京总公司那个漂亮的接线员就是个湖北女孩,她对姚纲一直挺有意思的,因为她的缘故姚纲还总是对湖北女孩怀有好感呢,以为她们都是一些美丽而多情的女子。
当时,姚纲并未因阿华对自己说了谎话而有丝毫的不高兴,他觉得好面子乃人之常情,女孩子漂泊在外有时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假话,也是保护自己的需要,没有什么可怪罪的。不过,把那天的事同今晚的事联系起来一想,姚纲就有些心神不定了。阿华是不是本来就不愿意到自己这里来呢?如果是那样倒也可以理解,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到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家里难免会有些顾虑。不过如果是那样,明说了也就得了,何必当面答应了然后又私自毁约呢?害得别人忙活了一大晚上做了这一堆夜宵,给谁去吃呢?
姚纲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想干脆冲完凉睡觉去算了,说不定阿华此时早已在梦乡里了,自己这样傻等下去恐怕真成了天下少有的蠢人了。但想来想去,姚纲终究有些不甘心,他鼓起勇气拿起电话机,拨通了“紫蔷薇”桑拿浴小姐休息室的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了过来。姚纲真是又喜又惊,喜的是阿华此时并未回家睡觉,而是还在公司里;惊的是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两个多小时,阿华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公司?
阿华似乎早已猜到了姚纲要问些什么,未等姚纲发问便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阿华说她突然接到经理的通知,要她从今天开始由早班改上中班,刚才又一直在“上钟”,没有机会通知姚纲。现在快要下班了,她正守在电话机旁,为是否应该给姚纲打电话而犹豫不决。他想姚纲恐怕等不及而早已睡下了,打电话把他吵醒了反而不好;但如果万一他还在等自己,不打个电话过去岂不害他等得更久。
姚纲说他已准备好了夜宵,要阿华马上过来,一定过来。阿华说都快夜里两点了,实在是太晚了,走这么远的路她会害怕,还是改日再聚吧。姚纲说那没有关系,他马上过去接她,要她下班后就在酒店门口等候,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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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纲马上穿鞋下楼,风风火火地跑到银海大酒店门外,恰好阿华也从酒店里走出来。阿华今晚穿了一件豆绿色的无袖针织汗衫,一条紫红色的紧身短裙,乌黑的长发缩成梅花状翘立在头上,显得格外艳丽夺目。
阿华跑过马路来到姚纲的面前,大方地挽住姚纲的胳膊,白皙柔软的皮肉与姚纲的手臂贴在一起。姚纲有些局促不安,他觉得路上偶尔走过的行人似乎都在以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们,那些人一定认为一个男人与一个如此艳丽的少女在这样晚的夜里手挽手走在街上,肯定是要去做什么风流艳事。
阿华显得很兴奋,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人们的目光,甚至她似乎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街上除去他们两人外还偶尔有其他人经过。阿华一路上给姚纲讲着他们公司里发生的事,说有一个女孩子同她的“老公”吵了架,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了,过了两天“老公”提着一大包礼品来向她道歉,为了给她个意外的惊喜而没有事先打招呼,结果发现女孩与她的另一个“老公”睡在一起,而这个人却正是他商场上的一个合作伙伴兼竞争对手。女孩原以为两个男人会大打出手,意外的是两个老朋友只几句话便圆满解决了他们之间的冲突。协议的结果是:两个人轮流与女孩一起生活,每人一个礼拜。
这件奇事在女孩的肚里藏着憋得发痒,终于被她不能自己地讲了出来。结果,引得其他许多女孩也都竞相讲起了自己“老公”的奇闻轶事。阿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大多都有男朋友,有的人还不止一个呢!
两个人边走边聊边笑地回到了姚纲的住处。进到房间,姚纲先打开室内所有的灯光,带阿华参观了一遍自己的住所,然后便请阿华坐下来看电视,自己则点燃煤气灶开始煮夜宵。吃过饭后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阿华说时间太晚了欲起身告辞,姚纲恋恋不舍地恳求她再多坐一会儿。说心里话,姚纲很希望阿华今夜能留宿在这里,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他们毕竟才相识不久。
阿华嘴里说要走,其实并未起身,她也很想同姚纲在一起多呆一些时间,甚至最好今夜就住在这里。上次姚纲在桑拿浴挺身保护她与阿梅时,阿华心里一阵激动,她猛然觉得面前这个性格温顺的男人就是她顾盼已久的保护神。从那时起,她无时不希望立刻投入这个男人的宽阔的怀抱,把自己溶入他的肉体,溶入他的血液,永远也不分离。但作为一个女孩子,她怎么可能先说出这种意思来呢!这种事总是先要由男人讲出来的。即便男人先开口了,女人面对男人的乞求还应当故作矜持地推托几次,待看准时机才可不露痕迹地答应下来。轻浮草率的女人总是被人看不起的。
正在两人各怀心事举棋不定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平时悦耳动听的音乐门铃在这沉寂的深夜里忽然变得格外尖利刺耳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恐怖,两个人全都惊住了。姚纲心神忐忑地打开门一看,见门外站着三个身着宽松便装的粗壮汉子,为首的正是黄风岭派出所副所长秦孝川。
原来,秦孝川那日在“紫蔷薇”桑拿浴憋了一肚子气。他离开银海大酒店时,正好看到姚纲在收款台结账。秦孝川以前没有见过姚纲,不知道他是何方来的神仙,刚才在楼上虽然只与他照了一面,秦孝川已敏感地觉察到姚纲不是本地那些常来桑拿浴鬼混的憨头草寇,倒似乎是个有些头面有些来历的人物。职业的本能使秦孝川立即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幼形成的爱嫉妒喜报复的心理又使他无法对姚纲在桑拿浴保护阿梅和阿华的行为采取宽容的态度,于是秦孝川赶紧把朋友打发走,自己则悄悄尾随在姚纲的身后,一直跟踪到岭南花园,看着姚纲走进了一个楼门。
正在大院门卫室值夜班的保安组长黄阿顺,与秦孝川是老相识了,见秦孝川鬼鬼祟祟地往院子里张望,以为他在执行公务便赶紧把他让进了门卫室。秦孝川问刚才进去的是什么人,黄阿顺说是本地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姓姚,是个北方人,搬来的时间不算很长,具体情况了解得不多。
秦孝川心里放宽了许多,做生意的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居民大院里,那也就不会是什么有来头的大生意人了,自己随时可以收拾他。在这个社会环境异常复杂的城市里,大商人只能利用而不能招惹,因为他们背后往往都有惹不起的背景,不服不行。还有那些官场上的人和黑道上的人,有时看起来不显眼,但你一旦惹着他也可能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对于这些无根无底的平头百姓,不欺负白不欺负,欺负了也白欺负。而对于那些做小生意有点小钱的人,欺负欺负他反而能得点小好处呢。
秦孝川问这姓姚的平时同什么人有来往,黄阿顺说就他所知,这个人除去睡觉很少呆在家里,没有家人同住,平时总是一个人进出,极少有客人来访。秦孝川听说姚纲独身一人,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他要黄阿顺多注意姓姚的,有什么情况就立即打电话报告,如有好处就照老规矩办。
黄阿顺与秦孝川已合作多年,对秦孝川的话自然可心领神会。平时,这院子里如果有哪个女孩子带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或者有哪个男人带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黄阿顺就会对他们特别留意,一旦确定他们有卖淫的嫌疑,便悄悄给秦孝川打电话要他来抓人,所得罚款黄阿顺可分一成。这笔钱的正规名称是给治安积极分子的“奖金”,用起来不仅心安理得,甚至还有无尚光荣的感慨呢。
今天晚上,当姚纲与阿华手挽手走进岭南花园大院的时候,黄阿顺立刻想起了秦孝川的嘱托,同时也立刻断定今晚又将有一笔光荣的“奖金”进帐。这笔钱是他最近所急需的,他已有半个多月没有找发廊妹去销魂了,日子过得实在艰苦。但是,黄阿顺不知道自己这次是高兴错了,他那位向来说话算数的老朋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他发奖金,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以罚款的方式处罚姚纲。
秦孝川接到黄阿顺的报告后立即带人赶到岭南花园,又在黄阿顺的指引下轻手轻脚地摸到姚纲的房前。不过,秦孝川并未立即敲开姚纲的门,而是站在门外借助一副助听器似的精巧仪器窃听里面的动静。秦孝川听到的是电视机里嘈杂的打斗声、一男一女两个人干巴巴的对话声,有人吃东西的碗筷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一点有价值的声音也没有。听了一会儿秦孝川就不耐烦了,他让身边的一个助手来听,自己则蹲在楼梯上抽起烟来。
这位助手接替秦孝川继续窃听里面的动静,开始时还很认真,但时间一长便感到脖颈子发酸腿肚子发麻,心情烦躁起来。但他不敢违抗秦孝川的命令,只得表面上装出认真窃听的样子,脑子里却在天南海北地想心事。黑暗中一只大蚊子落在他的脸上狠狠地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向着自己的脸上拍去,手到空中却猛然停了下来,这位训练有素的小伙子忽然想起自己是在执行任务,是绝不可搞出声响来的。
秦孝川看到自己的助手招了一下手,以为他是在发出出击的信号,抢上前来一把按响了门铃。当他意识到自己搞误会了的时候已为时晚矣,那该死的音乐门铃只要被人按一下开关,便一定要按照它那愚蠢的设计者为它设定的程序响完,决不肯中途停止鸣叫。
姚纲见是秦孝川等人便立刻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打开门把他们让进屋里。秦孝川跨进房门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紧张得满脸通红的阿华,先是一愣,继而便得意得几乎笑出声来。但他仍然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冲着两个助手挥一下手,示意他们进里屋搜查,自己则像此处的主人似地一屁股坐在阿华的旁边,阿华赶紧起身躲到姚纲的身旁。
秦孝川以故作冷漠的目光在姚纲和阿华的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对着姚纲发问:“她叫什么名字?”
姚纲没有立即回答,他正在考虑如何对付这几个不速之客,是好言好语把他们打发走呢,还是硬碰硬跟他们对着干?姚纲性格温顺,喜欢息事宁人,但也有宁为玉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