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后,刘封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他的镇南将军府,身上脸上已尽为泥渍所污。城西南角的一处城墙,在大水浸泡之下,竟然出现了垮塌的迹象,刘封只能亲自上阵,竭尽全力才勉强的止住了浸垮之势。
“大自然的力量,实在是非人力所及,堵个城墙比上阵大杀一场都累,再这样下去,形势只会越来越不乐观。”
刘封无力的靠坐在门槛上,看着漫至阶下的洪水,心中的阴霾越发的浓重。
山水骤至,并不能持久,只要再坚持几天,洪水迟早会退,这一点刘封很清楚。但是洪水之后,势必会生瘟疫,这才是最致命的打击,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临湘城会变成一个脆弱的病人,只要刘备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就会轰然倒地。
即使是表面依然自信的刘封,此刻心中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逼至了绝境。
“绝境,绝境……”
口中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字,猛然间,刘封的眼眸雪亮,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无比的兴奋。
“巴丘之时,庞统不是给过我一个锦囊,让我走投无路之时打开,其中便藏有解救的妙计吗?”
念及此,刘封急忙寻出了那个一直暗藏的锦囊,拆将开来,取出其中的帛书,迫不及待的细细看来。
内中所书,不过寥寥语,而刘封看着看着,整个人却如获至宝,兴奋的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一章锦囊遗计
帛书上只有一行飘逸洒脱的字:结亲于江东以制玄德。
但就是这一行字,却让刘封突然间有种醍醐灌顶般的恍然大悟。
孙权和刘备之所以能够结盟的前提,就是在于双方有着共同的敌人曹操,但这个联盟本身就存在着一个不可解除的隐患荆州归属。
赤壁之战后,孙权之所以默许刘备取南四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曹操仍然是其目前最有威胁的敌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孙权就对刘备一百个放心,这也难怪,孙权连周瑜都不放心,又怎么会放心刘备这个外人。
那么,如今刘封和刘备的反目,自然也就是孙权所乐见的,如此一来,则等于在刘备的背后放了颗定时炸弹,不劳孙权自己费心,便可用刘封作为牵制刘备的一步棋。
设身处地的作一个换位思考,刘封认为孙权的想法必定与自己是一致的。
那庞统这一句“结亲与江东以制刘备”,应该就是暗示他主动的和孙权结成姻亲,如此一来,有了这一层的关系,刘备就别无选择,即使再不情愿也得撤兵,因为刘备很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能和孙权翻脸。
“庞统啊庞统,你果然是料事如神。”
想通了破解危局的关键,刘封遂是连夜召集了刘巴、马谡等辈议事。
堂外雨声霖霖,堂内灯火摇曳,昏黄的光线下,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疲惫。很显然,徐庶的这一条水淹临湘的“毒计”,已经把所有人都折磨得够呛。
刘封环视着一张张疲惫的脸,神色间流露着自信,朗声道:“诸位,退敌之计,我已经想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振。刘封这话,就像是给他们打了一支兴奋剂似的,一瞬间将他们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巴巴的睁大眼睛,等着刘封说出他所谓退敌的奇策。
“子初,江东孙氏一族,待字闺中的女子有几人?”
刘封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众人都为之一愣,一时间均没想明白,人家吴侯家有几个没出嫁的女子,又关退敌什么事。
刘巴愣怔了一下,指尖摸着额头道:“这个嘛……吴侯年纪尚轻,膝子之女皆幼,若说孙氏一族还有谁待字闺中,算来算去,只剩下吴侯的异母之妹,似乎叫做……”
刘巴眉头微凝,一时间想不起这位“吴侯的异母之妹”的名字。
“孙尚香。”刘封替他说了出来。
刘巴一拍额头:“正是孙尚香,此女据说是吴侯之父孙文台的遗腹子,虽为庶女,但素来喜好武事,如今年近二十却依然未嫁,倒也是个奇女子。”
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十四五岁就会出嫁,二十岁放在后世正当青春华年,但放到此时却已经是标准的“大龄剩女”,刘巴的那一句“奇女子”,与其说是赞,倒不如说暗含着讽意。
命运这玩意儿,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你信它则有,不信它则无,此刻的刘封,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叫做命运的双手,将他和那个叫孙尚香的女子联系在了一起。
“主公,你的退敌之策,该不会是……”马谡的话打破了刘封的神思,他似乎已经猜测到了刘封用意。
刘封也不再拐弯抹角,坦然道:“没错,我打算向吴侯提亲,求娶这位孙尚香小姐,借助孙吴之力,逼迫刘备退兵。”
在场的都是一点即通的聪明人,刘封话已如此明朗,他们立时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故是刘封的这个决定,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刘巴眉宇间涌动着几分兴奋:“孙刘联盟貌和神离,吴侯想必也乐得让我们和刘备互相制衡,主公此计,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是唯一的选择!”刘封站了起来,指着堂外漫阶而上的大水,“大水一退,瘟疫必起,到时刘备再趁势进攻,就算我等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无济于事,除了和孙吴联姻之外,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众人的神色为之肃然,沉默片刻,马谡遂道:“主公言之有理,眼下只有这一条计策可以解临湘之危。但不知主公打算派何人去向吴侯提亲?”
刘封踱步于堂间,沉吟了半晌,“若是派别人去提亲,来来去去传话之间,临湘城恐怕早已不保,这一趟我必须亲自前去见吴侯,只有如此才能在临湘城破之前,说服吴侯对刘备施加压力,迫其退兵。”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吃一惊。
黄忠忙道:“那吴侯与刘备终究还是联盟的关系,主公若是只身前往江东,若是稍有差池,岂非大势去矣。”
黄忠的担心,也正是其他人所顾虑,众人忙是纷纷劝说。
刘封却淡然一笑:“现在一切的可能性,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即使有万般风险,但为了我与诸位的大业,这个险我也是非冒不可。”
大局如此,众人知道再劝无益,尽管他们不愿刘封涉险,但他们也很清楚,如果刘封不去冒这个险,那么他们就将面对城破身死的悲惨结局。
于公于私,他们都必须全力的支持刘封。
突然之间,黄忠腾的站了起来,神色肃厉,慨然道:“主公你尽管放心的去江东吧,至于这临湘城,我黄忠敢保证,城在人在,城陷人亡!”
“主公,我骗了关羽三次,我可不想乖乖的等着他破城之后把我五马分尸呢。”马谡以一种玩笑似的言语,同样表达了他的誓死坚守的决心。
刘封最担心的,并非是此去江东提亲无功而返,而是他走后,临湘城支撑不到他功成的那一刻,眼前黄忠的慷慨表态,自是令刘封心安了许多。
刘封深吸了一口气,环视着那一张张热血庄严的脸,心情亦是澎湃如潮,他深深的点了点头,正色道:“有你们在此,我便可以安心去了。你们放心,我刘封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一百三十二章各方角力
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清晨,刘封一人一骑悄悄的由东门而出,那一带的地势稍高,所积的洪水不过数尺之高。
借着的卢马的脚力与速度,刘封很轻松的甩掉了四面巡弋的敌方游骑,取道北上,准备经由巴丘,再折往柴桑。
当日刘封在临湘城头,如神威天将军一般,高举着周仓人头的那副情景,江夏士卒无人不为之惊怖,刘封一出城,便马上有人认出了他,消息迅速的就传到了高地大营的刘备手中。
“什么,那畜生出城北去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刘备显得有些惊讶。
关羽却冷哼一声,不屑道:“多半这畜生看到城池将要不保,所以就弃了部下,独自逃生去了,终究还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而已。”
倨傲的关羽,即使在数度受挫于他口中的那句“贪生怕死之徒”,依然对其充满了轻蔑。
“元直,这件事你怎么看?”刘备却还保持着一份准静,面对这样一个意图模糊的情报,刘备宁愿相信徐庶的判断。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初,徐庶的神色间就笼罩了一层阴影,此时经过一番深思,脸上的忧虑之色不觉更重。
听到刘备有问,徐庶便表情凝重道:“刘封敢做这样惊天动地之事,就绝非是贪生怕死之徒,依我看,刘封此番独自出城,并非是想逃走,而是想去向吴侯求救。”
灰白的脸上,青筋猛然涌现,刘备腾的站了起来,目露惊色:“元直此言何意?”
“吴侯向来是既想利用主公的声望,又想限制主公的发展,如今祸起于庭院,吴侯必然暗中窃喜,倘若刘封前去求救,他就可以名正言顺从中调停,到时候咱们就不得不撤围退兵。之后,吴侯就可以暗中扶持刘封,利用他这颗棋子来钳制主公,倘若真让刘封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
徐庶的分析,直中要害,就连先前有所不屑的关羽,此时听之也不由微微变色。
诚如徐庶所言,如果刘封目的达到了,那么刘备便将被夹在周瑜和刘封两股势力之间,形势将比现在更加的被动,这无论如何是刘备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此时的刘备,表情反而平静下来,似乎越是在形势变化多端的时候,他越能保持超乎常人的冷静,当下他只是不慌不忙的问道:“先生说得极是,但现在已经让那逆徒走脱,可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徐庶冥思苦想,却无从得解,叹道:“这件事太过复杂,除了短时间内攻破临湘,造成攻灭刘封的即成事实,让吴侯无可施之外,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良策。对了,或许孔明能有应对妙计说不定。”
提起了诸葛亮,刘备眼眸顿时一亮,微一沉吟,便道:“这样吧,你与云长率军继续围城,我即刻起程赶往夏口,与孔明军师商议应对之策。”
次日,刘备在刘封突出包围,去往江东之后,也星夜起程北去。
………………
江陵,太守府。
“咳咳”
周瑜扶着左臂,斜卧于榻上,带病疏理着一桩桩的军务。自去岁江陵之战,一味自信的他亲冒箭矢指挥攻城时,就倒霉的中了这一毒箭,虽然伤势最终得到了控制,却因毒素残留在体内,每逢阴雨之时,整个左臂都有一种麻痹的痛楚。
“周都督。”
一人轻步从外而入,拱手微笑见礼,周瑜抬头看去,那张粗糙的脸极好辨认,一眼便知来者是庞统。
“士元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周瑜显得有点意外,放下手中的竹简,令左右下人给庞统看座上茶。
“我在吴侯府下无事可做,故而不久前便请辞回了江陵。”
自从去岁庞统奉周瑜所托,去往柴桑请孙权发兵攻合肥,以解荆襄方面曹军的军事压力,距今已过去近一年。
周瑜面露惊讶:“怎么,难道吴侯也没有挽留先生吗?”
“吴侯麾下人才济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又何屑于挽留呢。”庞统干笑着说道,口气中暗含着几分不满。
周瑜的本意是想将庞统举荐给孙权,但庞统的不得重用,却让周瑜感到有些费解。
他沉默了片刻,忽又面露笑容:“先生乃王佐之才,吴侯岂会不重用,多半是他为公事操劳,慢怠了先生。先生放心,他日我必定再向吴侯极力举荐。”
庞统摆手道:“都督的心意统心领了,至于举荐什么,一切随缘吧。对了,如今荆南四郡的二刘之争,都督想必也留意不少吧。”
提及荆南的战事,周瑜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讽笑,“我原还舍不得把南岸地和荆南四郡分给刘备,正想着如何制衡于他,没想到刘封这小子异军突起,演了这么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荆南之事,现在是有趣的紧呢。”
“周都督,难道你还没看出来,现在可是天赐给都督你最好的机会,你岂能不抓住。”庞统的语气忽然间变得郑重起来。
周瑜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庞统一跃而起,遥指壁上所悬地图:“如今曹军主力已被吴侯牵制于东南,而刘备又后院起火,兵力尽数调于长沙一线,夏口公安等地,可谓是一片空虚。都督眼下手握雄兵数万,若能趁势攻灭二刘,则诺大一个荆州,将尽入都督囊中,到时西吞巴蜀,北取关中,王霸之业何成也!”
庞统这番慷慨之词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这分明是劝周瑜背叛孙权,据荆州而自立为雄,以周瑜的智慧,又岂能听不出他弦外之意。
俊朗无双的眉宇间,瞬间闪过一丝心惊胆战,周瑜猛一摆手,毅然道:“士元先生不必多说了,我周瑜无论现在还在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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