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热闹的酒宴气氛,顿时变得冷清起来,一眼看去,大部分都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反倒是黄忠,他的情绪反而是好了起来,紧锁的眉头也渐渐散开,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般的表情。
刘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长沙一郡的士吏认清刘备的面目,对其失望。而自己冒着被骂的风险,也不忍心损伤长沙士民的利益,反会让士吏们对他多了几分感激。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封信,刘封向黄忠证明了自己遵守了对他的承诺,这正是让黄忠感到释然的原因。
现在看起来,刘封的目的统统都达到了。
心头暗笑之时,忽然守城的军兵来报,言是一个自称叫做魏延的人,带了数百部曲前来,声称要入城见刘封。
第九十二章长沙牛人何其多
‘看来这十日之约你并未忘记,魏文长,你果然是守信之人。’
刘封精神为之一振,一跃而起,对众人道:“父亲远在江陵,对长沙的情况可以不太了解,至于这封信嘛,我自会向父亲解释,诸位莫要放在心里,都开怀畅饮吧,我去去就回。”
刘封急着去迎接魏延,好言安抚了几句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宴会场。
望着那英武远去的背影,黄忠眼眸中闪过几分愧色,暗暗感叹:“若非是我当日所求,大公子也不会被其父责骂了。不过他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宠辱不惊的气度,实在是了不起呀,若是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大步而去的刘封,一出宴会堂,便是纵马离府,直奔临湘北门。和上一次一样,他依旧是没有任何的防备,叫手下打开城门,一人一骑便迎了出去。
“文长,别来无恙啊,你可是让我久等了。”刘封笑对着迎面而来的魏延。
魏延勒马于前,翻身下马,拱手道:“魏延拜见大公子。”
这一躬意味着什么,刘封再清楚不过了,一日之内,能得到两员虎将的倾心归附,如果不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刘封怕是就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文长何须多礼,走,咱们进城喝酒去。”
魏延年长于己,又是怀才自恃之人,能够放下身段拜服自己已算不易,所以刘封也就不当着他部曲的面,表现出什么上级的关怀问候,当下携起魏延的手便要入城中而去。
“大公子且慢。”魏延并没有动,看那表情,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事。
刘封便道:“看来文长还有什么心事,但说无妨。”
魏延正色道:“大公子能在十日之内拿下临湘,而且还是兵不血刃,我实是真心折服,所以才会归附大公子,归附刘皇叔。不过我还有一件大礼要进献给大公子,就算是为我当日慢待大公子而赔罪。”
大礼?你魏延本身就是一份最大的礼物,难道你还想送钱送粮不成,这样可就不符合你魏延的风格了。
刘封猜不出魏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好奇道:“这份大礼在哪里,我倒是很有兴趣。”
“就在那里。”魏延抬手遥指南方。
刘封怔了片刻,思绪飞转,猛然间猜到了魏延的用意,不禁笑道:“文长,你的那份大礼,该不会是桂阳郡吧?”
魏延嘴角扬起一抹傲然之色:“大公子猜对了,我请大公子允许我以本部四百人马南下,十日之内,我必将桂阳郡为大公子双手奉上。”
果然如此,魏延这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才华。先前自己和他约定十日拿下临湘,所以这一次他也豪称十日内拿下桂阳。
“文长愿意去取桂阳自然甚好,只是此去桂阳尚需数日功夫,十天的时间会不会有点短了。”刘封有些替魏延的豪言壮语担忧,“这样吧,我再给文长增拨三百兵马,你尽管南下去取桂阳便是,至于什么时候拿下,倒也不急于一时。”
“拿下一个区区桂阳,以我本部四百兵马,十日之期足矣,大公子莫非是不信我。”魏延一脸志在必得之色,根本不将桂阳之敌放在眼里。
刘封当然知道魏延有多少能耐,只是顾虑历史上的他成名还在以后,此时究竟有多少能耐也不好断定,所以才会担心魏延心高气傲之下,万一出了差池到时下不了台。
如今见魏延这般执着自信,刘封再不答应就等于轻视于他,遂是豪然一笑:“文长出马,我当然是一百个放心。好吧,我就在此静候文长的捷报。”
“事不宜迟,那我就即刻起程了,告辞。”
魏延显然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一旦计划定下,当即便向刘封拜别,四百人马也不入城休整,直接绕往西面湘水码头。
魏延这一次意外的主动请战,倒是帮刘封解决了一件麻烦事。
其实对于荆南四郡而言,以武陵与长沙最为重要。武陵人口最少,但各族蛮夷混居,形势颇为复杂,且与荆州核心地带南郡相接,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至于长沙,据闻桓灵之际,长沙一郡人口就达到了一百多万,军阀混战十数年来,尽管长沙地位南方,受战争波及较少,又有大量的北方难民流入补充,但人口同样难以避免了大量的非自然死亡,再加上当地土豪大族趁机兼并土地,许多丧失土地的农民被迫沦为豪强的私人僮客,到这个时候,长沙郡登记在册的人口不超过三十余万。
尽管如此,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数字。当然,由于长沙经济落后,这三十万人当中,有许多还在以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进行生产,单位粮食产出,除了能勉强养活自己外,根本无法提供多余的粮赋。
但是,拥有这样的人口基础,再加上长沙郡控制着湘水这条连通交州的重要水系,所以刘封对此郡可以说是相当的重视,未来同刘备决裂之后,他主要也是要依靠经营长沙郡跟刘备周旋。
至于南部的桂阳郡,地处偏远,人口更为稀少,且境内多山,战略位置又远逊于长沙,在刘封眼中仅仅是作为通往交州的一道门户而已。
刘封本来的意图是想尽可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来经营长沙,在跟刘备反脸之前,务必将此郡完全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而魏延的请战,正好让刘封不必率部南下,来来去去浪费几个月的宝贵时间,这自然是他所乐见的。
在送别了魏延之后,刘封又返回了太守府的宴会大堂,刚才因刘备那一封斥责之信而变得尴尬的气氛,在刘封去而复返之后,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众士吏有感于刘封为保护长沙士民的利益,不惜被其父所责骂,心中都怀有感恩之心,这时当刘封回来时,便是一个接一个的轮番敬酒,以表感激之心。
这般场面,正是刘封所要的效果,于是他便来者不惧,直喝到深夜大醉方罢。
次日,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的敲门声吵醒。醒了的刘封只觉头脑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的下了床榻,一打开门,敲门的正是马谡。
“这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要紧事吗?”刘封眯着眼,抬起胳膊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马谡的表情显得有点神秘:“大公子,刚才守门的士卒拦下了一个想要出城南去的人,我想大公子对这个人一定很感兴趣,所以就只好来打扰大公子的清梦了。”
“是什么人?”刘封头脑清醒了许多,马谡的表情和言词引起了他的几分好奇。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巴,刘子初。”
第九十三章“臭味”相投的人
“刘巴……”
刘封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极力的让头脑更加清醒起来,思绪翻飞,他的脑海里渐渐回想起了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依稀记得,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个人物,似乎是在刘备入蜀之后才出现,而刘备对这个人十分的欣赏。好像后来张飞为了跟这个刘巴拉关系,请他出山,结果还跑到人家府上睡了一晚,而这个刘巴硬是没理他,还骂了张飞,导致把刘备给惹火了,不过最后刘备还是忍住怒气,几次三番的征召,到后来这个刘巴只好不情愿的出仕为刘备效力。
刘备的识人之能刘封还是很佩服的,能让他如此上心的一个人,自然必有其独特之才,却没想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何不为我所用呢?
“刘子初之名我也听说过,却不想他竟会在长沙,不知他出城是想去哪里?”刘封暂时并未表露心思,转身回到屋中,边洗脸边问道。
马谡跟着走进屋中,给刘封递上一块巾帕:“我已经打听过,这个刘巴当初是奉了曹操之命前来招降南四郡的,眼下曹操兵败,长沙又为我们所得,刘巴多半是想南下逃到交州去。”
马谡这一番话却引起了刘封强烈的好奇心,要知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安土重迁,似刘巴这等在荆州有家有业的士人,往往是哪一路诸侯占据了荆州,他们就为哪一路诸侯效力。
这就像当年刘备据徐州时,当地士人皆奉其为主,而当曹操攻占徐州后,士人们又顺理成章的转投到曹操麾下,其后徐州数度易手,无论是曹操还是刘备,并不影响徐州本土士人的仕途。
像刘巴这样的名士,倘若只为避兵灾,不得已逃往交州也就罢了,而今长沙已为刘封所得,战乱已无,刘巴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逃离家乡,而且还是南逃到交州那种基本没什么发展前途的偏僻之地。
刘封接过巾帕擦干净了脸上之水,冰冷的寒意让他的头脑彻底的清醒,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好奇的问道:“这个刘巴选择此时南逃,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饮?”
“大公子说对了,依我之见,刘子初想逃往交州,多半是想逃避一个人。”马谡笑道。
刘封已经猜到了**分,却又明知故问道:“堂堂荆襄名士,多少人想结交还来不及,又有什么人会让他这般害怕?”
“这个人就是主公。”马谡回答的很干脆。
果然如此。
刘封佯装不解,面露困惑之色:“这就奇怪了,父亲他一向礼贤下士,近些年来荆襄士人更是争相攀附,这个刘巴就算不想归附父亲也就罢了,又何必如此害怕,非要逃避不可?”
“这事说来话长呀。”
马谡当下将他所知其中细节慢慢道来,刘封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刘巴出身于名门,少时极有才干,平素养成了几分恃才傲物的性格。不过当今天下恃才傲物的怪才多得是,看不起刘备的人却鲜有,这个刘巴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十分鄙视刘备。
当初刘巴在零陵担任主薄时,刘备仰慕其大名,就让远房来投奔的外甥周不疑去向他求学,结果刘巴一点面子也不给刘备,一口拒绝。
数月之前,曹操大军南下,刘备南撤之时,荆州诸多名士都追随刘备涌向江南,其余没走的名士也仅仅是留在荆北,等着曹操前来。而刘巴这个身在荆南的名士,却偏偏逆江北上,大老远的主动跑到江北去投了曹操,刘巴此举,分明有对刘备避之不及的嫌疑。
“虽然听闻主公对刘巴北投曹操很生气,但主公对此人又素来仰慕,如今不想在长沙撞上刘巴,如果大公子能将其献于主公,等于立了大功一件,足以将功补过了。”
马谡是指上次自己给刘备写劝说信的事,这小子倒也细心,一有机会就为刘封所设想。
一个让刘备爱恨不已的大才,而且是一个极端鄙视刘备的大才,这对刘封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可以解决徘徊在他心头的一件极重要的心事,刘封才不会白痴到把此人白白便宜给了刘备。
念及此,刘封欣然道:“既然这刘子初如此了得,岂能轻易放他走,速去给我备马,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位江南才子。”
刘封风风火火的出了太守府,一路策马狂奔,直奔临湘城南门。
此时天刚放晓,出城的无非是一些早起打柴的平民,大老远的刘封便瞧见在城门口,一名身着青衫的儒生正与守城军官争执,那儒生想来便是刘巴。
军士们瞧见刘封来到,赶紧上前行礼。
“尔等怎敢对子初先生放肆,还不快退下。”滚鞍下马之时,刘封喝退了一干士卒,来至刘巴面前,拱手一礼:“这些士卒不知先生大名,得罪之处,封在此向先生道歉了。”
眼前的这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青衫纶巾,身形修长,相貌堂堂正正,与一般的青年俊杰倒也无异,只是眉宇之中毫无掩饰的张扬着恃傲之色,头一眼看去便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印象。
“你就是刘玄德的那个养子?”刘巴斜瞟了刘封一眼,口气中有几分不屑。
刘封也不以为怪,淡淡笑道:“正是在下。久仰子初先生大名,没想到先生竟也在临湘城中,不知先生可否移驾寒舍,我正要好好请教请教先生。”
刘巴衣袖一拂,冷冰冰道:“不必了。我知道,你无非是想劝我去给你父亲效力,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我对你父是避之不及,就算你们把我强行留下,留得住我的身体,也休想留得住我的心!”
当着众人的面,公然对刘备如此“不敬”,看来这个刘巴对自己那个同宗的皇叔还真是怨念大得离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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