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斜眼瞄了一眼左右,确定身边无耳目时,才低声道:“主公的密令,其实是叫我们借着入驻夏口之机,暗中蚕食子德公子的兵马,尽量争取在曹军大军进攻之前,全面掌控江夏郡的控制权。”
刘封心头一震,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刘琦那一副真诚直爽的样子,对他那叔父,对自己这个从弟的那份热情。走投无路之下人家收留了你,你却从头到尾想着谋夺人家的家业,即使是在乱世以生存为借口,那么这份猴急的心态也有点不太厚道。
“子德心思耿直,对我们似乎完全没有防备,要夺其权也不是件难事,不知先生打算怎么做?”刘封只能顺着话题问下去。
徐庶轻轻夹了马腹,又拉开了些与身后人的距离,刘封会意,故作随意的跟了上去。
“子德公子对主公的防备,虽然没有他父亲景升那么严密,但也没大公子说得那么容易对付,若不然的话,他又何必放着舒服的大宅院不住,偏偏却要搬去江夏军的兵营里去住呢。难不成诺大的一座夏口城,堂堂太守,除了他让出来的那座太守府,就再没有别的宅院了吗?”
被徐庶这么一提醒,刘封细想连日来刘琦的举动,确实发现了几处可疑之迹。先是他搬进了兵营,到后来又鲜有独自登门拜访刘备,不是请刘备前去他营中会面,就是以顺便视察城防为由,约在他处相见。
“这么说,子德对父亲已经起了疑心不成,莫不是当日我们在汉水中的计划走漏了风声不成?”
徐庶笑了笑:“这倒未必。我猜想子德这般表现,无非是因为主公力主与东吴联盟的原因。主公是跟孙氏无仇,但子德毕竟跟孙氏是世仇,他有这份防范之心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徐庶的分析缜密而富有逻辑性,刘封面露钦慕之色,却又感叹道:“既然子德已有防备,这里又是他的地盘,我们想侵夺他的权力只怕不那么容易了。”
徐庶的嘴角微微斜扬,古铜色的面庞间露出一抹诡笑:“这事岂能难到我徐庶,待我回去喝几坛好酒,自然会想出一条妙计来。”
徐庶笑得胸有成竹,看着身旁这健硕的身躯,刘封忽然在想:同样七尺壮士,有的人则只是匹夫而已,而有的人却深藏智慧,妙算如神,相差天壤之别。
“元直先生,真不知你这满脑子的机谋妙算,到是从哪里学来的,是你的老师水镜先生吗?”刘封心有感悟,顺口问道。
徐庶先是一怔,接着豪迈而笑:“水镜先生虽是我师,但说句实话,老师所做的,仅仅只是将学生引进门而已。我这一肚子的墨汁,真正的老师其实另有高人。”
“不知是哪位高人?”刘封起了兴趣。他知道徐庶、诸葛亮这些妖人都曾求学于水镜先生,如今听徐庶提到还有更高明的老师,自然是十分好奇。
轻抚着几缕淡须,徐庶的表情故作神秘,酝酿了半天,嘴里却只吐出一字:“书。”
“书?”刘封闻之一怔。
“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兵法政略,你所想学到的世界万物,统统都在书里,书难道不正是世上最高明的老师吗?”
一语道破玄机,蓦然之间,刘封心头重重一激灵,恍惚间有种醍醐灌顶的觉悟。
‘刘封啊刘封,你应该觉得得惭愧才对,你整天在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却茫然于没有方向,你忘了小学老师就教过你的话了吗知识改变命运。’
虽然拥有着超越千年的知识,但那些什么数理化、电脑、技术、网络什么的,除了一些粗浅的历史知识外,真正能在这个时代用上的又有多少呢?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思维方式,行为准则,伦理道德,他们是如何用兵作战,他们又是如何治理国家,如何与朋友相处,如何明辨是非,他们的价值观又是如何……
有关于这个时代的一切,自己所了解的仅仅只是皮毛而已,而不深入了解这一切,又如何能在这样一个全新的时代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而刘封想要了解的这个时代的一切,正如徐庶所说,统统都在书中。
一瞬间,刘封仿佛找到了一把打开未来之门的钥匙。
一直以来,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了尽量不引起刘备的戒心,刘封都只能通过旁敲侧击来了解这个世界。哪怕是他有心提高自己的武艺和用兵的谋略,但也不敢主动的向赵云和徐庶这样的高人求教。
但是现在他想通了,既然不能向别人求教,那我为何不能自学呢?做为一个现代人,连数理化那样无趣的学科,都能硬着头皮啃下来,而且还一啃就是二十多年,那么现在,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学点真正有用的东西又有何难。
想明白了一切的刘封,此刻心中一片的通畅明朗,兴奋的叫了一声:“多谢了徐先生!”,接着便策马扬鞭,先行而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刘封背影,徐庶五官分明的脸上一片茫然,喃喃道:“奇怪,谢我什么……”
第二十五章神秘人
次日,东方鱼肚初白,旭日将升未升。
夏口城的军民清梦未醒时,刘封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洗盥之后,拉开寝房之侧的那道木门,信步迈进了那间墨香四溢的阁间。
晨光从窗缝中挤进阁中,举目四顾,三面墙壁下各安放了一人多高的木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一卷卷的书简。中间一面檀木红案上,随意的展放着几卷书简,旁边的砚台上的笔墨还未干。
这就是刘琦的书房了。
当初刘琦把宅子让给了他们,刘封只知他所住的这间屋子,隔壁就是他那从兄的书房,先前也未曾多留意,若不是昨晚经过徐庶的点拨,刘封倒忘了自己睡觉的隔壁就藏了一屋子的宝贝。
在这乱世,对平民百姓来说,一车书简抵不上二两米饭珍贵,但对刘封这样不甘寂寞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就是比黄金还重要的宝物。
刘封决心在习武的同时,也要抓紧时间充实自己的知识,所以他打算从今天起,利用一切的空余时间来读刘琦留给他的这些书。
刘封先是在书架中绕了一圈,粗略一扫,这里的藏书至少也有上百册,什么《易经》、《大学》、《春秋》、《韩非》的,儒法道兵,各门各派的经典著作都有,乍一看刘琦确实是个爱学之人。
刘封随意的翻看了关于儒家学术的书简,这些书摆放得倒是整齐,但上面多覆了一层灰,再看其他的书简,大抵都是如此。
‘唉,看来我这兄长只是爱收藏书,却未必爱看书。’
当今乱世,为将者兵法当为首要所学,刘封转了一圈后,从书架上取出一卷《孙子》。
抱着重重的书简,刘封小心翼翼的把它平放在了书案上,用袖子拭去了上面的尘灰,轻轻的将书简展开,才看了个开头就有点头疼,再耐着性子读下去,没多久头就犯了晕。
刘封上学语文水平虽然不差,但最头疼的就是古文,眼前这卷《孙子》,晦涩难懂就算了,还全是干枯无趣的大理道,对于刘封这个现代人来说,读起来实在是比做微积分还是难深乏味。
“唉,要是有白话文的就好了。”刘封摇头感慨,表情有些无奈。
刘封硬着头皮又读了下去,只能断断续续的从那咬文嚼字中理解一些,但由于自己古文水平差的原因,其中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无法理解作者的真实含义。在受了半个时辰的折磨后,刘封感到自己再读下去就要吐了,不得已只好暂时放弃。
“没办法,先把这本留着。看来得先读点简单的书,等把古文水平提升后再读这孙子吧。”
刘封遗憾的抱起书简,打算把它们放回原位,不过,就在他刚把书简放下去,目无意间瞟到的旁边一卷书,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掸去了书简上的灰渍,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印入了眼帘孙子注解。
刘封怀着好奇的心理,捧着这卷比《孙子》还要重几倍的《孙子注解》回到桌案,翻开来一看,才知道这其实是一卷关于孙子兵法的读书笔记。笔记的作者将孙子兵法的每一篇,都结合了从古至今的一些战例进行了重新的解读,而且还附上自己对这些战例的分析和认识。
笔记的用词不但远不及孙子兵法那般难深晦涩,还形象的附以战例,读起来非但不费劲,而且还十分的生动。
不过,可疑之处是这本笔记并未写明作者,看那笔记上面还有随手涂改的痕迹,看样子并非是什么古代的藏书,而且字迹也并非像刘琦的。
“以子德的能力,估计也写不出这玩意儿,这本笔记到底会是谁的呢?”刘封的心中疑云顿生。
不过这疑团对刘封来说并不重要,如今他正愁着如何能尽快提升自己的用兵水平,而这份意外得来的笔记,对他而言实可谓如获至宝。刘封当即捧着这孙子注解,贪婪的研读起来。
用了三天的时间,刘封将这份笔记大致阅读了一遍,现在他确信这笔记必是当代人所做,因为在笔记中作者援引了大量的当代战例,特别是关于曹操诸如官渡之战、征张绣之战、征徐州之战等,都做了详细的剖析。
在结尾处,笔记的主人还为曹操作了六字的评价:长于术,短于略。按照刘封的理解,就是在战术上相当出色,但在战略上却有所不足。
“曹操一生胜多败少,扫灭群雄,差点就统一了天下,这人竟然批评人家短于战略,不知是哪个狂妄的家伙,竟然有这么大的口气。”
刘封嘲讽似的咧了咧嘴,但在接着往下再看时,不屑的表情才渐渐收敛。
笔记的作者以官渡之战为例,指出在开战前,曹操焦虑异于常,自认无法与袁绍抗衡,是在荀彧分析指出己方有必胜原因后方才踏实。而在战役进入相持阶段后,曹操的信心再次动摇,写信给荀彧说自己打算退兵,是荀彧再次为他分析了当时的形势与利害之后,才打消了退兵的念头。
官渡一役,战略上居功至伟的是荀彧,而曹操的奇袭乌巢不过是锦上添花,正好发挥了他长于战术的优点。
在这一段分析后,笔记的主人又赞扬了曹操长于任人的优点,正是这个优点,才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短于战略的不足。
“嗯,这人对曹操的评价有理有据,如此看来,曹操并非是不可战胜,再强的人,也一样会有其短处。这人能把曹操看得这么透彻,他到底会是谁呢?刘琦的手里边为什么又会有此人的笔记呢?”
刘封对这份孙子注解的神秘作者起了浓厚的兴趣,既然刘琦能有他的笔记,那说明此人与刘琦相识,或者是刘表的属下也说不定。不过刘封将刘表手下那些蒯越、蒯良、韩嵩之类的谋臣武将扳着指头数了一遍,始终找不出一个看起来相符之人。
正冥思苦想时,外面亲兵来报,言是刘琦请他前去一叙。
刘封精神一振:“对呀,想知道此人是谁,去问一问刘琦不就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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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金屋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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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正好得到邀请,刘封便合上书,佩上他的青釭剑,衣袍内穿了一层细甲,带着几名亲兵离府而去。
刘琦并没有邀他前往北城的军营,而是去往了城东附近的一间宅院。与庄严肃穆的太守府相比,此间宅院则是精致典雅,处处散发着几分江南碧玉似的柔情。
刚一进府,刘封就听到琴声鼓乐,乐声靡靡,仿佛一个妖艳的女人正在耳边吐气幽兰,连日来的读书之苦,被这忽如其来的轻柔曼乐一扫而光。
迈入大堂时,一切果然不出刘封所料。
大堂的中央,一鼎铜炉青烟袅袅,幽幽的芳香扑鼻而入。七八名穿着妖媚,样貌可人的舞伎,正围成一圈翩翩起舞。正前方的胡床上,刘琦则是衣衫不整,斜卧在那里,一边享受着美酒果肴,一边眯着眼欣赏着眼前的轻歌曼舞。
身处弱势一方,曹操的几十万雄兵随时可能杀来,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江夏之主,更应该收敛自己的**,全身心的投入到练兵安民之中,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还有此闲情赏美纵情。
“大战将至,难得兄长还有此雅兴呀。”刘封委婉的加以提醒。
刘琦见他来了,从胡床上一跃而起,赤着脚走上如火的大地毯,拉着他一同回到胡床,笑眯眯道:“正因为大敌当前,所以为兄才要好好放松心情,到时候才能轻装上阵,这叫公私两不误。”
刘琦虽有直爽仗义的优点,可终究身上这纨绔子弟的习性还是太重,并非做大事的人。刘封忽然觉得,刘备临走前交待要暗夺刘琦的兵权,似乎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将江夏的大权握在他的手里,多半会令取胜的希望又削减不少。
心中虽有感慨,但刘封却没有半点流露在脸上,他笑着附合道:“兄长说得也有道理。不知兄长派人来邀,是有什么要事吗?”
刘琦亲自给他倒满一杯酒,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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