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轻吸一口气:“所谓唇亡而齿寒,荆州一亡,曹操下一步必然进攻江东孙氏,这一点孙仲谋那小子不会不明白,所以他先前才会派鲁子敬来试探你我。而江东国富军强,带甲之众不下十万,既是如此,那我们何不趁势结此强援,借江东之兵以抗曹贼呢。”
刘备终于洋洋洒洒的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此刻,刘封的心情却紧张起来,他深陷于阴影中的目光悄悄的扫向了刘琦,心怀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沉默片刻之后,刘琦猛然拍案,铁青着脸道:“此计断不可行!”
第十八章借刀杀人
感谢官笙兄的打赏。
刘琦表情决然,仿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被刘琦强硬的否决了动议,刘备平和的表情并未因此而改变,甚至双眼还微微一眯,浮现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的含义,就像是一个大人在听了小孩子荒唐的话语后,不以为然的表现。
只是,他态度平静的同时,却伸手拿起了茶杯,气定神闲的送往嘴边。站在身后的刘备,能清楚的看到刘备手背上的青筋在隐隐的涌动,毫无疑问,那是愤怒之下隐而不发之势。
按照事先的约定,刘备会以摔杯为号,暗令自己动手发难,将刘琦一举擒下。在眼前气氛下,刘备的这个举动,无异是一个即将发难的危险信号。
刘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紧握拳头,掌心隐约已生汗热。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亲自动手,将那个曾经为自己挡了一箭的恩人擒下,而刘琦到时又将以何等震惊与悲愤的眼神来注视自己。
这一幕,刘封实在不想看到。即使是为了生存,恩将仇报也从来不符合他做事的原则。
不过,刘封的担心多余了一点,刘备显然并没有打算马上动手,他只是浅饮一口茶,以掩饰被刘琦一口否决的尴尬。
放下杯后,刘备笑问道:“贤侄,能告诉叔父你反对的理由吗?”
“叔父久居荆州,应该知道江东与我荆州乃世仇,当年那孙坚不自量,结果死在我军箭下,孙策和孙权两兄弟十余年来,一直以为父报仇为名,不断的攻打荆州,就连黄孝先也被他们所害。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们怎能与之联手!”
刘琦言辞激愤,仿佛一提起江东孙氏就满腔的怨气。
刘备耐心的听完了刘琦的抱怨,两撇胡子微微垂下,流露出几分感叹之色:“刘孙两家之间的恩仇,叔父岂会不知。不过贤侄也应该明白,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眼下我们最重要的责任是生存下去,夺还荆襄的基业,否则如何能对得起景升在天之灵。为了这份重担,我们是不是该先将过往的仇恨暂时放下呢。”
当刘备说这番话时,刘封不由暗暗点头:他这说词真是高明啊,搬出刘表来压刘琦,把跟仇人联手,巧妙的转换成了为父尽孝的责任,恩,这个台阶搭得好,子德呀,你就顺着梯子下来吧。
刘琦激愤的表情稍有缓解,因亢奋而胀得通红的脸庞逐渐恢复正常,不过那依旧凝聚如刃的剑眉,却表明他并未完全被刘备说动。
“叔父所说也许在理,可是叔父有没有想过,孙氏有虎狼之心,如果我们将江东军引入荆州,一旦击退曹操这个强敌,解除了来自北方的威胁,他们极有可能趁机对我们下手。以江东水师之强,恐怕这个敌人比曹操还要可怕,到时候我们岂不成了前门拒虎,后门引狼,自掘了坟墓呀。”
‘刘琦的判断力还是挺准的,曹操是虎,孙权是狼,历史证明,孙权这头条狼对荆州这个家门口的猎物,从来就不曾放弃过。’
刘封暗暗赞赏刘琦的同时,刘备已将茶杯再次拿起,这一次他的表情不再那么平和,眼色边的鱼尾纹在隐隐波动,刘封隐约已能感,近在咫尺的这具躯体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气正在悄然弥漫。
许褚的杀气如狂啸的北风,明目张胆。赵云的杀气则如漫天霜雪,飘逸却绝寒。关羽的杀气,则如巍然而立的泰山,孤绝的存在,随时都给人一种压顶而来的压迫感。
而刘备的那种杀气,却与任何人都大不相同。
仿佛是阳光普照下的汪洋大海,海上风云浪静,云淡而风轻,航行在其上的人,丝毫没有一点恐惧,而在海面之下,暗流却在汹涌而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破海而出,滔天的巨浪轻易的就可以吞噬掉海面上的一切。
一种暗藏于平静之下,却能令人窒息的强烈压迫感,这就是刘封现在的感受。
额头,一滴冷汗悄然滚落,阴影掩盖住了刘封焦虑的表情,几步之外的刘琦丝毫没意识到,他那亲切仁慈的叔父,此刻心中在酝酿着何等的凶意。
“所以说,我们绝不能冒险跟孙氏合作,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叔侄齐心,拼死而战,我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发生。”浑然不觉凶险将至的刘琦,眼见刘备默不做声,以为是被自己的说动,用更加慷慨的腔调表达着自己的决毅。
“把身家性命,只寄托在奇迹上吗?”刘备低沉一语,手背上的青筋陡然如树藤般突起。
刘封知道,刘备的容忍已达极限,他要动手了。
形势,一触即发。
刘备的手微微抬起,已经有摔杯的迹象。那根紧崩在刘封心中的钢丝,似乎已达到极限,眼看着就要崩断。
蓦然间,刘封的脑海中闪现一道灵光。
“父亲,茶凉了,再添些热的吧。”他突然上前,拿起炉上的茶壶,为刘备举起的杯中倒入一股温热的清茶。
一丝诧异从刘备的眼中一闪即逝,他看了刘封一眼,只得将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
刘封又提着壶走到刘琦跟前,边为他添茶边笑道:“兄长,其实父亲的这条借刀杀人的计策,实际上有一石二鸟之用。”
身后的刘备眉头微凝,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之色。刘封这突然的举动本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忽然又提起的什么“一石二鸟之用”,更是让刘备狐疑不解。眼瞧着养子不按写好的剧本来演戏,刘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配合,只好假做不知的在那里品起了茶。
“什么一石二鸟之计,阿封你说清楚点?”不知内情的刘琦,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刘封嘴角斜扬,浮现出一抹鬼谋深算的笑:“父亲联手江东,只不过是想借孙氏之兵以抗曹操。江东有水军之利,曹操兵力占优,两家势必会杀得难解难分,纵然哪家得胜,也必是一场惨胜。”
吞了口唾沫,他接着道:“到时若曹操胜,则我们正可以逸待劳,趁机击溃久战疲惫的曹军,北上收复荆襄。而若江东军胜,那我们就抢先反戈一击,一举击垮江东主力。到时候汉江间无人再是我们的敌手,无论是收复荆襄,还是东战孙氏,我们都占尽上风。这才是父亲这招借刀杀人的真正高明之处呀。”
第十九章夏口
身后的刘备,深陷的眼眶中,分明闪过一丝惊奇的目光。
刘封洋洋洒洒之时,虽然背对着刘备,但依然感觉得到刘备心中的那份意外。
这个身体原先的那个主人,素以勇武刚烈著称,虽算不上当世名将,但也称得上是一员优秀的将领,但在政治机谋上却相当的幼稚。如今年纪轻轻的刘封,却能说出这样一大通深谋远虑的计策,虽然刘备很快就听出其中的疏漏之处,但仍然感到十分的惊讶。
其实刘封也不愿过多的表现,尤其是在刘备面前,但刘琦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实在不愿在这样的场合来个恩将仇报,他的出手,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刘封当然也知道自己那所谓“一石二鸟”,听起来很美妙,但其实却存在着极大的漏洞,那就是忽略了江东智慧。
以孙权的谋略,就算会同他们合作,也绝计不会百分之百的对他们这个盟友放心,又岂会轻易留给他们反戈一击的机会呢。
这个漏洞,刘备看得出来,刘封心知肚明,但蒙在鼓里的刘琦毕竟智谋稍逊一筹,在听过刘封这一席分析后,表情顿时变得亢奋起来,眉宇间闪动着跃跃欲试的激动。
看来话已奏效,刘封便走回刘备身后,小心谨慎道:“儿方才只是妄自揣测了一下父亲的用意,父亲谋略超群,儿若是哪里揣测错了,还请父亲见谅。”
刘备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双眼重新眯成了一条缝,手指轻抚着两撇胡须,笑呵呵道:“阿封所说,正合为父心意。贤侄,这其实才是叔父真正的用意,这下你应该放心了吧。”
刘琦不再多想,欣然道:“既然叔父早有这般妙算,侄儿我怎么还会反对,一切都依叔父就是。”
刘备暗松了一口气,侧眼回望刘封一眼,目光中闪过一抹赞许,接着便道:“好,贤侄想通了就好,那叔父马上就通知孔明先生,令他与鲁子敬迅速联系,尽快促成两家联盟的大计。”
叔侄二人谈罢正事,又忆了一番旧事,耗了一个多时辰,刘备才以军务在身为由起身告辞。
刘琦非要亲自送刘备上小船,但刘备却以他身上有伤为由,坚决的推辞,刘琦执拗不过叔父对他的关怀,只好送刘备到舱外。
刘封这个做儿子的,当然得把父亲一直送上走舸,临别之际,刘备低声问道:“封儿,方才那一番话,可是元直教你说的吗?”
如果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刘封当然乐得于在父亲面前展现自己的才智,赢得父亲的赏识和赞许,但刘封很清楚自己尴尬的身份,不容许他这么做。
眼下的张扬虽然可暂时获得刘备的青睐,但那也是因为阿斗还没有长大,刘备连自己的未来都一片渺茫,自然就不会无聊到去担心他这个养子会威胁到亲生骨肉。
但刘封却深知其中的利害,如今既然刘备这么问了,正好还合了刘封的心意,他顺势答道:“正是徐先生所教,他还说这话若是由父亲亲口说来,不如由我旁敲侧击更有效果。今日一直为准备这次会面,倒是忘了跟父亲先说一声。”
“原来如此。”
刘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仿佛在说: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小小年纪,又如何能想出那样的话。
“好好养伤,顺便要照顾好你的那子德兄长。”刘备说到“照顾”二字时,特意的加重了语气,这所谓的“照顾”,说白了就是让他监视刘琦。
刘封会意,拱手道:“儿明白,也请父亲保重身份。”
“我知道。”
刘备轻拍了拍他肩膀,投以鼓励的目光之后,转身上了小船,很快就离舰而去。
目送着那一叶扁舟离去,回头之时,江风徐徐而来,刘封忽然感到背上一阵的透心凉,这时他才发现,方才暗流涌动之时,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一天之后,大军顺利抵达夏口水域。
江夏郡乃荆州最东端一郡,其治所原本为沙羡,后来江东军击杀黄祖,刘琦就任江夏太守后,为避江东兵锋,便将治所迁治夏口。
夏口城位于汉水以东,长江以北,坐落于两条大江交汇的三角地带,既是江汉平原顺汉东出的大门,又是东南扬州溯江西入必夺之要塞,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刘琦移驻夏口之后,广收败兵,将他们重新整编训练,同时修筑加固夏口城,更延江口修建了规模庞大的水寨。
“终于到夏口了。”
战舰徐答的驶入水港,远望着旌旗飘扬,船只进出川流不息的港口,还有那更远处,城廓轮廓巍然隐现的夏口城,黄月眉流露出安心的表情。
刘封微微笑道:“呆会进了港之后,月眉小姐就可以和黄公团聚了。”
“嗯,也不知父亲他是否安好。”黄月眉既欣慰又有些担心,毕竟汉津之变发生的突然,混乱中跟父亲他们失散,后来虽然打听到他们无事,但几日未见,不免心生关切。
一盏茶之后,战舰终于抵达了港口。远远便瞧见栈桥上人头跃动,除了军士之外,还挤了不少平民,多半是在寻找汉津之溃后失散的亲人。
战船靠岸,刘封骑马怀拢着黄月眉走下栈桥,怀中的她紧蹙着秀眉,一双黑漆漆大眼睛四下张望,搜寻着亲人的影子。忽然间,她眉开眼笑,纤纤玉指指向侧前方:“大公子,父亲在那边。”
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在栈桥尽头,刘封看到了黄承彦,还有身边搀扶着他的那年轻妇人黄月英。
驱马穿过人群,刘封抢先下马,再将黄月眉扶下。她一下马就提着裙襟奔向了父亲那里,一家人团圆相见,彼此间自是激动欣慰。
刘封牵着战马随后上前,向着黄家父女微微一拱手:“见过黄公。”
眼前的黄承彦,面颊消瘦,眼眼细长,薄薄的嘴唇与下巴上挂着几缕稀疏的胡须,虽曾几番见面,但刘封总觉着这个老者身上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薄雾,那种奇特的气质,不知为何,总是令刘封想到处于阴冷环境中的蜈蚣。
“若非当时大公子相救,月眉就没命来和父亲姐姐团聚了。”黄月眉回望着刘封,眼眸中流露着感激。
黄承彦并未表现出感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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