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逸的话无疑惊了她的心,可是她却无法分辨内里的真假,甚至不敢去分辨,既然未来是无可避免的对决,她就绝不容许自己三心二意,她曾警告他守好自己的心,而她自己何尝不需要,这个男人太容易入心,她绝不容许自己陷进去。
雪越下越大,一阵阵雪气聚拢过来,浸夺她身上仅有的温度,看看自己淡薄的衣衫,这样也撑不了多久,可是这个屋是决不能再进,只得找着借口去艾雨房里住一晚,艾雨虽然猜到两人可能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也不是自己插嘴能解决的事,只得装着不知,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斩断情丝
翌日起来,外边积雪堆了很厚,淳于月和艾雨两人也知战事刚刚平息,不好乱跑,只在城内找了一处积雪最深的地方堆雪人玩,艾雨也听过乌国的传说,于是着手堆积,可是到了一半却忽然自嘲的笑了,停了下来,淳于月看她表情,不解:为什么不堆完整?
艾雨凄然一笑,望着白茫一片,喃喃叹息:堆完又如何?明知不可能的愿望,不想还不会失望。
淳于月明白她想要见的是谁,却也无法说出安慰的话,此时的沐文玉是绝不可能在此出现的,许了愿又如何?看来愿望这个东西,也不是可以无凭无据许的,否则就空余失望了。
艾雨看她手中的雪人已经渐成人形,忍不住好奇:你堆的是谁?此时又最想见何人?
淳于月骤然怔住,仔细去看自己堆积的模样,竟那样的难以辨认,她的心忽然慌了,不应该是如此的,她应该是想见宁少卿的吧,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至少心里该是这样渴望的啊,可是为何,她竟觉得有些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是自己太薄情么?还是说,她和他的感情如此经不起考验,曾经许诺生死不离,转眼便各自飞散,曾经以为至死不渝的爱,竟也这样轻易被时间消减了么?那这份感情又算什么呢?
艾雨以为她是害羞才难以启齿,于是打趣道:我倒觉得这很像二哥,你不是昨晚就才见过么?这么快就又想念了?
淳于月惊惶的看向她,再次回头去审视那雪人,脑中竟闪过南宫逸对她说的话:我将性命送到你手上。。。
她惊恐万分,慌神的一扫手将雪人打散,看着那人形四分五裂,她的心却平静不下来,艾雨看她如此,骇了一跳,连忙拉住她,看她的手被撞得红肿浸透着血色,十分不解:月儿,你怎么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如果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何苦伤着自己。。。
淳于月被她的内疚惊醒,勉强笑了笑:没有,我只是觉得堆得太难看,实在不适合许愿,所以。。。
她看出艾雨满脸的不信,也觉得没有必要撒谎,索性不再解释,讪讪道:忽然觉得好冷,我们回不吧!
说完也不看艾雨的反应,朝原路返回,艾雨心中哀叹,紧步跟上,还未回到住所,就见南宫逸和慕容展等人也朝这边来,肖青远远看到就嚷起来:妖女,七姐,你们是要回去么?怎么这么快?
艾雨不好说刚才发生的事,瞟眼看到淳于月垂着的手红肿的厉害,于是借言道:雪气太深了,月儿的手都冻肿了,还是回去算了。
南宫逸原本是看着淳于月的表情,见她正眼也不看自己,心里有气,听艾雨这么说,视线移到她手上,果然红肿之中都透出血色来,心中一疼,紧步迎了过来,淳于月此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依旧不去看他,可是也不能失去礼节,恭敬做礼,南宫逸看她至始至终都不愿看自己,不禁蹙眉,偏不打算如她的愿,伸手将她的两只手拿起,果然冷似冰刃,有些心疼的握在手心,轻轻搓揉,又对着哈气,为她取暖。
艾雨等人何时见过南宫逸这般体贴温柔,瞧得眼睛都直了,淳于月也十分诧异,终于不得不抬头看他,见他面有疼色,还不住的埋怨她: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爱玩,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瞧这手肿成这样,哪里是冻得,只怕是你玩的太疯,不小心弄伤了吧?
他紧蹙着眉头,一脸心痛的样子,那样深情,那样专注,任何人看了也会为此迷醉吧,可是淳于月的心却更加慌乱滞涩,猛然抽出手,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多谢圣皇关心,臣女先回去了!
她说完,再不去看他,错身而过,急急的走了,南宫逸僵持着原来的动着,犹如这雪风携着冰刃刺进了心里一般,牙齿紧咬着,眉头都快蹙成了一条线,看来这雪气真的太清冷了,他才会觉得每呼吸一口进去,喉头都刺着疼。
惊惶、惊惶、惊惶,此时只有这一个词能形容淳于月此时的心境,她责怪自己,痛恨自己,竟然会不知不觉的落入他的温柔陷阱,竟然希望他给的温暖是真的,怎么可能?他说过要逼她彻底臣服,用强硬的不行,就改了策略,以温柔攻势来让她陷落,而她差点沉醉其中。
南宫逸是那种一旦认定绝不轻易放手的人,他感觉到淳于月在刻意疏离他,自然不会如她的愿,她前脚回来,他也很快折返,并不敲门径直推开,见她拥着被子发呆,连门轴响动也未能听进耳里,他不请自入,关好门窗将雪气挡住,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故意弄得很大声,去观察她的反应,可是她依旧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连人带被拥在怀里,声音轻柔:怎么手也不做处理就坐着发呆,在想什么?
淳于月并非不知道他进来,她故意忽略他,希望他知难而退,可是他却如此随性而为,她决定釜底抽薪,彻底断绝现在这种暧昧关系,于是清冷了声线:在想真正的质子该怎样生活!
他骤然愣住,神情也僵了片刻:你怎么老是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不能把一切看得简单一点么?
淳于月挑眉看她,神情冷漠:怎么个简单法?按着圣皇制定的规则做,顺着既定的路线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一条路走下去,因为皇命难违,明知道是悬崖也欣然往下跳,这就是您口中的简单?
南宫逸眉头越锁越紧,心里堵得慌:我何时说过要你去跳悬崖了?
淳于月哼笑:谁知道?我早已不再单纯,无法按照您的要求去生活,而我的不单纯,正是您精心培养的结果。记得您说过,有一天,会让我够资格做你的对手,那么现在的我,可有资格做你的对手?
她用他曾经伤她的话来回击,他却无言以对,眉头都凝出了疼色,她却没有半分动容,他苦涩的挤出一丝笑意:月儿,此一时彼一时,你何必。。。
淳于月摇头打断他的话,笑意凄然:你已经为我们选好了路线,那尽头就是决裂,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有资格成为你的对手,只有那样,才能保住淳于,不是么?
南宫逸神情骤然冷凝,瞬间放开了她,起身与她对视:这么说,你是准备为了守住淳于不惜与朕对抗?
淳于月淡然一笑:一开始不就是如此么?是你我的关系太不正常,才会让彼此一时迷失了本意。
南宫逸气急反笑:不正常?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我们正常的关系?
淳于月直言道:质子就该有质子的生活,而不应性别不同有所不同,现在想来,从未听说过质子还有职责为皇上暖床,不是么?
南宫逸彻底被她激怒,连说了几个‘好’字:淳于公主既然这么想纠正你我的关系,朕会成全你,让你体会到真正的质子生活。
他说完拂袖而去,淳于月淡漠冷静的表情瞬间瓦解,苦涩丝丝浸入心里,挥之不去。
丞相有情
嫣六年,初春,尤国大军搬师回朝,淳于月身为质子,没有资格与皇帝、将军马车共乘,徒步与其它士兵一样步行跟随,几千里的路程,她就那样一点一点挨着,艾雨几人有些不忍,想着她到底是女子,又贵为公主,起码该有资格骑马,南宫逸却一语堵了:马匹精贵,应该留给有功社稷的兵士,她一心要与我尤国作对,留着性命已然是恩赐,也配乘马。
艾雨心中不忍,还要再劝,南宫逸却说:谁敢再劝,就去陪她!
这下谁也不敢再说,倒不是怕跟着受罪,只是都很清楚,多说只会激怒他满胸郁结,淳于月的下场只会更惨。
一路回国,少说也要大半月,淳于月就这般走着,与一般士兵无异,累了席地而坐,倦了枕草而眠,可她依旧闲适安静,似乎这便是她最惬意的生活,南宫逸越是看她如此,心里就越是愤怒,想着法刁难她,她也安然受着,还挂着那比沐文玉更虚无难以琢磨的笑意,气得南宫逸真恨不得杀了她一了百了。
可是他到底也只是气她以决然的姿态对自己,心里对她遭受的罪也是不忍的,却不想率先服软,彼此这样僵持着,每每夜深人静、众人都酣然入梦时,他却怎么也无法成眠,透着那帘子去偷看她,心情惨淡得不行。
回到尤国后,淳于月当真慢慢体会到了质子的残酷,一切用度骤然缩减,这些倒还是小事,反正她也比较习惯简单的生活,但是自由却进一步被压缩,房前屋后有人看守,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人跟着,俨然成了真正的囚犯,她只有苦笑的份,这是自己要求的生活不是么?
日子长了,她索性懒得出门,反正短时间内她并不需要与外面联系,安静的呆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奇怪的是,曾经很厌烦南宫逸的不请自来,而今,他真的不再来了,她心里竟有着丝丝的失落,越是如此,她越发觉得该维持现状,否则,她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只是,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苦闷,敏儿虽然会跟她说说话,也不能缓解这份落寞,她也开始借酒消除烦闷,时间长了,酒能喝的越来越多,饭却吃的越来越少,敏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得偷偷告诉沐文玉,沐文玉斟酌再三,到底还是亲自来了。
今日的淳于月没有喝酒,她安静的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那四方天空,漠然迷离,沐文玉远远的看了她好一会,又跟着她看了一会天空,才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淳于月被他弄出的响动惊醒回神,看了他一眼,脸上漫出笑容:真是稀客,丞相大人来这儿有何贵干?
沐文玉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与他那样相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笑容背后隐藏的心酸凄惘,他心也没来由的疼了一下,面上却掩饰的很好:听敏儿说你最近太爱喝酒,有些介意,所以来看看。
淳于月淡然一笑:丞相大人是怕我这样下去丢了性命,无法跟淳于交代?
沐文玉说得毫不隐晦:以淳于现在的实力,还要不起我的交代!
她脸色一僵,笑容瞬间变得尴尬,是啊,现在的淳于,在他们眼里算得什么,她的情绪变得淡了,言语也清冷了:那淳于月的命就更不值得丞相跑这一趟,请回吧。
她下了逐客令,他却身形未动,思忖了良久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这是何必呢,我当初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是觉得这样对你们都好,可是偏偏。。。其实你这样抗拒他,将他推离,是在害怕吧?
淳于月心头一跳,冷笑道:害怕什么?
沐文玉直言:害怕对他动情,害怕真的爱上他,救他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意识到自己怕他死,而他却执意不肯放过淳于,所以你也逼迫自己不去正视他的感情,是怕自己迷失,怕自己会弃淳于而选他,所以想让一切回归原处,宁愿自己受罪也要跟他划清界限,觉得这样就能压制已经松动的心弦,是吗?
淳于月只觉心头一阵窒闷,却掩饰的滴水不漏,悠然道:没想到丞相大人如此感性,竟会将所有的事情美化,我救他只是为了淳于,有他在,淳于起码还能活到天下一统之时,如果他死了,淳于马上就会被你们毁灭,仅此而已。
沐文玉漠然一笑,冷屑道:是么?如果是为了淳于,你不会跟他闹得这样僵,而是应该利用这次救命之恩来收取更多有利回报,更不会明知惹怒他对淳于未必有好处还如此不管不顾跟他抵抗。反正你和他的关系人尽皆知,你应该利用他对你的迷恋,为淳于谋划更多,而不是急于跟他分明泾渭不是么?
她不自觉的握紧石桌下的拳头,沐文玉这个男人太敏锐太可怕,犹如能洞悉世事的神明,这般俯视众生心中的疾苦,看着其在他面前变得毫无挣扎之力,她忍的很辛苦才将起伏的心绪压下,诚然一笑:看来我的道行还远不及丞相大人,多谢你的提点,下次我一定会好好的利用机会。
他面上闪过一丝疼色,依旧平心静气的问:如果,如果现在放你离开,你是否可以放开淳于这个包袱?
淳于月怔了怔,苦笑:要我一个人去逍遥么?丞相大人觉得我会如何回答呢?
沐文玉艰涩的笑了笑,是啊,如果她可以弃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