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初一,因为我是初一生的,老爷说了,娘娘在长郡的这些日子由初一来伺候娘娘!”
我很喜欢初一,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像极了楚嫣,也许是为了她那明媚的容颜。
因为我素来体虚,虽一般不怎么生病,但一旦病倒,那真正应验了那句:病倒如抽丝。我将养了半个月,嗓子才终于好转,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却让我恨不得再将喉咙弄哑。
那天,初一告诉我长郡的水灾终于治住了,汹涌澎湃的长江水被堵在堤坝之内。初一说的眉飞色舞,虽然半天我也没听明白连之尧是怎么做到的,但仍旧觉得高兴,就起床坐在了这长郡郡守府中唯一的琴面前,手一勾,咏春华调子纷扬而出。
可是历来被洪灾和瘟疫笼罩着的长郡的确不是适合弹奏这样欢快曲子的地方,所以等我兴之所至旁若无人的弹完这首曲子,除了初一惊叹的鼓掌外,也有人倚着房门口不咸不淡的看着。
那人却是连之尧。
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随从,仿佛是散步来到此处,可他鬓发衣角处都有些凌乱,显然是外出而归。我想到他可能是治水才回来,也不觉得他的面色有多难看,只用手势让初一倒茶。
然而我一厢热情,连之尧只用了一句话,就终结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
我恨恨地瞪着连之尧,他视若不见,接过初一倒来的水,在我房中的椅子上大喇喇坐下,舒服地叹了口气。他闭着眼睛摩挲着茶杯的盖子,好一会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初一急忙禀道:“娘娘伤了喉咙,一直担心长郡老百姓的灾害,没能好好养病,这不,听见王爷您治水成功,可高兴地给王爷您祝贺呢!”
一番话连之尧显然很受用,他看也不看我,只对初一舒缓地笑道:“这才是她作为皇妃该有的行为。”
许是被初一的伶牙俐齿和连之尧的阴阳怪气刺激到了,我竟毫不思索,张嘴便道:“奴家是商女,可攀不上皇家!”
虽然嗓子还是粗嘎嘎干巴巴地难听极了,但我看见连之尧睁开闪着精光的眼睛和初一一脸惊愕,就知道他们两个都听懂了。我心中内伤,我到底是说了什么忤逆的话来着?
这时,小四端着药进来了,他默默将药递给我,然后将右手的东西收回怀中,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他从桨生那里替我偷来的蜜饯,心中忍不住默哀,连小四都不支持我了。我一咬牙,皱着眉将桨生熬得越来越苦的药吞下去,愤愤地将晚还给小四。
这时,沈华和沈容站在门外求进。我点了头后,又喝了口茶漱了漱口,随意地拿锦帕擦了擦嘴,索性也坐了下来,对连之尧道:“洪灾控住,成王功不可没,本宫回宫后自会向皇上禀报。”
此时,声音虽还粗哑,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
然而沈华却往前站了一步,对我和连之尧一一鞠躬后道:“此次水灾得治,全仰赖皇恩浩荡,成王睿智,但还有一个功臣,我们不得不赏。”
我本就对成王治水深有兴趣,现听说还有人身居伟功,立即笑道:“说来听听。”
原来,长郡水灾是因为下游逍遥山左峰崩塌,全倾入了长江水中堵住了长江水一半的归处,是以明明没有狂风暴雨,长郡也水灾泛滥的原因。连之尧来之后,将附近的地势都勘察一遍,就想出引流的方式,将长江水往南的几个偏僻的山区建一条小人工河,将河水分摊,这是一条好计,沈华的军队迅速开始掘河。一切进展顺利,然而到了以南三十里地的时候,遇到段燕山,段燕山十之八九是石山,这样一来,人工河生生断在那里。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那人带着两辆马车的硫磺来了。
按沈华的说法是,那人只用了一个时辰时间就布置好爆破装置,到了今日一早,一拉引子,段燕山生生被劈开一条人工河来,不仅如此,那河还直通到一直不为人知的君山镇,解决了君山镇历来缺水的境况。
怪不得,沈华如此佩服那人。我也忍不住叹道:“这样的人才,是该好好赏赏!”
“依娘娘所见,该如何赏?”沈容满脸带笑的看着我,眼中尽是促狭。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他当时中了一笑疯癫散的模样。于是我以帕掩唇,略作娇羞态道:“要么,给他喂个毒药什么的,让他一生听命于皇家好了,比如,上次沈大人中的一笑疯癫散就很好。”
☆、第十五章 迫沈容立军令状
第十五章
“依娘娘所见,该如何赏?”沈容满脸带笑的看着我,眼中尽是促狭。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他当时中了一笑疯癫散的模样。于是我以帕掩唇,略作娇羞态道:“要么,给他喂个毒药什么的,让他一生听命于皇家好了,比如,上次沈大人中的一笑疯癫散就很好。”
听见这话,沈容一张原本白皙干净的脸立即憋成了酱紫色,伸着一根手指不断哆嗦,说不出半句话来。
还是沈华皱眉道:“还请娘娘庄重些,这等事情,岂可儿戏?”
沈华太过严肃,显得有些无趣,我放下帕子,可看着沈容那样还是忍不住笑道:“本宫严肃得紧。这样的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出现了,这说明他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入仕,我们想要他为朝廷效命,人家又不情愿,那就只有,霸王硬上弓了。”
沈华瞪了瞪眼睛,即使看不惯我的措辞,但还是被我说服,忍了忍才对着连之尧道:“一切还凭王爷定夺。”
连之尧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终于负手而立,看着门外开得正好的秋菊道:“朝廷亦非强盗,他若真不愿,随他去就是。”
这话倒是我没有料到的,连之尧一贯以来,不是以强取豪夺立业的么?
然而沈容却点头道:“那南风易也的确是奇人,即使不能收为己用,也可以交一个朋友,以后再有这样的时候,别再像这次这样就好。”
南风易,就是那个刻意将长江水引入君山镇的人的名字。
闻言,连之尧只扯了扯嘴角,略作轻笑,道:“他那样的人,你有信心届时能请得动么?”
沈容有些赧然的摇头。我突然,对这个叫做南风易的人有了兴趣。
蓦地,眼前人影一晃,连之尧从我面前走过,往外走去,待行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我道:“既然身体养好了,也该去疫区看一看,你已经拖了很长时间。”
见此,沈容又恢复满脸笑意,向连之尧拱手道:“臣下愿意带楚妃娘娘走一趟。”
一见沈容的笑容,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长郡城内的疫区被分为四个医庐看护,长郡太守府在西城,所以我们从西城的桐花医庐开始,查看疫情。
桐花医庐很大,只是门前极为萧瑟,仅有一两个用厚厚的衣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人经过,脚步极快。
我叹了口气,沈容已经将遣人将桐花医庐的门敲开,他递给我一块厚实的巾帕示意我以此捂口。我看了眼门内地上躺着的那许多不断呻吟的老百姓,他们在一起,于是那门内就是一片疮痍。我轻挥开沈容的手,轻提裙裾,往内走去。
沈容跟来,手中也没有什么巾帕。我顿在门口,面前的情境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愣怔了好半晌,直到医庐内的管事告诉这些得了瘟疫的人说皇上的楚妃娘娘代皇家来看望大家时,我才反应过来抬手免了这些人的大礼。
他们有的人仍在因痛楚而哀戚戚,也有人用试探的眼神打量我,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人眼中的,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问沈容:“这连着的三大间屋子里,一共住了多少人?”
沈容略抬眼瞅我,答道:“整个西城,刚染上瘟疫和疫情较轻的老百姓都在这里,约有五百多人。”
五百多人就这么密密麻麻的躺在这,等死么?
沈容见我的表情,又补了句:“里面还有收容了近千人的重病人,娘娘可要去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眼中竟闪过一丝促狭,仿佛料定我不敢一般。
我忍了又忍,才对管事的道:“带本宫去那些病重的人屋子里去!”
他显然不敢,嗫喏了半晌仍是不愿动弹。我气极反笑,道:“莫不是被本宫赐死比得病死了还要好?”
这话吓得他跪地不起,只敢求饶。我伸手扶额,不愿跟这贪生怕死之人多费唇舌,于是只淡淡地看定沈容。他倒没有迟疑,往前带路去了。
病重的人所在的屋子离桐花医庐前门甚远,我们穿过前面三间屋子,又绕过一个摆满了煎药炉子和晒药棚子的大院子,穿过几道回门,才来到那里。那个地方位置比之前的三间屋子还要大上许多,但阴森逼仄的多。
里面并没有多少因病痛呼的人,却多得是瘦骨如柴毫无生机的垂死之人。亦有几个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人对他们说我是谁,可这些人丝毫没有反应,许是,他们想要作何反应也没有了力气。
我往里走了几步,眼睛定在一处动弹不得。
那是一个小女孩,发丝凌乱,双眼大而无神的看着我,她没有跟她旁边躺着的人一般,而是站得笔直的看我。那双眼睛哈,真像!
她身边的人面色已经呈灰黑色,那种失去所有生命力的灰黑色。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片刻间充满了不知名的恐惧,那种恐惧扑天倒海地扑向我,直至将我逼得喘不过气来。我扶住初一,这个跟我进来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的人,乏力地好像站不直。
突然间,那个小小的人影朝我冲了过来,不顾侍卫和这里管事的阻拦,扑倒在我面前,她睁着极大的双眼,眼中没有一滴眼泪,她先是咬了咬自己的手背,然后用已有些破旧的衣袖包住自己的手,才用那衣袖来碰触我的裙摆。
我摆手让那些要将她拉开的人住手,蹲下身来,试了几次终于扯出一个笑脸道:“怎么了?”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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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码字的时候,写了一章很有意思的情节,大抵是互相呛吧,写完自己看了也觉得无比欢快愉悦,好期待大家看见之后的感觉。
南乔说是宠文,就是宠文,大家稍安勿躁,精彩的终将开始了!
☆、第十六章 迫桨生出手
第十六章
“姐姐……”
我要扶她的手顿在空中,仿佛触电一般将手收回,倏地站起,往后退了两步,忍住心中汹涌而来的恐惧和痛楚,好半晌才道:“不要……”
然后,我清楚地看见她那双大眼睛一瞬间从无神变成了暗淡,似乎整个天地的光芒在此刻都离她远去,她微垂下头,死死看着地面。片刻后,她面前的地下,有水珠渐渐聚在一起。
她还会哭,多好!
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她,转身离开那个房间,才将自己的视线转向那个看不出面貌的管事:“这个孩子,不像病重无救,为什么要把她放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道:“她的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如今已是冥留之际,她孝顺,求我让她陪在那里。娘娘,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她一直求我,我……”
“你这是害人性命!”沈容面色难看,截住他的话,怒哼一声。
那个医者终于被吓而跪下,向我磕头认错。我让初一将他扶起,人都有恻隐之心,若真要治罪,就治这老天爷的罪,可是谁又有那个能耐?
天灾,怨不得谁。我看了眼院子外灰色的天空,默怔半晌,又问道:“这瘟疫,真没法治吗?难道我大连朝连个能治瘟疫的医者都找不到?难道这长郡几千人就这样被折磨死?”
他们都没有答话,一阵北风吹过,直吹进人的骨缝中,冷得彻彻底底。院子中唯一的一棵桐花树,枝丫上最后一片叶子也在摇摇欲坠中,又一阵风来,那片枯叶就那样被卷过了院子外,再也看不见。
再也看不见的,何止这片枯叶呢?还有长郡百姓的性命,只是,忍辱草芥,死有何惜?死在医庐里是死,是在破庙中,不还是死?!
但是,这种宿命,我偏偏不服,那时年幼什么都做不了,那么现在……我双手紧紧握拳,对沈容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招来什么样的人,这场瘟疫必须要在入冬之前治好,否则,你拿命来见我和皇上!”
沈容愣了片刻,终于躬身领命。
……
那天下午,我没有再去其他几个城区,只招了桨生来太守府见我。
桨生来得很急,身上还穿着白麻布制的医者制衣,他见我半倚在床靠上,松了口气后才行礼。他看了眼身边立着的小四,并无他人,放心为我诊脉道:“你面色苍白,可是受了什么惊吓?”
我抽回自己的手,定定地看着桨生,眼中不知为何就积聚了几分酸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