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抬起头,仿佛是在打量我,片刻间,竟笑了出声来:“哦。那楚妃说说看,是什么好消息?”
在这种时候,他笑比怒还要可怕。
我有些懊恼为何来招惹他,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迎着他的视线,笑道:“治疫的方子已经出来了,而去药方上的药长郡虽紧缺,但紧急从金陵调来,却是足以,多则半月,少则七日,必解长郡瘟疫。”
连之尧依然笑着看我。
臣子们乍听我的好消息之时,曾抬头,可还未来得及高兴,又被吓得垂下头去。
看得出来,成王爷并没有那么高兴。
“都出去!”
连之尧笑着吩咐,臣子们片刻间撤得干净。一股子冷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我缩了缩手脚,转身也想出去,却被人攫住手臂,使劲一拉将我转到身前,他用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凑近我,偏偏吐气如兰:“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一股龙涎香的味道在鼻尖环绕,我想说话,张不了口,我想摇头,可动作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我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恍惚间想起那个与我对酒闲聊的人来,无法将眼前明明面上笑意暖暖,眸中却有着可以将人冻得体无完肤的寒意的人联系在一起。
下巴上的痛楚越来越烈,我忍不住,用自由的右手去掐他的手臂,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一般,只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道:“为何对我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好消息?”
言罢,他像是嫌弃我一般将我推开,一个趔趄,我撞到一个茶几的尖角,上面的花瓶因摇晃而摔在地上。在清脆的碎裂声中,我揉着自己被撞得痛楚不堪的腰,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连之尧,明显是在迁怒于我。
我虽一直好脾性,可不代表我任人欺辱。我站直身体,学着连之尧的模样冷笑道:“我来长郡,本就是替皇上救灾祈福,水灾过,瘟疫除对我来说当然是绝大的好消息。沈容沈大人中毒纵然令人悲痛,但长郡瘟疫解除,他有绝大功劳,如果成王爷定要治我的罪,那我便为让沈容立了军立状领罪,我自愿回去由皇上定夺!”
一番话显然气到连之尧,但他面上颜色几变,眸中竟慢慢转为清明。他嗤笑出声,仿佛在笑话我的自不量力。
是啊,连之雍如此信服成王,又岂会为了我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而得罪成王呢?
然而连之尧只对我笑道:“本王突然对你很有兴趣,楚妃,日后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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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寻药
第二二章
然而连之尧只对我笑道:“本王突然对你很有兴趣,楚妃,日后我们来日方长。”
一句话,让我通体生凉。我默默咬了咬唇,将头仰起,深深吸了口气道:“既如此,本宫就先回去了。”
言罢,我拉开门,背脊挺直往外走去。
待过了一个回廊,身侧再没有人能看见我,我终于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朱漆木柱,深深呼了几口气。不得不承认,连之尧气势之盛,他最后那句话更是吓得我茫然无措。
我知道,他是怀疑我了。
天地良心,我尽心尽力做好楚妃这个角色的时候,有什么好被疑心的!
北漠玲珑蛛还是没有找到,已经第六天了。
我来到桨生所在的医庐,他正蹲着身子和一个身体大有起色的大叔聊天,面色沉静一如以往。
小四跟在我身后,声音极低:“公子真伪善!”
我无语凝噎了一刻,虽心中对这个词有所芥蒂,但不得否认真的是很精辟。我回头问小四:“这个词,谁告诉你的?”
小四见我问,面有得色,嘿嘿笑道:“那天小姐和那个王爷出去秋游的时候,不能去的沈大人和初一说的,我就学会了。”
沈容…那个时候他说出来的话果然也不是好话。我点了点头又补问道:“他说谁伪善?”
“说你和那个王爷,初一还说小姐是好人,沈大人好像不信……”
我默,诚实的小四。
那厢,伪善的人已经站起往这边走来,他见我行动无碍,终于眉目松动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妙手回春,救了那许多人的江郎中是怎样的惊才绝艳呀!”我眨巴眨巴眼睛,嘴角是为那“伪善”二字而隐忍不住的笑意。
桨生想笑,又忍住皱了皱眉,便带我和小四往他的药房里去。
浓郁的药味在药房中盘旋,触目所及是各种草药,桨生也没有多与我们说话,便径自整理起一些草药。
间隙中,有医者进来向他问询治疫的药方,想用另一味貌似见效更快的药来替其中的一味,桨生摇头,沉声道:“那味药虽说见效稍快,但并没有极大的区别,又是北方盛产之药材,更何况这场瘟疫波及范围极广,单单换一味药,在调药途中又会多耽搁很多时间,于治疫并无多大好处。”
那名医者自愧弗如,拱手诚恳道:“是在下鲁莽,还是江郎中宅心仁厚医德高尚,令吾等佩服不已。”
好不容易待桨生将那名医者请出,我才笑道:“江郎中治疫大功,真是令人敬佩。”
他只瞥了我一眼,不说话,只低头摆弄药草。
我抚了抚额,心知桨生已猜到我的来意,也不再左右绕话,径直走到他身侧,问:“那北漠玲珑蛛太过珍贵,遍寻天下也不得,桨生,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替沈容解毒?”
闻言,桨生只淡淡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极为陌生。他叹了口气,噙着一抹毫无暖意的笑意道:“自你来这长郡,就是十足十的楚妃娘娘了。”
我知道桨生的意思。
我在长郡,要他治疫,要他救人,还要他救他一直不喜欢的人。我自闲适,不喜他要求我不可忘记前仇旧恨,可为何一直来要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可是,没有解药,沈容只有一天的性命了。
暗自咬了咬牙,我抬眸迎视桨生,道:“桨生,那些往事与沈容无关,他是为了治疫而倒下,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桨生抿了抿唇,面色已经有些不悦。在记忆中,桨生极少对我这样,一直以来,他对我予取予求,他是宠我的。可是这次,我似乎碰触了某些不该碰触的东西。
好一会后,桨生才摇了摇头,道:“一直以来,不管你愿不愿意报仇,我都希望你不要陷入一些不该陷入的漩涡中。你是自幼聪慧,可有些事情,你真的碰触不得。沈容我不会救,除非连之尧能拿出那两味药。”
蓦地,我想起当时沙弥道士说的话——即便你再想躲开,总有那么天是躲不过的。
如今桨生也这般说了,我才意识到,我似乎真的错了。
但是,沈容是无辜的吧?
我拉住欲走的桨生,只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言语。我从他的眸子中看见一脸企盼,薄唇轻抿的自己,我知道,桨生不会拒绝这样的我。
后来,桨生终于叹气了。
他说,沈容原来中的毒是世间罕至的剧毒无言散。这种毒是用极地剧毒之花曼陀罗所制,制作方法闻所未闻,该毒没有解药,至少现在还没有。中了这种毒的人,原应昏睡七日,表面无异,至第七日将会从内里开始腐朽,才真正步入死亡。
此毒无香无味无色,融水即化。当年沈容中毒后,是用了三根千年老参吊命,将连之尧从千邑国掳来的百年昆仑彩莲入药,才将沈容的命保了下来。
他们以为沈容已经毒解,却不曾知,无言散之所以那般闻所未闻,是因为中毒者即使用极珍贵的药物将神智在那七日催醒,但日后也不可再中任何毒,一旦中毒,便会再度进入昏睡状态,而这一次,即便是昆仑彩莲当水喝也无济于事,何况,世间所存的昆仑彩莲不过两棵,另一棵也早不知去向。
按桨生所说,沈容不是他不救,而是救不了。
我有些难过,又突然想起当时在丰城行馆沈容所中的一笑疯癫散,而后也并未毒发,赶忙将此事告知桨生。
桨生听过后,面有讶色,他愣了愣才道:“我给你的一笑疯癫散,你下给沈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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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吸取了很多读者和朋友的意见,打算将楔子和开头重新写,希望不会再有什么看不懂的情况。
真心惭愧,真心难过……
☆、第二三章 陪成王用膳
第二三章
桨生听过后,面有惊色,他愣了愣才道:“我给你的一笑疯癫散,你下给沈容了?”
我点头:“至今还能记得当时沈容中毒之后的惨状。”
此时,门被推开,只有连之尧一人。他换了一身白衣,长发轻束,颇有翩翩公子之状。只是面色虽不似那日阴郁,但仍有些许沉重。他不看我,只对桨生道:“你要的那两味药,还缺一味。”
桨生此时也在思考着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道:“我再想别的办法,时间紧迫,两位请回吧。”
语毕,他又埋首于各种医书典籍之中。
我默默瞪了桨生的背影一眼,又在连之尧的注视之下,走出房间。
听着身后的脚步,我不自觉地走得更快,可那脚步不紧不慢,与我仅仅三步之遥。我气馁,不知他为何一直紧紧跟着我,只得回头,急道:“不知成王有何事,这样一直跟着我。”
小四略略上前了一步,挡在我前面,抬头挺胸,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连之尧也不怒,反而还笑着,仿佛我在说一个笑话。
我们停下的地方是长郡清河河畔,因水灾的原因,这河水仍旧带着很多黄沙,并无平日江南小河该有的干净清澈。连之尧随地靠在还未来得及撤走的沙袋,微低头,侧着眼睛看我。此时虽是深秋,阳光却和煦,恍然间,我只能看见他微抬的眸子里闪着的亮光。
那人在萧瑟的河边,却偏偏一身金光一样。
有些人,不管做了什么,都是外观无俦美好,有一个词笼统得形容了他们——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看着我,淡淡地嘴角咧起一个角度,微微笑道:“让你的小四下去,我们正好说说话。”
我很想说,我没有话对你说……
可是鬼使神差地,我支走了小四,然后内心懊恼面上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理智告诉我,这个人是危险的,尤其是他曾说过对我有兴趣。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他却在小四走远了之后,走过来,垂首看我的脚,缓声道:“脚上伤好了?”
好了很多天了……我沉默未语。
他不以为然,跟着我的视线看头顶枯枯的柳树枝桠,继续道:“上次没有见到枫林,很可惜,今天天气也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我终于忍不住,侧头问他:“沈容还在床上躺着,只有最后一天性命,你不用去看看他?”
他微微扬眉,面色浅淡,他卓然而立,看着面前黄波滔滔,笑道:“江郎中医术卓绝,我相信他定能救得沈容。”
我还要再说什么,他却突然拉起我的手臂,定定看着我,嘴唇翕动道:“今日天气晴好,枫林火艳,太合适不过了。”
我对着他骤然靠近的俊脸,有些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地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点头。
他的眼睛瞳孔是琥珀色的,真是——漂亮!
然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有点像是——抚摸讨喜的小动物。
这时,从旁边走过几个妙龄少女,见我们如此,一脸艳羡,其中一个姑娘还忍不住凑到同伴耳边道:“我日后也要嫁那样的男子,你看到没,好温柔好体贴……”
我默,我是少妇打扮没错,他是偏偏普通公子打扮不错,可是他真的不是良人,姑娘你错了。
再说了,我不是他的妻子,我是他弟弟……的妾。
想到这,心中警铃大作,我后退两步,瞪着眼睛看他:“你我孤男寡女,同游太不成体统了,要是传将出去,有损国体……”
“嗯,”未等我说完,他已经颇为认同的点头,继续道:“那我们找个成衣馆打扮成兄弟或者是少爷和小厮,就万无一失了。”
我哑然以对,原来成王爷是打定主意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等稍有些明白的时候,我已经跟他一起置身于长郡重新开张没有几天的醉仙楼中,因为,他饿了而又不想饿着肚子爬山,仅此而已。
面对珍馐美食,我一向无甚抵抗,虽有话欲脱口,但终究还是提起竹筷向玲珑水晶饺夹去。
还是记忆中的多汁鲜美。
我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听见对面的人嗤然笑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