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神智越来越迷糊了,脸颊被冰冷的手指划过,随后一方手掌从她的额头滑向下巴。这道轻哼声的主人便是杀她之人,全身被怒气所压,不住地颤抖,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的手指将秦思尸身上未曾闭上的眼阖上。秦思不知道为何自己也能感觉到那手掌的存在,待那骨节处略显异常的手指离开她的脸颊,秦思却猛地被身后一道强力带离,旋转间,天地混沌不清。
……
四处都是黑色,眼前连方才的血红都消失殆尽,全身都是刺骨三分的痛楚。绝然阴冷的寒气从脚下窜上来,而身上却仿佛陷在火炉之中。冷热交加之间,额头上一阵阵的痛意将秦思的神智扯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出现一道亮光,先是浅浅一点,随后亮到刺目。恍惚间那亮光越来越近,秦思随着一阵风飘然而去。
“爹爹……爹爹……”
大声叫喊而起,秦思睁开双眸,眼前的雕花楠木床顶挂着流苏金铃,这是她十岁时爹爹所送的生辰礼物。
等等……
这个金铃秦思早就弄丢了,怎么会还在这里?
秦思伸出手,粉嫩的指尖触摸到金铃的一角,金铃便随着动作荡漾起来,清脆的声音带着丝丝愉悦响彻在帷帐中。
“小姐,你可算醒了,再晚些可赶不及了。”熟悉的声音中略带着惊喜,侧眼看去,清秀的脸庞很是熟悉,却也比记忆中的年轻几分。
怔楞地坐起身,秦思放在锦被中的手在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却不敢眨一眨眼,好似害怕眼眸一闭天官便会消失。
“天……官。”秦思试探着唤了一声,天官笑了笑,拧干一条冷方巾便敷上她的脸颊。
冰冷的方巾让微微发热的脸舒畅了不少,秦思一动不动地看着在屋内忙着的天官,房里的布置与秦思脑海中的有些差别,却也是有印象的。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天官伸手在秦思眼前晃了晃,却被秦思反手抓住。
“你没死?”秦思声音发颤,带着强烈的震悚,手下的温热是那么真实,让秦思不得不相信眼前不是幻觉。
天官笑容僵了僵,她大惊着抽出被秦思握住的手,扑通一声跪下,眼中嚼着泪:“小姐,莫不是天官做错了什么?天官知错了,小姐。”
恐慌的神情不会是说谎,秦思掀开被褥下床,赤脚走到雕花铜镜前,镜中的女子秀美绝尘,分明是秦思无疑。
轻轻在脸颊上抚摸着,这张脸十分稚嫩,约莫十岁出头,秦思手指抠着红木桌子,身形微微摇晃。手指划过圆润的额头,没有中箭的痕迹,也没有一丝血迹。
莫非,她又活过来了?
她又活过来了……
秦思的喉间因激动而抽搐着,肩头不由颤抖。松开紧紧抠着的桌子,桌面上落下了几个清晰的指痕。
侧身看着跪着的天官,她脆生生的脸上满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你进府多久了?”秦思突然问道。
低沉的声音让天官心中添上几分不安,她垂在袖中的手撑着地面,发出灰白的惨败。青石地砖映衬着她难看的面色,绷紧的身子不住发抖,望着秦思的背影低声回道:“回小姐话,奴婢进府已经一个月有余。”
闻言,秦思全身一震,短短时间内所经历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够承受的范围。她清楚的记得,天官是她十四岁生辰那日从市集上买回来的丫头。原本她连个名字都没有,她便以“天官赐福”的典故取了其中两个字。
秦思呆愣地看了看床边瑟瑟颤抖的丫头,心中早已天崩地裂。要是天官所言是真,那现在的她便是刚满十四岁。
难道是上苍是要再让她活一次,再让她经历一次灭门之祸吗?不。秦思微微摇着头,既然她有此幸得了重生,那么,这个家,就由她来保护。
眼神从惊慌失措变得清明了几分,秦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你出去吧,我还想再躺一会儿。”
“可是小姐,若是再不起身,今日的生辰宴便耽搁了啊。”天官说着,在一旁的柜中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裙。
“你说什么?生辰宴?”
秦思心中无由来的慌了起来,她紧紧蹙着眉,努力回想着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是啊,太子殿下的生辰啊,小姐可是睡糊涂了。”天官略显得着急,上前将衣裳整齐的摆在床榻上,上面绣着的彩线刺痛了秦思的眼。
耳旁如同被雷霆击中,良久,也依旧嗡鸣着“太子殿下”四个字,秦思全身都不自主地颤栗起来,红唇颤颤,抖落出惊骇万分。方才恢复的几许清明轰然倒塌下来,她的眼瞳中满满积蓄着惊恐之色。
她记得,记得今日是太子二十岁生辰宴,当年,她正是在这次的生辰宴上第一次见到三皇子齐仲天,第一次有了心如鹿撞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忍不住大出风头,得了齐仲天一句称赞,也因此才会有后来的赐婚。
想到这里,秦思不由咬紧了牙。
若是不知今后会掺和到他们的争斗中,秦思此刻必然会与前世一般高兴。但现在想想,怕是正因为她与三皇子走得近,因为圣上的赐婚,才让太子殿下心生顾虑,决心毁了秦家吧。
对了,爹爹。
爹爹呢,她活了过来,那爹爹此时在哪里?
脑中混乱一片,秦思抚上阵阵作痛的额角:“我爹爹呢?”
天官不知自家小姐为何今日这般奇怪,想来是太过担心老爷吧,于是天官笑笑安慰道:“听说南边的贼寇都被剿灭了,算算日子,老爷这几日便要回了,小姐你就放心吧。”
南边?贼寇?
忽而,秦思想起这个时候秦朝定确是在南方剿匪,这么说来,爹爹当是安好吧。稍稍弱下了担忧,却又更多的恐惧。今日,她要如何面对那个“太子殿下”。
……
软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太子府门口,秦思身上一阵阵地发寒,她哆嗦着迈出轿门。短短的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尚未从死而复生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便要再次与仇人见面。秦思在天官的搀扶下看了一眼悬在高梁之上的匾额,金光灿灿,惹人心慌。
“秦将军之女到。”
内侍高声一呼,便有宫女来迎她。太子府里挂满了红色的彩绸,一派的喜气落不到秦思心底,那刺目的红让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出嫁的前夜,那一身珠华的嫁衣与斑驳的血迹……
秦思软着步子往前走去,行过了两旁的绿荫,眼前便是一道白玉小桥,桥下的流水声激起秦思心中的躁意,眼前的地上投下一个颀长的影子,她垂眼停住脚步。
抬头看去,那人面如冠玉,带着三分病态二分弱姿和五分贵气,不说秦思对他的相貌尚还记得,单单那杏黄色的衣袍便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了。
太子。太子。就是他了,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太子,就是杀了她爹爹毁了秦家的人。
秦思眼中满是愤恨,脚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骨子里的坚韧让她挺直了背脊,可胸口的剧烈起伏与攥得越来越紧的手彰显出她的悚然。
“大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一旁的内监尖声斥责道,站在秦思身后的天官慌忙要拉着她跪下去,秦思却一个使力挥手挣脱开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正在打量她的太子齐仲景,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她颤抖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在齐仲景眼中升起不悦之时,秦思才赫然从恨意中醒了过来,他是太子。
秦思僵硬地福身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是秦将军的女儿?”齐仲景轻咳一声,皱眉问道。
“……是。”秦思垂眸,努力呼吸着带着青草香的气息,将所以的情绪都压制下去,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
垂下的眼眸望着自己绣边的点点散梅,不禁苦笑起来,先前她并未注意,此刻才发现她竟然连穿着的衣裳都与前世一般。
“原来是你。”齐仲景若有所指的一句话,让秦思心头如同蚂蚁啃噬,痒痛难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脖颈间被风拂过,带起细密的凉意,秦思不禁一个哆嗦。
“你很怕孤?”齐仲景上前几步,冷眼看着跪在面前却不断打颤的女子,他的影子将秦思紧紧包裹在里头,压抑之感更添。
有凤还朝
京都风云录 第三章 忍却惊鸿艳
'更新时间' 2011…12…28 10:02:28 '字数' 3145
仇恨与冷静在身子里争执不休,秦思稳住心神摇了摇头,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乱。
“是吗?”
四周顿时又冷了几分,远处的热闹声似乎离她越来越远,秦思脚下生了点点的麻,从脚尖一直窜到全身,这份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
“起来吧。”
齐仲景说完便从秦思身边错身而过,等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秦思才站起了身,手心攥着的丝帕已然湿透了。
步入桃花林,眼前的桃花让她恍惚了一瞬,那时,她便是在这桃花之下起舞,压倒了众人的风采,旁人的赞美她忘了,只记得齐仲天曾经摘下落在她鬓间的桃花,淡淡一句:人面映桃花,绝艳衬芳华。
“小姐,小姐……”天官的叫唤打破了秦思的愣怔,她侧眼看去,太子已经去而复返在案上坐下了,而原本属于三皇子的位子确实空着的,不知为何,秦思略安下心来。
觥筹交错间,一切与前世好似都一样,不久便有人提议献艺。不过秦思却是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今日她定然不出这个风头。
“孤听闻秦小姐舞技出众,倒是想开开眼界。”一曲高歌毕,齐仲景的声音幽幽传来。这话勾起了秦思前世的记忆,又轮到她了吗?犹记得那时,并不是太子出言的,而是她自己起身自荐的。
那日里,好似比今日更为晴朗,而众人献艺夺欢之时,她根本没有参与其中的兴趣。若不是那一眼望见了三皇子那灼人的英气,沉溺其中,她必然不会起身献舞。
可是此时太子却是生生提到她,让她避无可避。
秦思左侧一名女子,已然铺陈好了裙裾,只待起身。这原本欲献艺的女子恨恨剜了她一眼,众人的目光亦是追随而至。秦思面上一惊,她从未在人前跳过舞,太子如何知道她的舞技好?
不,不可,无论如何今日都不可出这风头。可是,太子既然开了口,不从便是以下犯上了。
见秦思有犹疑之色,右侧的蓝衣女子低声淡笑道:“竟然得了太子这般重视,秦小姐还不好生表现表现?”
看似劝她上去,实则满是针对之意,秦思侧身看去,眉心微蹙,想起这女子乃是户部尚书之女董采薇,若是不曾记错,她在自己被赐婚前便嫁给了太子。
而且当初自己一舞惊人,这个董采薇还曾私下为难过她,直到知晓她所心仪的并非太子才罢手。
她忍住心底蔓延出的畏惧,眼眸流光一转,心头一念道:“今日殿下生辰,臣女自该尽力,不过这个舞却是董小姐与臣女一起准备的,还请太子殿下允我二人先行下去准备。”
这一言,让董采薇面上不禁僵住,其余人也是幸灾乐祸之感。这京华之中,无人不知,董采薇是当之无愧的才女,可秦思在此时让她前去献舞。这无疑是出了一道难题,若是能舞尚且罢了,若是不能,这董采薇和秦思的梁子也就是结下了。
那董采薇现在是不得不起身,她清淡的眼中显出点点恨色,随即冷着脸与秦思一同退下了。
被领着到了一间屋内,以换衣为名,打发走了内监。不待秦思开口,那董采薇便是拿起桌上一杯茶水泼向秦思,秦思不备,被淋了个正着。
幽幽一叹,秦思忍下气性并不与她计较,要知道今日的局面只有董采薇能够帮她了。今日若是不改变轨迹,那灭门的噩梦便会再次发生。想到这里,秦思顾不得其他,上前拉住董采薇的手道:“你听我说……”
董采薇的面色慢慢缓了下来,而后变成喜意……
再次出现在桃花林中,秦思换上了一袭青衫,而董采薇则是白色纱裙。青衫色重,融在这慢慢阴沉下来的天色中是不起眼的。而白色却相反,是以二人出来之时,董采薇更为让人关注。
丝竹之声起,秦思在挥出手中的纱袖,待衣衫划过弧形欲落,脚下生出朵朵莲花一般,旋转间,那青色的身影如雾中之景,看不清楚却又引人入胜。
秦思几个舞步,腰身软下,从后闪到了董采薇身前,董采薇也并不站着,而是背过身去扭动着细腰,动作虽然不大流畅,但也不算生硬。而秦思此时张开双臂,如仙女飞升一般,单脚独立在地上,满头青丝从肩胛上垂落。待众人叫好之时,她便将腰身往一侧低下,使身后的董采薇入了众人的眼。
董采薇虽然不善舞,却是善于书画。她手中握着一直沾满浓墨的笔,盈盈向前行去,乐声不断,那舞色却是淡了下去,董采薇一手负在身后,随着腰肢而摆动,拟出动人的曲线,一手将手中的笔倒置,在行走之间,浓墨沾染在身上的白纱上。
等到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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