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个傻子,整个大周都知道。
当一个傻子要上朝决断这天下最为繁杂的事情时,底下的大臣都是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有的人叹了一口气,将头别了过去,有的人却暗暗笑了起来,不知是等着看他的笑话,还是心中对华昌王的支持度更高了一些。
沈寻被人搀扶着走上高台的时候,步子并不是很稳,可身姿却修长而笔挺,像是殿外那株冬日仍旧伫立的青松,他鲜少有穿着太子礼服的时候,也鲜少有看见这么多外人的时候,尽管脑子里一片混乱,却有一种莫名的信念支撑着他朝前走去。
皇后已经坐在屏风后面了,太子第一次上朝,她必须要陪着他一起,除了给他勇气之外,还是要防止出什么意外的,毕竟她还是一国之后,没人敢有所不敬。
说是来上朝,其实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只是出个面稳定人心罢了,毕竟也没真的指望一个傻子能想出什么好计策来解决问题。
即便上头的人换了,太监还是按照以往的流程照本宣科:“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姿态和语言都淡定无比,一看就是见过了无数场面的人,其实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自然没什么特别可言。
“臣有事要奏。”
沈寻坐在位子上,有些不安的戳了戳自己的手,然后看向了说话的人。
太子没说话,太监只好为他代言:“准。”
“岭南饥荒一事,殿下可有决断?户部已经拖了许久,岭南灾区实在是不能等了!”
“江大人说话为何如此不讲理,我户部什么时候故意往后拖了?分明是那漕运工程不到位,导致运送粮草的官船无法通过,你工部有错在先,凭何先告状?”
原先是在下面暗着吵,现在就直接在朝堂上干起架来了,那江大人也没指望太子能解决什么问题,只是故意在朝上那么一提,让人对户部尚书失信罢了。
那边吵得热火朝天,沈寻有些受惊似的朝后挪了挪,可怎么挪也无法逃出这个人心莫测的地方,那一瞬间,倒像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
他听不懂……
一句也听不懂。
“殿下……”太监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好继续为他代言,“肃静!”
两个字一出,大殿很快安静了下来,那一瞬间倒让人有种那个传话太监才是主子的错觉。
朱漆金砖,是整个大殿的主要色调,也不知道开国皇帝下令修建的时候到底动用了多少物资,虽说看起来华贵无比,但看多了总归会有些疲惫的,这世间有些奢侈的东西就是这样,拿不到的时候整日整夜的念着,到手了才发现也不过尔尔。
权力亦是如此。
皇后一直坐在屏风后面,直到这个时候才叹了一口气,小声道:“皇儿,母后刚刚教你的词,背一遍就是了。”
听见耳边那熟悉的声音,沈寻才立直了腰杆,轻轻咳嗽了一声,打起精神,开始一板一眼地被那提前安排好的台词。
“父皇偶染风寒,不日便可恢复。漕运之事暂搁置不提,可由湖、泽二郡官府出粮出钱,以解岭南燃眉之急,事后给予补贴。当地官员如有不满,当即革职论处。”
“因本宫尚未具备大事决断之能,岭南饥荒一事全权交由丞相高宏处理,各位爱卿当以大局为重,听从丞相安排,切莫相互诽谤、趁人之危。”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空落落的大殿中,有那么一瞬间,那些大臣们竟以为这是个杀伐果断,决策千里之外、年少有为的英主。然后在他把话全部说完之后,才恍然大悟这不过是个傀儡一般的傻太子,无论从他嘴里说了些什么,也都只是听从皇后的吩咐罢了。
话刚落音,大臣们纷纷跪地接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沈寻背完了那段话,然后默默偏过头看向了屏风,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也知道母后正温柔的注视着他,那是他此刻最安定的力量。
母后,我一个字都没有背错吧。
其实他心里更想说,他不想上朝,不想当什么太子,扛着那比天还要大的责任,实在太累太累了。
传话的太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有事启奏,无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殿外一个雄浑厚亮的声音骤然传来:“臣,有事要奏!”
沈寻没看清楚来人是谁,正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个叫“事”的人真可怜,老是被人揍。就看见华昌王沈兼身着亲王蟒袍,刻着一脸刀练风霜,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愣了许多时,才接受了这个诡异的事实,华昌王来上早朝了,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人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想起一出是一出,仗着自己手上有兵权,那是天不怕地也不怕,除非皇帝亲自召见,一般是见不到他本人的。
大周的规矩是不准携带兵器上朝,他却光明正大地将长刀别在腰间,不知道是侍卫们不敢拦,还是他的气势实在太过逼人。
沈寻盯着来人看了许久,然后很没出息的别过了眼睛,倒不是被他那非同一般的气势所迫,而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个人长得好丑,连看一眼都觉得烦躁。
他这边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嫌弃别人,那个别人却没打算饶过他,不绕任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太子智商有问题的事情已是天下皆知,这般能力残缺之人,如何能在陛下卧病之际担起天下大任?如此危急之际,不如由本王暂任摄政王之位,殿下您意下如何?”
“……”
全场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宿舍停电五天……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给自己点一车蜡烛
第45章 摄政王
沈寻忽然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那咄咄逼人的男子。
他没有出声反驳,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隐约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大殿中明亮的日光打在他的肩上;周身泛起细小的光圈;倒像是一尊自眩光中缓缓升起的神祗。
他不说话,华昌王却是个急躁之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做,上前一步便假惺惺道:“臣愿领摄政王之位;救大周于危难之中。”
很快;他身后有几个声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不知是提前串通好的,还是真的是那么想得。
“臣附议!”
“臣附议!”
当然;也有人大惊失色,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伸手要权,这在大周历代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但放在他身上,一切都变得那么合情合理了,华昌王嘛,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兴许那哪天一高兴,顺手起兵造个反自己称帝,也在意料之中。
很快,屏风后面发出一声轻响,皇后压着火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人还未至,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沈兼!”
“陛下只是受了些风寒,暂时不能上朝罢了。你这样明目张胆诋毁当朝太子,究竟是何居心?!真当我大周无人吗!”
若是平常的人,肯定就信了这话,可华昌王不是寻常人,还是皇帝此次重病的幕后策划人。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慢悠悠道:“几年不见,皇嫂的火气还是这样大,难怪皇兄如此不知足……看来,民间那些传言,倒是真的。”
傅湘云气的牙痒痒,却也不知从何反驳,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北翼军就在宫外待命,有些事情,皇嫂还是应当仔细考虑才好。毕竟能和气的解决,咱们就尽量不动用武力,您觉得呢?”
他千辛万苦寻来的毒药无人能解,宫里头的那位怕是活不长了。欺凌一下落单的孤儿寡母,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
“殿下,您只需要点个头便是了,我不会为难你的。”
沈寻双眼空洞地看着他许久,然后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傅湘云,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他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处境,就像家猪永远不知道自己生来便是为了被人吃掉一样。
皇后双手有些发抖,她的地位再怎么高,脾气再怎么大,终究还是一个深闺中的妇道人家,普通的政事尚且不了解,怎么斗得过这种老谋深算的政客。恐怕就算皇帝站在这里,也要退让三分吧。
北翼军……一想到他私下训练的那个军队,傅湘云就有些不寒而栗,终究还是朝沈寻点了点头,示意他照做。就当是缓兵之计吧,等皇帝好转过来,一切都好办了。
沈寻一向听皇后的话,只傀儡一般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点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点头会引发后面的多少事情。
殿外大雪纷飞,这几日断断续续地下了好久,地上的雪早就积起了厚厚一层,沈寻走出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没有去看地上的雪,只起身直接进了轿子,他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阴影,总觉得那些积雪是很可怕的东西。
退朝而去的官员们都在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人忧心忡忡,有些人确实胜券在握,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悠闲的讨论着今天的天气。
“冬天很快就要结束了,下了这么多时日的雪,许是要变天了。”
是啊,大周,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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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脉象如盘走珠,是喜脉无疑。”
太医院的妇科千金赵大人一脸谄媚的向她恭喜,似乎是为了讨个好赏赐。
霍清秋却好像没怎么惊讶,哦了一声又道:“您能看出,是几个月了吗……”
“老夫的医术虽然说不上高超,这点技术还是有的,娘娘怀胎已有三月,算起来正是进宫的那……。”
“不,两个月。”霍清秋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明白了吗?”
那赵太医一愣一愣的,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臣明白……”
站在一旁的陵江颇有些胆战心惊地听着所有的话,总觉得太子妃这么无所顾忌,连避讳都省了,是因为不担心有人会说出去,而防止别人说出去的最好办法,就是一死。她的心顿时飞快地跳了起来,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总是万无一失才好,踩着点的事情总是会引人怀疑。霍清秋叹了一口气,一扬头,很快有宫女上前,将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递到那赵太医的手里。
“赏你了。”
赵太医连忙收了起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总归是金子银子之类值钱的东西了,他做人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件事情先不要传出去,本宫用得到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霍清秋斜睨了他一眼,端的是艳丽无双。
“是是是。”
赵太医连忙应了一声,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人出去了,霍清秋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自上而下的抚摸着。
她在前几日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果然不出所料。原本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战斗,没想到还有个孩子陪着她。
之前常公公的死让她多少有些没底,现在却完完全全地放了心,她怀了王爷的孩子,他还怎么忍心不立自己为后呢,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大事将成,只要自己这里不出什么差错,一切都好说了。
太子良娣被禁足十天,连她都不能去探望,只能另走一条路。原本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还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轻咳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来人,摆驾合阳宫。”
第46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合阳宫是历代皇后的住处;除却内殿的富丽堂皇,外面的风景也是别具一格。
霍清秋起身进去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时候觉得人生真的像是一场戏,阴谋阳谋,虚情假意;但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也都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此时皇后在内殿休息,她被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弄得有些心烦;去含元殿看过皇帝之后便回寝殿歇着了,一句话也不想说;遣散了周围的宫女;留她自己一个人睡着。
霍清秋出门之前吩咐过手下的人,让她们见机行事;想必她们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也不怕会出什么岔子。
经过层层通报,霍清秋终于进了内殿,刚一看到皇后就盈盈拜倒在地:“母后安康。”
傅湘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她本来就没有睡着,此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看清楚了面前的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方疲惫道:“找本宫有什么事情吗……”
霍清秋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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