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黑手套的手上,便出现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陆绣对此并不陌生,不由奇怪道:“这不是我给那苏雪定期吃的“七日断魂散”吗?”陆绩当初对她说,为了控制住苏雪,每隔七天便给她用一次这种药,如果等到第八天还不用,她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这不是一般的毒药。”陆绩嘶声道:“而是湘西苗人的蛊毒。”
放蛊自古以来都被看着是一种很可怕的害人巫术,一般由毒物经过神秘的法子炼制,可以取人性命于无形,也可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向来为官绅百姓所惧怕。
其历史,从先秦到现在经久不衰,在汉唐时期,蛊毒于江南地区十分地盛行,几乎豪门大族都供奉着放蛊的师傅,就算不为害别人,也求保自己平安。
这种会造成极大不安,且危及大人物性命的东西,自然遭到历代统治者的严历打击。历代律法中都规定:制造,藏畜蛊毒杀人者斩。即使未杀人者,也会被抄家流放两千里,安置于极南瘴气之地;其同居家口,虽不知情,亦在流放之列。
在官府的严历打击下,到了本朝,放蛊之法在汉人中渐渐失传;但云南湘西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却依然广为流传,甚至推阵出新,玩出了许多花样!
其中,云南的主要以各种杀人蛊毒为专;湘西苗人的蛊,则以功能繁多著称天下。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湘西人都会放蛊;放蛊的技术,主要掌握在湘西苗女的手中……放蛊不同于其它传子不传女的秘技,相反是只传女不传子。
这些会放蛊的妇女,湘西习惯将她们称为草鬼婆。而陆绩,正是抻用他有湖南的关系,强拘了一些草鬼婆,经过一番威胁利诱,得到了他想要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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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湘西的蛊毒作用繁多,除了害人的那毒虫蛊,还有三种很有趣的蛊,分别是情蛊,怕蛊,恨蛊。这三种蛊,都是湘西女子独占爱情,维护家庭稳定的法宝!
情蛊是女子为得到自己喜欢,而又难以得到的男人所下的一种蛊,中了情蛊的男人,往往会身不由已地被情所惑,宁肯舍弃已有的幸福,义无所顾地移情于放蛊的人。
至于怕蛊,顾名思义,就是让中蛊之人会怕自己,乖乖听话的一种蛊,据说这种蛊药,多是婆婆下给媳妇,妻子下给丈夫……
三种蛊药中,又属恨蛊最为可怕,这种蛊,一般绝望妻子对待负心汉时,使出的最后杀招。
中了恨蛊,尚不迷途知返,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这三种蛊,可以说是湘西妇女维护家庭,保卫爱情的有利法宝,一般没有拿来做坏事儿的。
但就像有人说的,世上没有邪恶的物品,只有邪恶的人。只要人的心思坏了,什么东西都能拿来作恶事。陆绩因为小时候在安陆生活过,对这种东西记忆犹新;所以在正面无法撼动沈默时,他第一个便想起了巫蛊!
想想吧,如果能将沈默的心智迷惑住,变成唯唯诺诺的应声虫,那市舶司和苏州府,都将变成他陆绩的!
为了让沈默的变化更自然,难以被外人察觉,他选择先用情蛊,然后过一段时间,再给他下怕蛊……当然如果能将情蛊与怕蛊同时使用,效果叠加会更好。但可惜的是,一个人同时只能养一种蛊,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被抓来的草鬼婆,将本是一对的公母蛊,分别暴晒干,然后放进蛊盆,用火烧至能飞出蛊虫,又帮他制成了情蛊。如果是草鬼婆自己使用,只需将母蛊留下,然后将蛊虫下在沈默的饮食中既可。
只是考虑到,谁也不会相信,沈默能恋上个阴森可怖的草归婆,万一被人解了蛊就不好了,所以他非得用个漂亮的汉人女子代替,于是选择了无辜的苏雪……
不过苏雪不是草归婆,也不会身外养蛊,必须要以自身为鼎炉,将母蛊养在身体里,然后还得与沈默交合,在交合中蛊虫附体,种下情蛊。
而那所谓的“七日断肠散”不过是养蛊的食料罢了……
听了乃兄的描述,陆绣只感觉一阵阵寒意。她自然是痛恨沈默的,恨不得将他消灭掉,可也不齿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把一个个好端端的活人,变专用可怜的提线木偶!
便轻声问道:“苏雪她知道吗?”
“是的。”陆绩颔首道:“昨天你一把她叫过来,我就跟她讲了。”
“哥,这样做,是不是有点……”陆绣小声道:“卑鄙。”
“无毒不丈夫,”陆绩不以为意地笑道:“为达目的,就要不择手段!”说着冷冷瞥她一眼道:“不要滥发慈悲,别忘了是谁给我们那么大的羞辱,让我们落到这般田地的!”
知道多说无益,陆绣幽幽一叹道:“你,真的彻底变了……”
“呵呵……”陆绩随意笑笑,仿佛不放在心上,却暗暗道:“也得想法子在你身上下个蛊了,省得整天三心二意。
那搜船的外舱里,沈默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但他一点也不急躁,反倒想着多浪费一些时间是最好,因为既然进来了,现在离开显然太没面子,非得等着天亮,才能装作心满意足地出去……他就是这么个好面子的家伙。
不过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没什么信心,坐怀不乱这种事儿,对男人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发生:其一是柳下惠那种不举男,其二是怀里的姑娘实在太次。
若是苏雪这种等级的,恐怕就算明知是美人计,他也只有将计就计了……
矛盾的心情让他恨不得苏雪在里面睡着了,一觉到天明是最好了,让自己心里不用再斗争。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内舱的卷帘动了,一身鹅黄色纱裙的苏雪出来,手中拎着个精致的酒坛。
“让大人久等了……”苏雪欠身施礼道。
“没事儿,长夜漫漫,正适合浪费。”沈默微微一笑道,此时他终是横下来心来,暗道:“来吧,管他三十六计,我着就是!”还不信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能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苏雪坐在他的右手边,双手捧着那个酒坛道:“二十年的女儿红,请大人品尝。”说着便要打开。
“这种事,怎可以能让女孩做呢?”沈默伸手接过来,拍开泥封,浓郁的香气便飘溢出来,不由陶醉笑道:“果然是十年以上!”便对苏雪道:“我用大杯,你用小盅,可好?”
“请大人体恤,”苏雪轻轻一撩额头的发丝,笑笑道:“不过小女子的酒量尚可。”
沈默不由开怀笑道:“这倒是我小觑了姑娘。”便将酒液倒了两大杯。
他将一杯搁到苏雪面前,自个举着另一杯,放在灯下端量起来,还摇头赞叹道:“都说酒是陈的好,这话果然不假,你看这色泽,真是太棒了!”此时,他手中的酒杯,与灯、还有那苏雪姑娘的双眼,正好呈一条直线。
他便利用灯光对苏雪视线的干扰,不动声色地将带着戒指的食指伸进酒杯中,稍稍顿一顿才移开,双道:“哎,都不舍得喝呢。”说着余光瞥到手指上,见戒指的颜色没有改变,这才放了心……这个花花绿绿的戒指是毛海峰给他的礼物,据说是番邦的神奇玩意儿,只要酒时掺了东西便级引起颜色的改变,沈默做过实验,无论是掺了醋、泻药、蒙汗药,甚至是墨汁,都能立即变色,十分的神奇,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
“先干为敬。”苏雪仿佛看到了他的小动作,端起酒杯,便喝光了……
“那我也不客气了。”沈默也放心地饮下他那一杯……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四三章 苏雪的选择
接下来,虽然苏雪说自己善饮,却没有再饮酒,而是一板一眼的向沈默,请教起“良辰美景奈何天”来。
沈默上一世也只是爱听昆曲而已,但真要说演唱一道,连发烧友也算不上,只能说是半个门外汉吧。
不过苏雪并不在意,因为昆山腔唱起来是很难的,不是谁都像玉峰先行魏良辅那样,痴迷于这种下三门的玩意儿,甚至连官不做了。
她只需沈默将唱词补全,然后哼哼个差不多的调调,就像“良辰美景奈何天”那段一般,便能一点点推敲出来,变成令人享受的真正艺术。
既然是答应人家,要来续曲的,沈默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推辞,便信手捻起根筷子,轻敲着酒杯,反复低吟浅唱起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太业余,所以不好放开喉咙唱;因为记不请,所以非得反复唱,才能想起一星半点来。
苏雪也不急,只见她展开薛涛笺,捻起细眉笔,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反复唱了几遍,沈默自觉找着点调了,终于也敢放开嗓子唱起来道:“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捎儿搵着牙儿沾也,则待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磕磕绊绊,好容易唱完了,沈默松口气道:“这下可以了吗?”却见苏雪满脸通红的低着头;再看那纸上,只写到“和你把领口儿木……”那个“木”是松的偏旁,显然写到这儿停下的。
“怎么了?”沈默奇怪问道:“心说:“我好容易才想起来的,你这不是浪费我感情吗?”
苏雪抬起头来,目光中含着点点怒气道:“大人,苏雪虽然请您来船上求教,却没有想过自荐席枕!”
沈默一阵错愕,再看看苏雪没写完的唱词,这才恍然大悟,不由苦笑道:“苏大家误会了,这真的只是原本的唱词而已。”说着两手摊道:“所以那日我才戛然而止,现在你跟我说,要尽量把这个弄出来,我才心无杂念的唱出来,又怎是趁机占你便宜呢?”
什么“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搵着牙儿沾”分明是淫词艳曲嘛!也难怪苏雪会生气了;不过人家《牡丹亭》本来就是艳曲,所以沈默也很无辜。
苏雪看看他的眼睛,相信了这种说法,起身歉意道:“苏雪过于敏感了,请大人见谅。”
“无妨。”沈默摇摇头道:“这曲子也就是搁现在,退回三十年去,是万万不敢唱的。”
“是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苏雪幽幽一叹,轻声道:“听人说,三十年前金陵城里,满是忠厚长者,然而时至今日,已经皆是油滑市侩之辈了……”
太祖皇帝以他强大的个人能力,为子孙设计了一套面面俱到的统治体系,在经过初期的正常运行后,这套刻板、机械、欠缺经济眼光的系统,便开始显示消极的一面,洪宪之治后,政权每况愈下,各种“祖制”引发的矛盾纷纷凸显,从中央到地方,从军队到官府,贪污横行,尸位素餐,大明王朝的政权一派死气沉沉,充满了腐朽味道,这使得维护这一制度的道德伦理,宗法观念,亦被严重动摇。
另一方面,城市经济的繁荣,市民阶层壮大,尤其是东南沿海的工商业无比活跃,明显显示出一咱,迥异于往的新鲜活力,代表这股新兴势力的思想家,以王艮为代表的王学左派应运而生,造就了一批礼教社会的叛逆者 ,他们朝着封建礼教,发起了猛烈的抨击,一切传统观念来了个大颠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是王学被朝廷视为异端,几度禁毁的根本原因所在!
当无法从正面诉求,文学便成为迂回的战场,一向被视为雕虫小技的小说戏曲,因为容易隐晦的批判现实,受到了青睐,一变而与传统的儒家经典并列,社会地位空前提高,从没有任何一个年代,通俗小说能像现在这般,登堂入室,风靡文坛,深入社会各个阶层,得到公认,官僚大吏带头刊刻。
就小说戏曲的题材而言,包括非现实题材的历史,传奇,和神怪故事;以及直面世情的现实题材,包含公案和世情。
现实题材的戏曲小说,可谓是当代的一面镜子,比起其他题材,更直接的体现了统治集团的骄奢淫逸,忠奸斗争,社会腐败,政治黑暗,市井生活的芸芸众生,声情画月的,情趣心态,尽入笔端,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社会生活的风俗画卷。
其中又以反映爱情婚姻题材的作品最多,与之前维护礼教的作品不同,它们从肯定人的生存价值出发,大胆肯定性欲为正当要求描写青年男女突破封建礼教的樊篱,追求挚着的爱情生活,带有明显的人文色彩,乃至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觉醒。
然而,也不能高估其作用,因为刚刚萌生的新兴势力,虽然重视自身的价值,想要与传统势力抗争,比如他们写情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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