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使她的儿子完全秉承了下来。
万历没走出过皇宫,固然知道民心的可贵,却无法真正体会。在真金白银面前,他总是轻易的选择后者。让他彻底断了财路,那简直就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当然万历也有站得住脚的道理——凭什么士农工商,只让农民纳税?工商业却不纳税,这到哪里都说不过。要是这次再退让了,国库依然会枯竭若斯,负担依然都压在农民身上,农民也会造反的!所以必须农有农税、工有工税、商有商税,不能光欺负老实人了!
申时行自然无法在道理上反驳万历,但他坚持撤掉太监税官,由地方政府来收税。万历反驳,这不都是一样么?你敢说官员就不贪婪?
前些年监管得力,官场稍好了几年,这几年彻底放羊,自然又贪墨成风,申时行自然没脸说这个大话。但他坚持认为,只要把缺官补齐了,再加强监管,就会约束官员的行为。
那为何不给太监个监管的机会呢?
君臣俩讨价还价整整一个时辰,争来争去的内核,其实就是税银到底进国库,还是进内帑。
期间万历吸了二十根烟,几次险些虚脱,最后连话都说不出了,却仍紧咬着底线不放。
申时行也上了牛劲儿……奶奶的,俺这求爷爷告奶奶的,都是为了谁?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
大太监们也早闻讯赶到宫里,从卷帘后偷窥,见再僵持下去,怕皇帝会撑不住。
不能再让申时行磨下去了,必须出大招了,他们叫来亲随太监。如是这般吩咐一番。
于是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带着二十个小太监进了寝宫,不由分说便给申时行磕头,一边磕一边哭:“申先生,求求您,别逼皇上了……”“没看着皇上病着呢?”“你咋这么狠心嘞,要逼死皇上么!”
一边哭,一边砰砰磕头,弄得鼻青脸肿。有的鲜血都流出来了。
申时行是仁厚君子,被这种阵势吓坏了,终于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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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眼看落锁,浓茶喝成白水,二王才见申时行的身影从皇极门出来。
“怎么样?”两人窜上去问道。
“我已经尽力了……”申时行满身疲惫,连多一句的兴致都没了,只把手里的黄绸题本往王锡爵怀里一送。便失魂落魄的往前走。暮色苍茫中。那条背影是如此苍老萧索。
怕他出事,随从们赶紧跟上。
见他这样,王锡爵和王家屏就心凉了大半,没功夫理他,就在皇极门前打开题本。冬天日短,光线已暗,两人吃力的辨识着题本上的文字:
‘其开矿抽税,原为济助大工,不忍加派小民。采征天地之利,今开矿年久,各差内外官俱奏出砂微细,朕念得不偿费,都着停免,若有见在矿银,就着矿差内外官。一并解进,驰驿回京原衙门应
役,凡有矿洞,悉令各该地方官,封闭培筑。不许私自擅开,务完地脉灵气。’
这是说矿监的。虽然依然挺着脖子不认错,但好歹是撤了。两人送了半口气,再往下看,只见接着说:
‘其各省税课,俱着本处有司照旧征解税监。一半并土产解进内库,以济进赐供应之用,一半解送该部,以助各项工费之资,有余以济各边之用,其各处奏带员役止着押解催督钱粮,行文差用,不许私设关津,指称委官,容令地方棍徒肆行攘夺,致民生不安,商旅不行,反亏国家正课。抚按官还同该监不时访拿治罪。’
仍然还是由太监征税,只不过答应分一半给国库……怎么正义的劝谏,成了可耻的分赃了?怪不得首辅大人没脸见人呢。
“这算什么?见面分一半?”王锡爵火气上涌道:“感情我们争来争去,争得是搜刮百姓的权力?!”
“我要面圣!”王家屏霍然转身,重重的锤着紧闭的宫门道:“开门,开门啊!”
‘开门,开门啊……’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却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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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百般不情愿,但木已成舟,聊胜于无,内阁只好将此道圣旨明发。
不出所料的是,此诏颁下,朝野并没有对皇上的盛德大加感恩称颂,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出这道诏令内大有玄机——只称罢天下开矿,税监却仍旧没有撤回……其实当年离京之前,太监们就很
清楚,地方上其实无矿可采,他们到了地方上以后,奉行的准则就是‘求矿不必穴’,以掠夺为要。那么一个借口,还是两个借口,能有什么区别?
而且抚按拿问私设关津、肆行攘夺的恶棍还要会同税监办理,这些恶棍本就是税监私人,不仅抚按官不敢拿问,既便是拿问到案也无法来治其罪。通篇都说要整顿,却偏偏在最要紧的地方留下暗门,这不分明就是在为将来徇私做准备么?
唯一算是胜利的,只是令税监坐而解额,即是取消了太监们直接征税的权力,而是改由地方上的税司征税,再解送给太监。这算是对天下抗税民众的交代了。
但只要稍有经验者便知道,这也只是在糊弄人。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哪有那么清晰的权力界定。太监们管得了官府自然就管得着百姓,只是现在收敛收敛,将来风头过了,照旧可以胡搞。
如果是以前那年月,也许还能糊弄一批人。但现在有了报纸这种传媒神器,只要聪明人在报上一揭,马上就四海皆知了。
果然,这道圣旨一下,全国报纸骂声一片。苦等了一月的东南民众,就等来这种玩意儿,自然愤怒异常,这个年是肯定没法过了。
没法过年的还有内阁的三位,朝堂上、报纸上,詈骂之声排山倒海而来,三位大学士无地自容,纷纷上书请辞。万历自然留中,但二位王阁老去意已决,坚决不再来上班。
至于申时行,在那道旨意颁布当天,就收拾起东西,搬出了文渊阁。
但这些人过不去年,大不了就不过,至少还可以期待明年。但万历皇帝,却是真的过不去了……
在太监们的张罗下,京城上层圈子里都知道了万历皇帝的‘寡人之疾’,也都知道皇帝在寻找可以戒烟或者强身健体的方子,于是纷纷打探起来,都希望因此邀得圣眷。
拔得头筹的,是皇帝的弟弟潞王朱翊镠。
这位万历皇帝的同母胞弟,也是万历唯一的兄弟,生于隆庆二年,比万历小五岁。隆庆四年二岁时受封潞王,兄弟俩自幼感情极好。
这位王爷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已经在万历九年十四岁时大婚。按说大婚后,就该离京之国了,但深爱幺子的李太后,不舍得骨肉分离,便硬是把他留在京城。
大臣们认为这有乱国之忧,故而三年来不断上疏,要求万历放潞王之国,并拿他叔叔景王的例子说事儿。但近些年,万历和母亲的关系有些僵,他是以孝自称的,正想尽办法弥补去了,便把留下潞王,看成是缓和母子关系的妙方。
故而直到现在,潞王还是安安生生的待在京城。
至于潞王本人,自然不愿意离开繁华的京城,跑去‘乡下地方’当土财主……虽然卫辉已经是最好的封地了,而且距离京城还近,但对自幼长在京城的潞王千岁来说,皇城根以外的,就都算乡下了。
故而他十分感激乃兄,这次好容易有个机会报答一下,自然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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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卷 【海雨天风独往来】第九二一章 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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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嘘寒问暖之后,潞王拿出了一个十分古朴的锦匣,恭敬的送到万历面前道:“这是臣弟花重金,为您求得的‘金顶仙丹’,据原主说,此丹药乃是他年轻时,在峨眉山采药时,得遇一位仙长所赠,所用药料均采自神府仙境,非人间所能得到,能治百病。”
“仙丹?”因为嘉靖皇帝的缘故,万历素来对这套神仙鬼怪的东西不感冒:“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臣弟一直都信的,”潞王道:“为了防止万一,臣弟几天前已经试服了半月,效果那是立竿见影。”为了让万历放心,他当场打开锦匣,当场自服一丸,神态自若。
万历见那仙药黄润晶莹,确实不似凡间之物,再说既然潞王试过,想必至少吃了是没害的,便让客用收下道:“你有心了。”
“嘿嘿……”潞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臣弟要先告退了。”
“怎么刚来就走,不去看看母后么?”
“不瞒皇兄说,”潞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种丹药,身体不好的吃了,祛病强身,身体要是没病,就补肾壮阳……臣弟得赶紧回去了,这样子去见母后,实在不雅。”
“呵呵……”万历会意的笑了,他想到自己病重以来,已经很久未近女色了,不由心中一酸,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潞王离开后,已经被封为贵妃的郑氏从帷后转出,面颊还有些绯红,显然也听到小叔子的那些话了。
万历心中更加黯然,都不敢去看郑贵妃哀怨的眼睛。
郑贵妃一直想要个儿子,但因为万历肾水稀薄的缘故,椒房专宠几年也只生了个女儿,听说那仙丹可以补肾壮阳。便怂恿万历道:“潞王也是一片忠心,皇上不妨用几颗试一下。想必就算吃了不能长生不老。至少也能强身健体治百病吧。”说着就要拿起一颗往万历嘴里送。
“荒唐,试药的太监还没用过,就往朕嘴里送?”万历呵斥一句,却也意味着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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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十八那天,试药太监已经服丹七天,七天里唯一的异常,就是精神健旺了许多。每日里健步如飞,可以不眠不休……根据潞王的说法。就是太监没有那话儿,所以药效只能发挥在别处。
这几天,万历又让人翻书,查找金丹仙药之类的记载,结果书上比比皆是,尤其是前人笔记,就没有不记载飞升啊、神仙啊、金丹啦、玉露啦之类的东西。这么多古代的大才子。包括人品绝对可信的苏东坡、司马光。应该不会集体胡说八道吧。至于正史上语焉不详,似乎可以理解为‘子不语怪力乱神’……总之似乎、大概、也许,应该是有些神仙之物存在的。
加之谁也不希望自己躺在病榻上迎接新年……
更重要的是,有郑贵妃这个超级无敌大唠叨,七天里重复了不下一千遍:“皇上,你就吃了吧,最多没有效果,又死不了人……”
万历终于、终于,将一颗‘金丹’。用水送服了……
第二天,宫里一片喜气洋洋。自吃了潞王进献的‘仙丹’后,万历的病好似一下子被驱走了一半,感觉浑身暖润,也有了力气,竟然能下地了。更可喜的是,他吸福寿烟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即使烟瘾发作,也没那么撕心挠肺的难受了。
两天来,他除了时常坐在安乐椅上养神外,居然还有两次走出了殿门。看到外面为了迎接春节,贴上了大红的窗花、挂起了火红灯笼。到处一片红红火火,万历第一次感到。活着真的很美好。
想必只要再服几粒丹药,自己就可以痊愈,然后享受鱼水之欢,万历心里更是高兴,命人拟旨重赏潞王。
慈宁宫那边,李太后才听说皇帝吃了潞王进献的丹药,不由十分担心,命人移驾,到乾清宫探视。
进得宫来,见皇帝居然稳坐在龙案前,气色确比前天好多了,李太后总算略微踏实了一点,劝阻的话也换成了,教训皇帝这次好了以后,要知道节制,不能再糟蹋龙体了。顺道又把郑贵妃夹枪夹棒说了一顿,这才满意的打道回府。
虽然郑贵妃嘟起了嘴,但万历心情大好,晚饭竟吃了一整晚珍珠米。饭后客用又奉上一粒丹药。万历接过来仔细端详,只见那丹药在灯下,色泽更加光艳、形状也似乎更圆润。
“这等珍宝,令人不忍心暴殄了。”万历脸上露出了迷醉的神情,然后接过宫女捧上的淡人参汤,很快地就着参汤把药服下了。
当晚睡前,他又加了一丸,然后搂着郑贵妃上床睡觉,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