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见成功激起他的忠忱和杀气,万历终于道出心意,他急促的在亭子里踱着步,双手激动的挥舞道:“朕明白了祖宗,为何要在文官系统外,另设厂卫了!因为那些家伙太不老实了,必须时刻盯着,稍有异动,严惩不贷,这样才能维护朕的权威!现在锦衣卫已经不能信任了,所以朕准备恢复东厂,你来当这万历朝的第一任厂督!”顿一下道:“当然东厂这个牌子已经臭了,朕给你想好了个新名字,叫内缉事厂!”
“内厂?”孙海眼前一亮道:“一听就是为皇上服务的,比东厂贴切多了,皇上真是好学问。”
“把你爱拍马屁的习惯收一收。”万历同样难掩兴奋道:“当厂公的人了,得有些威严才对。”
“那是对下面人,在皇上面前,奴婢永远是奴婢。”孙海要是不会说话,岂能从这么多太监中脱颖而出?
“记着朕的话,只要今日这份忠心保持不变,朕就永远不负你!”万历重重拍着他的肩膀道。
“是……”孙海激动的热泪盈眶。
~~~~~~~~~~~~~~~~~~~~~~~~~~~~~~~~
领了皇命之后,孙海便带着他找来的那几个东厂骨干,开始忙活着搭班子建厂。因为皇上认为,宫外的人统统不可信,孙海他们只好从宫里一万多名太监中,挑选出精明强干者几十人,孔武有力者数百人。万历七年刚出了正月,就在一处偏僻的宫舍中,正式挂牌开业了。
万历皇帝对这个草台班子,寄予了深深厚望,开业那天他亲自驾到讲话,勉励他们早日恢复昔日东厂的威风!成为皇帝手中,人人胆寒的利剑!
那些个东厂时期的老家伙,听了不禁面色怪异,心说,皇多了吧?从刘瑾以后,咱们东厂哪里威风过?
因为汲取正德朝的教训,嘉靖皇帝对太监充满戒心,始终只让他们冲茶倒水,干些奴才该干的事儿。而且有陆炳那位皇帝的奶兄弟在,锦衣卫始终把东厂压得死死的。到了晚年,嘉靖皇帝的思想转变了,想提高下他们的地位,却因为陈洪谋逆,不得不清洗了东厂。隆庆朝的太监地位倒是直线上升,无奈权臣时代已经来临,一直把他们压得死死的。短暂的隆庆朝后,冯保案发,东厂直接连根拔起……
所以皇帝说起‘威风’老家伙们都不以为然,要是那么简单,我们也不会被压了这么多年。
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内厂刚刚挂牌,反对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无论是官方的邸报,还是民间的报纸,都连篇累牍的刊登反对特务政治的文章。其中不乏公卿大臣,地方督抚,人们纷纷抚今忆昔,痛陈宦官干政、特务政治的危害。并把英宗北狩,武宗和先帝猝死的责任,统统安在了太监头上。仿佛皇帝只要敢让太监掌权,就离死不远了似的。
之前无论是夺情事件,还是冒功事件,文官们中间,总是有不同的声音。这次却齐刷刷地毫无杂音,只有反对!反对!再反对!
万历起先决心很足,要不理会任何反对,将内厂坚持下去。为此他又下了中旨,要给内厂秘密侦缉、逮捕之权,被六科直接封驳,并明确告诉皇帝,王振、刘瑾、冯保的历史证明,特务政治已经威胁到国家的根本,现在好不容易才消灭,岂能让它死灰复燃?
总之,是绝度不会同意的。
万历这次来了拗劲儿,他直接把手谕下到沈默那里,命他制止舆论喧哗,并支持内厂设立。言辞间有把这一切,归咎于沈默暗中指使的意思。
沈默受到皇帝的指责,只好上书请辞,皇帝是真想批。可他也很清楚,只要自己敢批,马上百官就会集体上书请辞,让自己当光杆司令。虽然他真想让这些人都滚,好叫世界清静。
事情又回到了似曾相识的那个点上,如果是世宗皇帝,肯定毫不犹豫的让他们全都滚蛋。然而万历虽然像极了乃祖,但关键时刻总差那么一口气,在最需要做决断的时候,显得优柔寡断。
他的父亲,毕竟是那位为了大局,委曲求全的隆庆皇帝啊……
反复斟酌之后,万历驳回了沈默的请辞。然而那些士大夫却不领情,他们前赴后继,一本接一本的上疏,看起来好象永无穷尽的疲劳轰炸。万历终于又有机会,挥舞他最爱的廷杖。但他竟然克制住了,因为之前挨过廷杖的吴中行、赵用贤等人,已经成为了士人争相结识的天下名士。这种赤裸裸的打脸行为,让万历意兴索然。
分割
第二更,明天继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最终卷【海雨天风独往来】第八九三章 夜宴(上)
然而年轻的皇帝不愿再品尝被迫认错的苦涩了,他不能眼见着自己的权威,在一次次屈服中,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万历皇帝已经意识到,单靠自己无法与文官集团抗衡,必须要增加帮手了。本着越是敌人反对的,我们越要坚持的原则,他决定撇开外廷,直接赋予内厂侦查、缉拿,以及节制南北镇抚司的权力。
在皇帝的支持下,一个小小的内厂娄了南北镇抚司的上级主管,在经过一番清洗之后,至少在表面上掌握了这个强力的特务机构,并立即给满朝官员一点颜色看看……逮捕了数名串联反对特务政治的活跃分子,并捣毁了两家言论激进的报社。
对于皇帝的倒行逆施,文官们自然深恶痛绝,这次不仅科道言官、中下层官员纷纷上书,几位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也参与进来,请求皇帝释放被捕的官员、报社老板。南京、各省的官员也在呼应,每日送到通政司的奏章都在百份以上。
万历也积累了些斗争经验,他自己没法跟大臣讲理,索性采取“不上朝、不看本、不批红”的三不政策,既不跟你们照面,也不看你们的奏章,以沉默对抗外廷。
大臣们的奏本没有回音,按照《陈五事疏》,要由六科给事中讨奏明白,当事大臣也可以请求面圣,要求皇帝当面给予答复。
于是在石沉大海数日之后,六科给事中、以及好些上本的官员,相约来到皇极门叩闻,却被挡在宫门之外。
今日皇极门把门的规格也提高了,是内厂督公孙海亲自坐镇,禁门外站满了锦衣卫,禁门内是身着橙色软甲、黑色皮靴的内厂番子。
任凭文官们如何交涉,孙海都不理不睬,不放任何人进宫。文官中为首的,是内阁大学士魏学增,他分开众人登上了禁门台阶,冷冷望着孙海道:“孙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内阁已经两天没收到宫里送来的奏章了,两京一十三省这么多公事,一天都耽误不起!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些事皇上知不知道?”孙海本来还敬着化,但魏大炮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他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咱家刚才回答他们的话,魏阁老没有听到么?咱家只是奉旨行事,皇上让怎么办,咱家就怎么办!咱家不能像有些人那样,拿着反对皇上当本事!”魏学曾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现在被孙海这般当众讥刺,心里那股血气更是翻将上来:“孙海,各部的公文还要不要票拟?误了百官的事,误了天下的事,你来担责?”
到海这才冷冷道:“这样说就对了嘛。有公事就说公事,魏阁老既问到这里,咱家这就一并告诉诸位。皇上早有旨意,鉴于近日奏章激增,其中又以废话居多。从今日起,各部的题本收发如常,该票拟票拟,该批红的批红,不耽误国事。
至于官员个人上的奏本,司礼监也照收,但是抱歉,皇上没功夫看……”说到这里,他哂然一笑道:“各位大人,听明白了么?”“那为何我们科道的题本也被扣了!”言官们不忿道:“祖宗设立言官,就是为了让我们上疏言事,劝谏君王的。现在皇上却统统留中不发,还要我们这些言官有什么用!”“咱家只是给皇上传话,其他的话咱家都不会回答。”孙海答不上来,干脆耍赖道:“咱家不会再费口舌了,诸位大人请便吧。”说完便钻进皇极门值房中喝茶,外面吵破天也不理会。
大臣们吵闹一番,可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筋疲力尽之后,也只能先行散去了。
由这次皇极门事件为起点,大明的君臣陷入了长期的冷战状态。
出于报复的意念,万历皇帝开始了消极怠工,因为他的文官集团只在名义上归他领导,却不容许他插手政务。万历不知道,其实这不是大臣们在针对他,而是文官集团成熟后,自然而然对高高在上的皇权的排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天命的象征,而不是一个凭着地位和强权,破坏行政系统运转的强势帝王。隆庆皇帝接受了这一现实,所以在位六年安安稳稳,君臣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然而万历的目标是乃祖,而不是在他眼中有些窝囊的父皇,他希望能做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皇帝,这一愿望不能实现,遂使他悒郁寡欢。
他本以为,在重新拥有厂卫特务后,自己会就成为强权。然而理想越丰满,现实就越骨干,在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后,他失落的发现,厂卫这个大杀器,用处真的不大。要知道文官集团自诞生至今,几乎一直有厂卫特务相伴,却依然成长壮大,成为这个国家实际上的权力者。
很显然,想靠厂卫来钳制文官,只是皇帝的一厢情愿。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开国二祖开创特务政治的初衷,是为了防止有人谋反作乱,威胁到朱家的皇位,所以设立锦衣卫监视百官,又对锦衣卫不放心,又设立东厂监视。后来还有皇帝对东厂也不放心,曾设立过西厂监视……一位位受迫害妄想狂的目地十分明确,那就是防止叛乱!
但是……文官集团天生就缺乏谋反的能力和冲动。他们推崇的是秩序权力,极度反感暴力。文官们不仅没有任何谋反的举动,甚至无时无刻不在为皇帝盯着,哪里有威胁到朱家江山的迹象。
他们讲得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一举一动无不正大光明…哪怕是再龌龊的阴暗念头,他们也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得让人无话可说。因为有比特务更特务的言官时刻盯着,只要做得稍微不讲究,就会招致劈头盖脸的弹劾。
对于这样一个不会谋反,做事讲究的集团,特务政治的影响力被削弱就算抓到某个大臣的把柄,只会造成某个官位的替换,非但不影响集团的整体运转,反而成为了一种体系外的监督,促使着文官们严格要求自己,因为张居正离去而有些散漫的官场风气,重新振作起来……
万历也不可能把不听话的文官直接抓起来打一顿,因为他知道国家的运转离不开这些家伙。大臣们多年的谆谆教导,虽然看起来是失败了,但不能不在皇帝心里留下烙印。他知道大明朝从满目疮痍的嘉靖中叶,到现在大有中兴之相,期间有多么的不容易。他知道自从永乐以后,大明的边境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全过,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些不听话的文臣的功劳,国家的安宁离不开那些有能力的文官,但强势的文官集团,又会使他这个皇帝边缘化。在这种矛盾思想的支配下,万历只能用沉默表达他的不满,他既不强迫臣僚接受他的主张,也不反对臣僚的意见,而是对一切都漠然置之。
臣僚们虽然巴不得皇帝不理政,但不代表他们赞同皇帝将表面功夫也一并放弃。
对于皇帝动辄接连数月不上朝,抗议的奏章汹涌不断,万历也不加答辩。因为他知道,只要在奏本上一加朱批,不论是激烈的驳斥还是冷静的辩说,都会招来那些大臣的继续批评,从而达到他们沽名卖直的目的。最合适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可恶的奏本留中不发!
然而令皇帝深感悲哀的是,自己的消极怠工,并没有使朝廷陷于瘫痪。文官集团早就在没有皇帝干涉的情况下,安然运转了多年,对于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什么事情该如何处理,早就有一套成熟的参照规范,所以在坚持了一年半以后,皇帝绝望的意识到,就算自己一辈子不上朝,国家也依旧照常运转,最后被彻底遗忘的,只能是自己这个皇帝……
寒暑易节,年复一年,转眼到了万历八年春。紫禁城中成百成千的宦官宫女,已经把身上的皮裘换成绸缎:又按照节气把花卉从暖房中取出,把御花园打扫出来,把御沟疏通顺畅,为迎接盛春时节做着准备。
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改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