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仍不曾重,人也仍立石上。
似这样接连打了十几下,刚听出石声越来越哑,中杂极轻微的断裂之音,二妮倏地单臂把锏举起,一声低吼打将下去,双脚就势一蹬,纵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灯筒照处,耳听叭嚓一响,石火星飞,迸射如雨,一条长大人影和那一块重达数万斤的突崖离壁下坠,刚瞥见二妮手挽长索,凌空跃起,飞身直上,紧跟着轰隆隆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千寻大壑齐起回音,整片崖壁均在摇晃,连那存身的危石也似摇摇欲堕,余音晃漾,半晌不绝。
这时光景越暗,天更昏黑,虽看不见脚底尘雾飞扬是何光景,但那地动山摇的声势也极惊人,再用灯简一照,对面石埂已被震断了丈许一条,附近崖石也有两处震裂。碎石纷纷下坠,还未停止,二妮人却不见。正往后洞一带照看,一股急风迎面扑来,一条长大人影已和打秋千一般斜飞过来,落在面前一株老藤之上,正是二妮,兵器业已插向腰间,一手挽着长索,黑暗中也未看出用什身法由上荡下。刚一到达,藤于轧轧连响中,被二妮一手挽着上面藤枝,脚踏藤干,回手一抖,那条十来丈的套索,便和长蛇一般电掣而回,随手绕成一盘挂向腰间,手法快得出奇。所用套索长得惊人,看去却只小指粗细,甚是坚韧。
五人间知此是师父利器,乃南疆深山中最凶毒的五条铁线蛇筋整根结成,休说二妮这样大人,便是万斤之重也可吊起,刀斧均斩不断,从小练惯,借着它特有的弹力韧性和师传手法,十丈以内,长短收发均能得心应手,不知底细的人,休说用它套东西擒敌,连想挥出都不容易,并辟毒蛇猛兽,用处甚多。二妮虽然天性善良,却得乃师怜爱,因这套索只得一根,恐受乃兄欺侮,强行夺去,非但严嘱赫连山,迫令发誓将来不许强夺,传授之时并不许其在旁窥看,这次背兄逃出,为想将这套索带走,曾费好些心机,差一点被其发觉。
等了一会,二妮先纵往下面,见尘雾快要平息,便喊五人起身。明霞见她豪爽心直,意欲就此相从,暗忖:“自己刚刚拜师,这个野人如何能够带去?休说师父不许,便司徒兄妹也未必肯收留。”先和众人低声商计,沈煌笑说:“这个无妨。大姨三姨她们都有地方,母亲将来还要开荒,这样身强力健的人正好作伴,用处甚大;大姨人更慷慨仗义,必定可怜她的身世,带她回去,决无话说。”
明霞也被提醒,虽觉乃兄赫连山知道此事难免上门生事,仇怨越深,但有黑女、三姑等人一起,日前简大师伯的口气也颇对她同情,并说此女质美未学,天性善良,偏遇见一个残忍凶暴的赫连山是他同胞兄长,此女虽有向善之意,未必肯大义灭亲,就此割断,如因乃兄牵累,受了胁迫,同归于尽,实是可惜等语,如知奔恶归善,必为作主;人家真心实意,欢喜相从,也不好意思使其失望,念头一转,当时答应。
五人一同纵下,二妮地理更熟,未走来路,引了五人,由壑底一条极隐僻的崖缝中穿出,到了形势陡峭、离地却不甚高的崖口援索而上。夕阳早已落山,初生起来的明月,清辉尚未普照,路却看得出来,所行都是乱山丛石、荒林幽谷,沿途只听猿啼兽啸远近相应,隐约传来,来路侧面尚有几处灯光隐现,均是金顶那面各庙宇中的残灯,青峰顶一带荒凉险阻,中隔好几处危峰峭壁,比起寒萼谷一面还要难走,始终一个人未遇见。
二妮逃出之后日夜愁思,既恐乃兄天性凶残,借口本门叛师戒条将她惨杀,又恐联合妖妇逼她回去,本来提心吊胆,忽然有此奇遇,喜出望外,途中几次想要开口。
明霞因见夜色已深,出来时久,离家还有不少的路,既恐家中的人悬念,又恐遇见敌人,多生枝节,将其拦住,催众快走。一路飞驰,月光渐明,青峰顶业已在望,下面脚底是片树林,过去不远,便是那日蔡三姑引文麟去过的山洞。正走之间,忽听二妮一声惊呼,忙即回顾,月光照处,侧面树林中似有人影一闪,忙追过去,被二妮拦住,苦笑道:“这厮业已逃远,并且有人追去,由他去吧。”明霞因离家近,恐留后患,如何肯听?忙即率众跟踪追赶,业已去远,登高一望,前面一条人影,后追一个白衣人,双方都是脚程飞快,中途还互发暗器,前面那人,生得并不长大,后追的一个,也看不出是谁,一路窜山跳涧,其行如飞,等到看出,相隔已远,转眼追入前途树林之中,知道追赶不上,只得停止。觉着前面那人不是赫连山,见二妮跟在身旁,神情又带悲愤,料其相识,明霞便问:“此贼是谁?”
二妮叹道:“这也是我兄弟,不知怎会掩在那旁树林之中;想是见我和你们一起,心中恨毒,竟照本门家法,打了我一追魂钉。幸我途中随时留意,先想故意高声说话,试探他们是否还在满山搜寻,后来被你止住,心想,今夜月明,我人又高,容易看出,他们一决见不放过,便未多说,暗中更加戒备。我那万恶的兄弟果由侧面山头上望见,由树林中偷偷掩来,一言不发,猛下毒手。我刚避开,他害人不成,反为白衣人暗器所伤,负痛逃窜。他前三四日才由雪山来此。他不像我和哥哥生得高大,人却凶狡机警,身轻腿快,滑溜已极。看那来意,必是和我哥哥、妖妇分头搜索我的踪迹,无意之中发现,想用冷箭暗算,并用此钉警告,说我叛兄背道,早晚必遭残杀,没想到旁有高人将其打伤,追赶下去。这厮和我并不同母,从小恨我如仇,和哥哥却极投机。他奉雪山老鬼之命来喊哥哥和我同去,不知怎的,一到便受了妖妇蛊惑,见我不肯同去为恶,见面第二天,便当面说我犯规叛教,如非哥哥彼时天良不曾丧尽,照他所说,已遭惨杀。这厮实在万恶,今夜如能将其除去,省事不少。”随问:“白衣人是谁?”
明霞等方答:“不曾看出。”忽见斜刺里有两人驰来,正是晏瑰和何紫枫,说是久候五人不归,淑华、晏瑰因五小兄妹明早便要拜师,特意做了好些菜,想等人回同吃。
晏、何二侠都是心急,本在悬念,孙登夫妇忽然来访,说起白云窝两处洞门均已封闭,知道五小兄妹不能人内,早该回来,如何不见?送走孙氏夫妇,同出眺望,见月光甚明,能看老远,正要往白云窝一面寻去,忽然瞥前面树林中有两人先后飞驰,小兄妹五人同一身材高大的怪人也在后面,追赶不上,刚刚回身,纵身下来迎住一问,得知赫连二妮改恶归善、与乃兄脱离之事,称赞了几句便同回转。
沈煌以为母亲必要担心,当先抢上,赶到屋门外面,瞥见母亲正和三姑说笑,若无其事,知她近来长了经历,不似以前那样懦弱多虑,好生欣喜,口中喊娘,人早扑上前去。淑华一把抱住,开口便问:“你的姊姊呢?”沈煌方答:“现在后面。”明霞等四人已随晏瑰一同走进,互相争说前事,并代二妮引进。淑华初次见到这样高大的女子,听晏瑰说二妮已与乃兄脱离,无家可归,方才见面说好,此后愿和众人一起开荒,似此精强力壮的人,十分得用,越发惊喜。明霞本极同情二妮,见她已有安身之处,老少诸人全都喜她天真朴实,她对人也极亲切,以后必可相安,也颇代她高兴,为想二妮照料淑华,格外用心结纳。
二妮自觉以前助纣为虐,心中不安,老恐对方敌视轻视,不料一朝回头,全都成了亲人;这些老少英侠待她极好;淑华、明霞更是样样关心,体贴周到,饭食又好;还未吃完,淑华便提议饭后为她添制衣服;晏瑰因她生得高大,又特意把同院人家一问较高大的平房借来与她居住,用长木板将铺搭起,起居饮食,从头到脚,没有一样不代想到;想起从小生长师门,所见多是惨酷丑恶之事,父母生了兄弟,不久便遭恶报,师长严刻无恩,一兄一弟又都那么凶暴好狡,每一想起便觉烦闷,第一次受到这许多人的温情和群居之乐,不由心花怒放,感激欲位,由此对于淑华婆媳感恩切骨越来越深,这且不提。
众小兄妹,因明早便往寒萼谷从师,晏瑰、淑华日内又要同往小三峡变卖家产,开荒之处业已商定,是在间中附近深山之中,并非峨眉后山,除何紫枫一人暂时留居青峰顶而外,三姑、向四婆和赫连二妮也要跟去,此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全都不舍去睡。
淑华不愿他们熬夜、再三劝说,都是随口答应并不照办,便自己也是恋恋不舍。后来晏瑰笑说:“他们内功均有根基,虽得一夜失眠,决不相于。二妹虽然刚好,人又这弱,明日可以补睡,也不妨事。既是这样亲热依恋,共总几个时辰天便大亮,我令向四婆多做一点吃的,连同方才吃剩的饭菜准备在旁,以防天明前腹饥之用。索性大家谈到天亮,送他们起身,我们再睡便了。”淑华最信服是晏瑰,众小兄妹又在连声请求,二妮更不时拉着明霞说笑,不肯去睡,只得答应。
光阴易过,一晃东方已有明意,昨日孙登虽来传话,苍山三友吩咐众弟子只在明午拜师行礼,并不限定什么时候,初次拜师,到底不宜去得太迟。沈煌更因母亲体弱,熬了一夜,心虽依恋,想使早睡,勿匆吃饱便要起身。明霞笑说:“你怕娘熬夜疲倦,昨夜大家先睡多好呢。先不舍得去睡,此时天还不曾亮透却催起身。寒萼谷离此不远,凭我们的脚程,不过半个时辰便可赶到。三位师长命我们午前赶到,只不误司徒兄妹所备酒饭便可无妨。我们消消停停,午前起身,赶到寒萼谷拜师之后,再和主人一同宴请师长,决来得及。此后常日均在寒萼谷用功,这一分手,少说也要半年或一年才能与娘和大姨、三姨、四姨她们相见,就是怕娘疲倦,也应服侍她睡好再走,你忙什么!”沈煌忙答:“我想错主意了。”
众人见他对于明霞言听计从,明霞也是无限深情自然流露,因对沈煌情爱太深,对于淑华也和亲娘一样,难得那么大方诚恳,既无嫌忌也不故意讨好,三人都是自然亲切。
龙子、珊儿一样爱重情深,形迹上却又不同,双方都是那么性刚,常起争论,一会又好。
袁和尚天生一副滑稽相,本来古怪刁钻,室中这些人不是尊长便是同门至交,无从发挥,因淑华待人周到体贴,怜他从小孤苦,又是一个小和尚,不似别人还有知心伴侣,虽在一起说笑,有时便觉孤单,偏又死心眼,不肯吃荤,格外关切一点,袁和尚从小孤苦,从蒙师父收养,虽然对他极好,到底是个有道高僧,用功打坐,像这样温情,初次得到,由不得通身舒服,觉着对方太好,自然而然生出情感,一口一声娘,喊个不住,和沈煌、明霞一样,常时随在身边,亲热非常,一听说走,说不出的依恋难舍,呆坐在旁,眼望淑华,心中不舍,反比平时安静得多。
赫连二妮人并不丑,只是天真朴实,也不粗野,生得太高,杂在人丛之中便觉不称,又穿着一身与众不同的衣服,臂腿都露在外,初来时自惭形秽,神态颇窘,后经众人解释,并定众小兄妹一走便为她赶制常人衣履,将身上围的兽皮短裙披肩换去,免得岔眼,服装奇特更易使人注目,以后在外行走,所到之处,被人指点围看也不方便。二妮见众人除黑女晏瑰和向四婆一丑一老而外,生得都极秀气,只她一人奇装异服,身材高大,但无一人看她不起,时候一久,逐渐心安,人又明白事理,和谁都谈得来,因觉身太长大,立在地上便与房顶相接,索性坐在那里,轻易不肯走动。她和袁和尚,一个高大一个瘦小,偶然同在一处,相形之下,众人均觉可笑。
这时快要分手,袁和尚无意之中回问二妮:“你这样高大多力,你那本领我也见过,如其从师习武,岂不比谁都强?却去种田,多可惜呢。”二妮心方一动,晏瑰接口笑骂道:“小和尚,你知道什么!学了武功,虽为强身健力,除暴安良,无事之时仍要以力自给,求取衣食,开荒种地一样可以救人,你当练好武功是专为打架的么?善恶终久不能并立,一旦把恶人消灭之后,莫非不做事,每日舞剑打拳便可变出衣食与你穿吃不成?
二妮生具兼人之力,同往开荒,要多做好些事情,她好人家也好,功用只比你们更强。
她性情忠厚,你拿话激她作什?”袁和尚脸上一红,没有再往下说。二妮寻思了一阵,也就丢开。
大家说笑一阵,日色已高,晏瑰、三姑往门外探头看了看,同声笑说:“快到时候了。”五小兄妹均想等淑华睡后再走,淑华不肯。行前明霞把二妮引往一旁,说:“娘人文弱,不会武动,望你以后随时照料。”二妮笑答:“我一个亲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