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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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黄-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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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黄
  
  
  “不肖臣弟窬恭请:
  吾皇万岁万福金安!
  臣弟自幼多承皇恩,竞日苦思一报吾上竟未有可聊表寸心之物。今偶觅得牡丹数本。其中一盆异种名曰‘二乔’者,含苞数载,至今方春动蕾舒,窥其芳姿,应有国色。为人臣子未敢独自赏玩,特请吾皇万岁御驾亲临,待花开之盛事,幸甚。
  臣弟再三叩谢隆恩 恭候。”
  上好的一张洒金笺龙飞凤舞地挥洒著以上廖廖数语,毕恭毕敬的语气背後,很阴险地包藏著教唆皇帝抛开政务、出宫游春的祸心。
  御座中的为人上者微怔了怔,手里拿著这已是今年开春以来第十一次从奏章中掉出来的“惊喜”,揉著眉心努力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做过什麽有悖於这一帮臣子劝策的好事,顺便再回顾了一下自己即位三年来的所有施政。
  蓦地,年前一张由左丞相牵头,百名官员连署上奏的旧摺子跃上心头。
  去年中秋,文武百官在御花园陪侍开夜宴。身为百官之首的左丞相以皇帝17岁即位,三年来只专宠皇后一人却无子讯为由,带头跪谏皇帝应为後宫广纳嫔妃,均施雨露,以保大周王朝千秋万代的传承。
  当时自己只好装醉,且当著脸色不太好看的皇后在旁,众人一混就过去了。
  那次後到现在,子嗣依然无望。恐怕这些个巧立名目邀自己出宫的臣子们要说或是做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素有惧内之名的皇帝避开皇后,到宫外去寻找第二春来著。
  赏花事小,趁机献美人才是真!
  唉,立妃这件事已被自己一推再推,都已经表明了这般坚定的决心了,真难为他们还这般孜孜不倦地上书上表。苦著脸的皇帝除了深深地叹气还是深深地叹气。
  不过……
  好不可怜地瞅著一早就被小太监顺儿战战兢兢地递上来的、只简单地写上了“无事勿扰”的一纸素笺——他那唯一的、专宠的、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正宫皇后娘娘今儿个心情又不好,这个月第二十九次将皇帝打入冷宫!
  二十九次耶!
  一个月只有那麽短短的三十日,他他他,他这个皇帝夜夜对著孤灯长夜,情何以堪?
  “小顺子,这里不用你服侍了!小豆子,吩咐下去准备车马。朕,要出宫赴宴!”
  声色俱厉吼出的圣旨却好象有点底气不足,面面相觑的两个小太监一时还拿不准皇帝这与往常大不相同的旨意做不做得准。
  眼见沉著脸的皇帝踢开龙椅就走,小豆子忙跟了上去,年前才被赏给了皇后娘娘的小顺子跟出门才想起主子给自己的旨意,左思右想後赶紧一溜烟地奔赴另一个主子的住所。
  
  “皇兄!”
  一脸惊喜状迎出门来的景王爷周窬身後跟著一个同样一脸惊喜的右丞相江苏郴,已势成骑虎的皇帝只好打起精神下马,被一众翘首以待的大臣们接了进去,前呼後拥地临幸景王府装点得美纶美奂的後花园。
  “御弟今日兴致好就罢了,怎麽众位卿家也都来得这般齐整?”
  哦哦哦,不知道他突然虎下脸来给这些老奸巨滑的家伙们下个“私自集众”的罪名,过後会不会有几个脑袋象菜瓜般的被切下?
  唉,想归想,可惜要充分地考虑左右丞相互相牵制的作用,皇帝轻易撼动了哪一边的势力,到头来头痛的都是自己。
  高明地把哈欠掩藏在打呵呵之下,皇帝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巧合”理由申诉中坐到了牡丹圃宴席中的上位。
  “臣弟今天可真是天大的面子,皇兄竟然真的来了!不枉我费心搜集异种奇葩。”
  不知何时与右丞相派沆瀣一气的景王爷还真是笑得喜出望外。
  酒过三巡,月上柳梢。
  淡淡的眉儿月像是老天多情的凝睇,银河的虚影自苍蓝色天穹一划而过,带著清香的风吹面不寒。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这是一个绝对的、正常的、适合任何雄性生物发情的美好春夜。
  瞧著不知道因为什麽不开心,不用他们下死力劝也一杯接一杯把自己喝了个酩酊的皇帝,与右丞相交换了个眼色的景王爷双手一拍,远远处的水榭竟然有一股细细的声乐传来,今晚的重头戏即将开场。
  四个青衣小吏合著悠扬的乐声出场,一直行至席前才放下肩上以红绸幔帐盖住的花架。
  “皇上,这可是臣弟苦心多年才搜集到的牡丹名种。杜枚诗云‘铜雀春深锁二乔’。此花名曰‘二乔’,同株异色,最难得的珍品是每一枝上同一朵花皆是粉紫相间,交相辉映,夺目生光。将之喻为三国时期的美人大乔、小乔,却是半点也不为过。还请皇兄揭幕。”
  脸上带著是男人都知道的诡异笑容,硬是将一柄乌梢杆称塞到皇上手中的景王爷,与座下伏地拜请的大臣们皆是满心期盼。
  “呃……”
  好小子,光是这样的“揭幕”就已经很有民俗中迎新嫁娶的意思了!
  酒虽有了几分,倒还不至於糊涂的皇帝略为踌躇。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不把戏做足好象有点说不过去。
  心一横,乌银称杆挑起处,红绸落地。精心搭架、以鲜花铺设好的花架上果然有一株娇比烟笼寒芍、俏胜水生芙蓉的绝色牡丹……不过更为吸引男人目光的,应该是一左一右依花而立,一著粉妆,一著紫绡的两位妙龄佳人。美女为名花添情,名花为美女增色,人面花容交相映,怕不看痴了一票凡夫俗子,直以为牡丹花神降世。
  “皇上,右丞相膝下两位侄女儿春华、秋蕊,可都是能入内拜领凤绶的合适人选,昔年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亦传千古佳话,皇上就算不为自家著想,也当为大周早有继统传人尽力啊!”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再加上一众大臣们同声附合著以壮声势,摆明了“皇上您今天不出门便罢,出得来就算是大夥儿一块上来个霸王硬上弓造就即成事实也得让你娶了这两个妃子回去。”
  “朕好象酒喝多了,茅房在哪?”
  呃,尿遁,不然皇帝小儿贞操不保!王顾左右而言他,惜乎座下没有一个可比拟孟子的高人,竟然撺掇著让两位佳人扶君王如厕。
  “不去了!”
  他还尿得出来才怪!逃不掉的皇帝又被灌了几盅酒,正觉是不是酒量过了,脸红心跳间,一处不该这般失礼当众有反应的地方居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窬那家伙!还嫌害自己害得不够,居然还在酒中加料?!  
  完了,不该赌气的,要是真的造就了即成事实……他的本意全被扭曲不说,本来只是让人喝一下有益健康的醋就会害死人!
  顾不上多说什麽,推开七手八脚缠上来的人们,皇帝很没面子的打算落跑。可是这一夥平素真是欺负他天性善良的老臣子竟然全不顾脸了,一声令下几个壮仆抬起皇帝就走——那姿势活象抬一只待宰的猪。
  “皇上,您别担心,皇后娘娘那儿老臣自会为您进言。说起来,虚坐凤缲三年仍无子嗣,我看她也就该……”
  “本宫就该如何?”
  蓦地,有人冷冷的接上右丞相的话茬,声音说不上娇媚清脆,反倒带点低沉,可是一股无形中渗出来的寒意却冻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皇后!
  天杀的,这麽多人怎麽没一个发现她是怎麽进来的?!
  眼前的皇后娘娘看起来比上一次见到的又高了好些,端丽的眉眼间有一股摄人的锐意,周身的气势竟然是比九五至尊的皇帝更有迫力。
  只是眼角淡淡的一扫,在场的诸大臣就好象忍不住要腿软——奇怪,明明皇帝也在场,可是当帝后同时出现的时候怎麽就好象大夥儿都不由自主地以皇后马首是瞻似的?
  从进来後只问了一句话的皇后娘娘依栏而立,雍容华贵,威仪天生,下面早跪了一地自行请罪的大臣们。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凤冠投下深沉的影。没有表情的脸带著淡淡的倦,漠然而疏离。
  “煌!朕以後不会这样了!”
  又是这种表情,好象一蜕下朝服这层虚壳就会消失不见掉!最先心痛地叫出来的是好不容易从人堆里爬出来的皇帝。他扑上去,抱住皇后矗立得象石像一样的身子,挡去了她直接面对众人的局面後,满地的大臣们这才能从那种无形的震慑力中解脱出来。
  “哼。”
  不再说第二句话的皇后转身就走,身後还跟了一个连追带跑的皇上。
  “那个……皇上刚刚叫的是‘煌’?皇后的闺名不是柳儿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的册後书上是这麽写的。
  “啧,被那双眼睛一盯住,连腿都不能动了……我刚刚还差点儿以为是前朝的宫媚娘娘再生呢!那一双妖眼!”
  “少胡说,宫媚早已伏诛!其子六王周煌更是流亡得不知所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馀孽逃得了一时,逃了不一世。这许久没有消息,说不定连尸首都已经被人挫骨扬灰了。”
  陆续爬起来的大臣中,有些两朝元老私下偷偷嗑牙,却被右丞相怒斥著压了下去。
  这可是谁都不敢再提起大周皇朝的禁忌:前朝那有著一双金银妖眼,为了让自己儿子当上皇帝就把周氏王族的正统血脉斩除得几乎一个不剩的宫贵妃宫媚。和,现今仍逃亡在外、沓无音讯的六王子煌。
  但刚刚皇后娘娘那种仅仅凭一个眼神便达到的震慑威力,似乎比宫贵妃勾魂摄魄的眼法不遑多让。
  
  “煌,你听我说啊!”
  没空多管那一群太过太平了就拿宫廷秘事闲嗑牙的大臣们,一路追到朝阳殿的皇帝在殿门即将关上前一头撞了进去,搂著不吭声也不发火的皇后正待款语温存,不料却感觉到被拥在怀里的身子如冰一样的寒冷。一惊之下方知他适才是动了真怒,不由得又是喜欢又是害怕。
  “辟辟啪啪——”
  四个大耳光把好象想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先让笑意露在脸上的皇帝给打得酒也醒了,捂著肿起来的腮帮子,可怜的皇帝兀自嘟嘟囔囔:“不是说好了不许打脸的吗?”
  “敢情!这两位主子还曾就皇上龙体的哪一个部位能够下死力打做过探讨?”
  也是一路追著回来的小顺子有点後悔自己的通风报信了。
  “想要我原谅你就跪到天亮吧。——不许给他垫棉衬,不许帮著顶缸!”
  只是淡淡地蹙著眉,对皇帝下了“家法”的皇后後半句话却是对著小顺子说的。显然对这对主仆会暗下做什麽勾当了解得一清二楚。
  “好吧……”
  抽了抽鼻子的皇帝很自觉地到院子里找了一处参差不平的地面跪下了,还讨好地把混乱中被带出来的那盆肇事的牡丹‘二乔’顶在头上。
  皱了皱眉不说什麽的皇后转身进殿去了,不过这次倒是没再锁死房门——照规矩天亮之前还得让皇帝躲进来,免得丢人现眼!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在院子里跪得头一点一点快睡著的皇帝在四更鼓时被机灵的小太监顺儿推醒——再跪下去要叫最早一批起来打扫庭院的宫女们发现,不知道他这九五至尊还怎麽当下去——皇后在这一点上还是体贴的。
  站起来揉揉跪得疼痛的双膝,再活动一下被沉重的花盆压得快要错位的头颈——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那个倒楣鬼怎麽可能风流?吹风流鼻涕还差不多!
  赶紧闪身溜进还燃著一盏孤灯的寝殿,心道不能去打扰那浅眠的人儿的皇帝却又按捺不住自己想偷窥睡美人的欲望,悄悄儿掩到床前,挑开重重幔帐,却不由得一惊。
  自己一夜没睡,那个人竟然也是一夜未眠,毫无睡意的眸对上自己,修长的左手正按在左胸上,强忍痛楚的样子。
  “你的病又发了?”
  这下不由得大惊,跳到床上去的皇帝手足无措,正想直觉地大呼“召御医”时,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掩住了唇。
  “你若敢召来御医,让他们识破了我是男儿身的事实,我马上就离开这里。”
  笑话,堂堂太医殿的人会把了脉後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吗?对皇帝扔了个大白眼的人翻过身去继续睡。
  “你的手脚好冰。”
  不失机钻进被子里的皇帝很是体贴地将他冰冷的手包在手心里,同时把他的脚夹到自己双腿之间。
  “唔……”
  身体渐渐地暖和起来了,好象痛楚也会慢慢消失。也许,不应该为了隐瞒病痛而将一个天然暖炉白白驱赶了二十馀日。
  被那股柔和的温暖所吸引,终於还是回转身把自己整个人缩进别人怀里的“皇后”静静地偎了一晌,低声道:“显,我们还要这样多久?不纳妃,不立嗣,迟早他们会发现的!
  ——还有,以後别玩这种把戏了,故意叫人通风报信,下一次我不会再去。”
  话才说完,被握住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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