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殿下,”骑在依拉贝克国王身旁的一个侍从开口道,“他们似乎很公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悉达多!”国王怒吼道,“这人是谁,你怎么敢用你主人的名字称呼他?我才是悉达多,缚魔——”说到这儿,他的头往后一甩,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
紧接着,国王抽搐起来。他全身僵硬,侧身摔下马鞍。悉达多向他奔去。发现对方嘴里吐出点点白沫,两个眼珠直往上翻。
“癫痫!”王子喊道,“他们想给我一具大脑受损的身体。”
其他人围拢过来,帮王子照料国王。这阵发作终于过去,国王又恢复了神志。
“怎、怎么了?”他问。
“是背叛。”悉达多道,“背叛,哦,依拉贝克的国王!我的一个手下将带你去见我的私人医师,他会为你检查。等你恢复之后,我建议你向梵天的读心室提出抗议。我的医师会在哈卡拿的旅舍为你治疗,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很抱歉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这大概是可以补救的。如若不然,想想上次围困迦毗罗的事,我们算是扯平了。再见,国王。”王子朝对方鞠了一躬,他的手下帮国王骑上悉达多在哈卡拿那里借来的红马。
王子骑上自己的白色牝马,注视着他们离去。
接着,他转身面对自己身边的侍从们,抬高声音,好让等候在树林中的人也能听见:“我们九个人先进去,两声号角,你们立即跟过来。倘若他们抵抗,让他们知道自己本该更谨慎些。如果必要,再有三声号角,山上的五十名骑兵就会赶来。那是个平静的宫殿,不是战斗要塞。俘虏那些大师,不要损坏他们的机械。如果他们不抵抗,什么都好说。否则,我们就像小男孩踩过一个无比精细的大蚁山那样,踏平业报大师们的宫殿和业报大厅。祝你们好运。愿诸神不要与你们同在。”
说完,他掉转马头,继续前进。身后的八个骑兵轻声吟唱起来。
两重大门全都敞开着,无人把守。王子骑进门去,立刻开始四下探寻史芮克没有发现的秘密防御手段。
庭院中种植着花木,还铺了些石板。在一大片花园里,仆人正在修剪枝条、松土和栽种。王子寻找着安放武器的据点,却一无所获。仆人们只在他进门时瞄了两眼,没有任何人停下手中的工作。
庭院尽头正是那座黑色的石头大厅。他朝那个方向前进,手下人紧跟在身后。就在这时,从他右边的宫殿台阶上传来一声问候。
他勒住马,转过头去。那人身着黑色制服,胸前有一个黄圈,手里还握着一柄乌木法杖,身材又高又壮,头巾几乎遮住了眼睛。他等在原地,没有重复自己的问候。
王子拉动缰绳。让马走到宽大的台阶下。“我必须面见业报大师们。”他说。
“预约过吗?”对方问道。
“没有,”王子说,“但事情非常重要。”
“那么我很遗憾,你白跑了一趟。”那人回答说,“每个人都必须预约。你可以去摩诃砂的任何一座神庙安排时间。”
说完他转过身,法杖在台阶上一点,准备走开。
“把花园连根拔起,”王子对手下人说,“砍下那边的树木,把所有东西堆在一处,点火焚烧。”
黑衣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台阶下只剩王子一人。他的手下已经朝着花园去了。
“你们不能这么做。”那人道。
王子微微一笑。
他的人翻身下马,踏着花床进了花园,开始挥舞手中的武器砍伐灌木丛。
“让他们住手!”
“为什么?我来见业报大师,你告诉我说办不到。我说我能,而且一定会见到他们。让我们看看究竟谁说得对。”
“命令他们停下来,”那人道,“我会为你带信给大师们。”
“停!”王子大喊一声,“但要准备好重新开始。”
黑衣男人走上阶梯,消失在宫殿中。王子用手指拨弄着挂在脖子上的号角。
很快就有了动静,手持武器的人从宫殿里涌了出来。王子拿起号角。两声号角随之响起。
这些人身穿皮甲——有的还在手忙脚乱地系搭扣——头戴同样质地的帽子。他们持武器的那只手臂上垫着护肘,另一只手则拿着椭圆形的金属小盾牌,黑色的盾牌上绘有黄色的轮形图案。这群人拿着长长的弯刀,站满了整个台阶,似乎在等候命令。
黑衣男人再次出现,站在台阶顶端。“很好,”他说,“如果你有口信带给大师们,现在就说吧!”
“你是大师之一吗?”王子问。
“是的。”
“那么想必你是级别最低的一个,竟然还需要兼差做看门人。我要同为首的大师谈。”
“今生和来世,你都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那位大师道。
就在这时,三四十名骑兵冲进大门,在王子身旁捧开。奉命摧毁花园的八人也重新上马,加入编队,刀枪出鞘,横放在大腿上。
“你想要我们骑马进去吗?”王子问,“或者你愿意去召集其他的大师,好让我能同他们谈谈?”
台阶上大约有八十人。手持武器,与他们对峙。那个大师似乎就力量对比做了一番评估,随后决定保持现状。
“不要轻举妄动,”他说,“否则我的人会拼死抵抗。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召集其他大师。”
王子装好烟斗,点上火。他的手下像雕塑般坐在马上,随时准备动手。台阶上,第一排步兵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清晰可见。
为了打发时间,王子给自己的骑兵下了几道指示:“不要像上次围困迦毗罗时那样,老想着显示自己的技术。瞄准胸部,不要光对着头砍杀。”
只听“哗啦”一声,王子右手边的一个步兵昏了过去,此人刚才一直盯着史芮克的长矛,现在终于摔下了底层的阶梯。
“住手!”那个黑衣男人大喊着同六个人一起出现在阶梯顶端,七人全是一样的打扮。“不要用鲜血玷污业报宫。那个倒下的士兵的血已经——”
“涌到他的脸上了,”王子接过话头,“如果他还保持着清醒的话。因为他并没有受伤。”
“你想要什么?”说话的黑衣人中等身材,腰围却大得惊人。他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巨大的深色酒桶,他的法杖状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我只看见七个。”王子答道,“我听说这里一共住着十位大师。其他三个在哪里?”
“他们正在摩诃砂的三个读心室履行职责。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
“这里由你掌管?”
“惟有大法轮掌管这里的一切。”
“你是这几面墙里大法轮的最高代表吗?”
“是的。”
“很好。我想同你单独谈谈——去那边。”王子说着,指了指黑色的大厅。
“不可能!”
王子的烟斗在脚后跟上用力一磕,烟草纷纷落下,他拿刀尖往里边挖了挖,然后把它放回包里。
他在白色牝马上坐得笔直,左手抓着号角,直视着那个大师的眼睛。
“你果真确定吗?”他问。
大师又小又亮的嘴已经做出了口形,但却没有将话说出口。
“就照你说的做吧。”他终于让步道,“让开!”他走过一排排士兵,来到白马前站定。
王子用膝盖轻轻一碰,让马朝那黑色的大厅走去。
“暂时按兵不动!”那个大师喊道。
王子对自己的手下说:“你们也一样。”
两人穿过庭院,王子在大厅前下了马。
“你欠我一个身体。”他柔声道。
“这是什么话?”大师问。
“我是迦毗罗的悉达多王子,缚魔者。”
“悉达多已经来过了。”
“你以为自己已经根据梵天的命令,”王子道,“让他成了一个癫痫病人。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来的只是个不情愿的冒牌货。我才是真正的悉达多,哦,无名的祭司啊,现在我来取我的身体一个完整、强壮、没有暗藏任何疾病的身体。你要按我的要求为我服务。你可以是自愿的,也可以让我来强迫你,但你反正要为我服务。”
“你这样想?”
“是的。”王子答道。
大师举起黑色的权杖攻向王子头顶,同时大声喊道:“进攻!”
王子躲开了这一击。一面后退一面拔出了剑。
他两次挡开法杖。第三次,法杖落在肩上,只是擦过,却让他一个踉跄。他绕着白马,大师紧跟在身后。他躲避着,始终用马隔开对手,他把号角送到唇边,吹了三下。号声盖过了宫殿阶梯上激烈的搏斗声。他喘息着转身,刚好及时挡住对方的下一击,这一击本该落在他的太阳穴上,要了他的性命。
“圣书上写着,”大师喘息着说,“若一个人只会下达命令,却没有力量作为后盾,那样的人是愚蠢的。”
“如果是十年前,”王子喘着气,“你的法杖休想碰到我。”
他朝法杖砍过去,希望能让木头断裂,可对方总能设法避开刀锋,因此,尽管他在很多地方划出不少痕迹,木头大体上仍旧安然无恙。
大师把法杖当作一根单手击剑棍,结结实实地击中了王子的身体左侧;他感到体内有几根肋骨裂开……他倒下了。
接下来的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就在他倒地时,剑从手中飞了出去,正好划过大师的胫骨,对方嚎叫着跪到了地上。
“咱们倒是扯平了,”王子气喘吁吁地说,“我的年纪对你的肥肉……”
他躺在地上,拔出匕首,却没法拿稳。他把胳膊肘抵在地面上。大师眼里噙着泪水,试图站起身来,结果却再次跪了下去。
一阵马蹄声响起。
“我并不是傻瓜,”王子道,“现在我有力量来做后盾了。”
“怎么回事?”
“剩下的骑兵来了。如果我带上所有人马,你们会像柴火堆里的甲虫一样躲起来,可能得花上好几天时间才能拆开这宫殿,逮住你们。现在,我可把你们攥在手掌心里了。”
大师举起他的法杖。
王子缩回手臂。
“放下,”他说。“否则我就掷出匕首。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命中,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你并不急于拿真正的死亡做赌注吧?”
大师放下了手中的法杖。
“你一定会遭到真正的死亡,”大师道,“只等业报大厅的守卫让你那些骑马的兵变成狗粮之后。”
王子咳嗽起来,兴味索然地看着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泡。“在此期间,咱们还是来谈谈政治吧。”他建议道。
战斗的声响渐渐平息,史芮克向王子走来,高大的身体上满是尘土,头发几乎像剑上一样,到处凝结着血块。白马用鼻子轻轻地碰碰他。他先向王子敬礼,然后说道:“结束了。”
“听见了吗,业报大师?”王子问,“你的卫兵成了狗粮。”
大师没有回答。
“现在为我服务,你可以留下一条命,”王子道,“如果拒绝,我将拿走它。”
“我会为你服务。”
“史芮克,”王子命令道,“派两个人去城里,一个去把我的医师那罗达找来,一个去织工街找修帆工加拿嘎。留在哈卡拿旅舍的三个士兵,两个立即过来会合,一个留下看守依拉贝克国王,直到太阳下山为止,然后把国王绑起来,过来同我们会合。”
史芮克笑着再次向王子敬礼。
“现在,让他们把我抬进大厅去。找个人监视这个大师。”
他换下的身体同其他人的尸体一道烧掉了。业报宫的守卫全部战死,直至最后一人。七个不知名的大师中,惟有那个胖子活了下来。精子库、卵子库、培养箱和肉体储存器都没法运走,但那罗达医生指挥众人拆开传输器,放在战死者的马背上。王子骑在白色牝马上,望着火舌吞噬这些身体。八个柴堆在拂晓前的天空下熊熊燃烧。曾是修帆工的那个人望着离大门最近的柴堆——它是最后被点燃的,火焰刚刚烧到顶部。那里躺着一具身着黑袍、胸前印着黄色圆环的尸体,身形十分臃肿。当火焰触及这具尸体、袍子开始化为青烟时,缩在花园废墟里一只狗嚎叫了一声,几近哽咽。
“今天,你的罪业户头肯定满得溢出来了。”
修帆工道。
“可是,啊,想想我的祈祷户头吧!”王子答道,“目前只能这样了。这个问题只好留给后世的神学家们解决,让他们决定我塞进投币祈祷机里的那些小毛虫是不是也可以充当供奉。让天庭去猜测今天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吧——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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