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回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转过来说:“一个朋友。你有空来喝酒啊,我请。”说着转身向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苏靳捕捉到了郑浩眼中闪过的喜悦之情,不自觉地笑了,也转身回去了。
马不停蹄地忙了半个多月,才把所有的旧线索都梳理清楚。有用的线索还没有浮现,新的案子又发了两起,好在没有发生在唐胜杰他们的管区之内,不过再这么发展下去,社区民警的奖金都快扣光了。于是社区警们怨声载道,人人自危;领导们焦头烂额,天天开会;刑警们两头捞埋怨,里外不是人;各单位这几天磕头碰脑的都是一张张苦大仇深的脸。
当然也有忙里偷闲的主,比如苏靳和唐胜杰。唐胜杰相信案件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只不过时机未到,于是总拉着苏靳外出散心,名曰换换脑子。这天中午两个人在苏州面馆吃完午饭出来,回程的时候路过“蓝夜”,唐胜杰便说:“你不是一直想着吗?带你进去看看。”
苏靳说:“大中午的,人家还没开门呢。”
唐胜杰边推门,边说:“老板在不就行了。”
苏靳想想也有道理,便跟着进去了
苏靳一进门,就学着港剧里的样子,在空旷的大厅里嚷嚷:“警察临检。”
这时从吧台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郑浩,看见他们便笑着招呼:“哟,你终于来啦。哎呀,唐所怎么也有空来。”
唐胜杰就说:“发下来的通知都收到了吧,注意防火防盗。”
又听见手机响,便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苏靳一屁股坐在高凳上,对郑浩说:“别理他,假正经。”又悄声问,“那个林斌挺好的吧?”
郑浩看着他做贼似的样子,又看了看讲电话的唐胜杰,露出了怪异的表情,不过仍然回答了苏靳的问题:“挺好的。”
这时唐胜杰挂了电话过来,问道:“林斌这小子最近没惹事吧?”
苏靳听了,在边上结结巴巴地插嘴:“你知道林斌在这里……”
“跳舞。”唐胜杰接口。
苏靳反应过来自己是白担心了,就又去和郑浩说话:“跳什么舞,没看见有舞池啊。”
郑浩指了指酒吧深处,说:“楼下有钢管。”
苏靳听了便跳下地,兴冲冲地道:“带我去看看。”
却被唐胜杰一把按回凳子上:“看什么看,大白天的锁着门呢,要看以后晚上带你来。”
郑浩看着他们两个,若有所悟地笑笑,开口问:“喝一杯?”
唐胜杰看了看边上跃跃欲试的苏靳,便说:“Tequila吧,后劲小一点。”
才说完就听见苏靳的声音:“中文,谢谢。”
郑浩笑出了声,唐胜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对苏靳说:“龙舌兰。”
苏靳的声音就又飞扬起来:“电视上见过,边上有一圈盐的那种。”
郑浩从酒柜里拿了酒,又取出三个玻璃酒盅。两手各拿了一个,倒扣着在专门的盐碟子里先后蘸了蘸,杯沿上就沾上了一层盐粒。然后倒上酒,推到两人面前。苏靳见了摇摇头说:“我不要蘸过盐的,盐放在酒里,不就变成料酒了,又不是炒菜。”
郑浩听了,也不以为意,在剩下的一个杯子里倒了酒给他。三个人一饮而尽,苏靳接着研究酒瓶上的英文字。郑浩在边上对唐胜杰说:“林斌最近挺安分的,只不过有时候喝多了,会骂骂你眼光太差之类,我倒没想到会是他。挺热心一孩子,上次还拜托我照看林斌呢,还给我留了电话。”
唐胜杰笑了笑却没接茬,只点点头说:“帮我看着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郑浩答应了,唐胜杰拍了拍苏靳的肩膀,说道:“走了;到点上班了。”
6
临近春节,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的专案组便解散了,案子直接转给了二队,领导的想法也有道理,该发的案子也发完了,春节全国人民放假,想来小偷也不会顶风作案。
除夕夜是苏靳值班,这是队里不成文的规矩,没成家的小伙都安排在三十,初一和初二这几天,让老同志们能有个囫囵的假期,夫妻团聚,拜访老人,图个天伦之乐。
年初一一大早,苏靳就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可他裹着被子就想赖在床上,直到政委来掀被窝,他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和来换班的小秦聊了半天,他才往自己家走,苏靳早就跟唐胜杰说好,春节要在家陪父母过年,等开始上班了再回去。
苏靳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南京署,唐胜杰也是昨天晚上的班,他就想过去当面拜个年什么的。苏靳觉得自己越来越黏糊了,可是又管不住自己的脚,于是警告自己过了这一次该收敛些了。
刚靠近警署大门,苏靳就看见了唐胜杰。院子里的唐胜杰手里拎着好几个礼盒,正往后车厢里放。边上还有个穿长裙的姑娘等着。苏靳心里有些明白过来,掉头走了。
到家的时候,看见姐姐苏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隆起的肚子已经很具规模了。苏婷看见弟弟满头大汗的进门,就问:“跑回来的?”
苏靳忙着换鞋,低着头答道:“有点冷,就跑了跑。你怎么今天回来,姐夫呢?”
苏婷指了指厨房,说:“帮姆妈做饭呢。昨天在他们家吃的年夜饭,今天当然是回娘家了。”
苏靳对自己说:你看,这就是上海的规矩,初一是要去老丈人家里吃饭的。
这时的唐胜杰正开着车行驶在高架上,李雯坐在副驾上选CD,一边说:“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你。很忙吗?”
唐胜杰答道:“是啊,元旦的时候出了大案子,一直忙到现在。”
李雯把挑出来的碟片放进机器,接着说:“我听爸爸说了,对你们所不会有影响吧?”
“还行,我们那案子出得最少。你今天怎么会过来的?”唐胜杰调整了一下音量。
“爸爸怕你不熟悉路,他出来给老领导拜年就顺便把我送过来了。”
“那李主任不在家?”
“姆妈在家呀,而且爸爸说他中午回来吃饭的。”
唐胜杰点点头,又问道:“你最近怎么样,又玩上什么新运动了,手机老是转到留言信箱。”李雯的爱好和时下的白领精英们差不多,崇尚健康的休闲活动,除了泡吧逛街之外,也喜欢健身啦,游泳啦,有时还会和朋友组织个远足,野营什么的。
李雯笑了,说:“我现在在学攀岩,新来的经理带我去的。挺刺激,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玩一次?”李雯觉得说话有点累,可能因为换了首节奏感比较强的曲子,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也就打住了话题。
唐胜杰达到了目的,便一门心思开车。他有些不安,他不能确定弄堂里飞跑的是不是苏靳。如果再分神和李雯说话,他不能保证把车开在自己的车道内。
唐胜杰这边忐忑了好几天,苏靳回来的时候却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依然是游戏电视,啤酒冰淇淋;闲了就和他磨牙斗嘴;在床上的时候,打起架来还和原来一样精力充沛,倒是唐胜杰自己好几次先行弃了权。看着苏靳依然故我的表现,唐胜杰的心里却越发沉重起来。
且说这一天午休,苏靳一边吃着盒饭,一边和小秦几个“豁大怪路子”, 刚过了一手“同花”,就听见自己手机响。苏靳接起来,是他姐苏婷打过来的,说在对面的奶茶店等他。苏靳把牌让给边上观战的同事,又把吃了一半的饭盒扔进垃圾桶,就下了楼。
苏靳才推开奶茶店的门,就看见了坐在紧里边,举手挥着杂志的苏婷。
苏靳走过去,笑着问他姐:“秋千架满员了吗?”苏靳总觉得与其说苏婷喜欢珍珠奶茶,不如说她是秋千架的发烧友更符合事实一些。
“他们不让我坐。”苏婷向自己的弟弟诉苦。
苏靳点完了东西,瞄了眼苏婷高高隆起的肚子,呵呵笑道:“人家怕你把秋千架坐塌,也算有道理。”
苏婷拿起桌上的杂志作势往弟弟的脑袋上拍,苏靳一边躲,一边笑:“胎教,注意胎教。”
苏靳问他姐姐:“还有几天?”
苏婷摸了摸肚子,笑着说:“下个月初你就可以当舅舅了。”
“那你还到处乱跑,小心姐夫发脾气。”苏靳抬头张望了一下,他的冰淇淋怎么还没来。
“就是因为你姐夫,我才出来找你的。”
苏靳看着苏婷陡然间严肃起来的面孔,忙问:“我姐夫出事了?”
苏婷瞪了他弟弟一眼,说:“是你闯祸了。”
苏靳笑笑说:“我可好几年没听你说这句话了。”苏靳和苏婷只差了两岁,姐弟俩的感情一直很好。小时候苏靳跟人打了架,或是挨了苏爸爸的板子,苏婷总是在事后把弟弟拉进房里,一边问他:“又闯什么祸了?”一边给他涂红药水。
苏婷见服务生过来送冰淇淋,便没有说话,只盯着苏靳端详。
苏靳见他姐姐神色奇怪,舀了口冰淇淋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说吧,说不出来就先骂两句。”
苏婷想了想,还是鼓了鼓气问了:“阿靳,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苏靳手里的勺子停了下来,说:“怎么?”
“你姐夫跟我说,前几天的晚上看见你从南京路的GAY 吧里出来。阿靳,这是大事,你要跟我说实话。”苏婷说。
苏靳在心里想了想,自己后来好像是又去过一次“蓝夜”,为了见识一下如雷贯耳的钢管舞。这也能遇着熟人,世界还真是小啊。抬头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的苏婷,苏靳狠了狠心,说:“是呀。”
苏婷震惊地看着弟弟,过了半天才能开口:“你要死哦,姆妈阿爸知道了要气死的。”
苏靳坐直了身体,看着姐姐说:“那我也不想的,可是喜欢了我也没办法。”
“那你要什么时候跟他们说?”苏婷问。
苏靳泄了气,反向他姐姐要意见:“你说呢?什么时候好?”
苏婷看了看对面一脸懊恼的苏靳,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来,她就这么一个弟弟,一直是放在心里疼爱的。苏靳小的时候就开始充当她的保护神,赶走欺负她的男同学,也不管人家个个比他高出一个头去;她有时候砸了碗,弄坏个东西,也是苏靳替她隐瞒,背黑锅,挨爸爸的大巴掌;到了高中,苏靳还帮她给小男朋友传信,打掩护。苏婷一直希望苏靳能找个喜欢的女孩子,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谁知道她这个宝贝弟弟竟给她出了这么大个难题。
“我已经帮你想过了,我只能帮你瞒到我休完产假,你知道姆妈现在的心思都在我肚子里的这个,可是等到她过足了当外婆的瘾,就会想孙子的。半年时间,早死早脱生,与其从别人嘴里知道,还不如你争取主动。”苏婷看了一眼沉默的苏靳,又说:“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先帮你探探姆妈的口风,打打预防针。一定要先把姆妈说通了,只有她才能搞得定阿爸。”
*本章未完*
苏靳送走了苏婷,看着远去的出租车,心神恍惚。下午支队里组织他们开会,盗窃系列案子又开始发了,局里下了死命令,两个月里一定要破案。会后,巫队又在办公室里训了他们半天,让大家想办法,出点子,直到七点多钟才放人。
苏靳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天,一出分局大门,就直奔“蓝夜”。
苏靳坐在吧台前,一杯冰啤酒下肚才觉得脑子清醒些,他仔细回想了下中午和苏婷的谈话,恍悟自己已经站在了名为“出柜”的悬崖边。早前那些刻意压制下去的事情也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苏靳此时只觉得千头万绪,烦躁不堪。
郑浩进吧台的时候,就看见苏靳垂着头坐在那里,握着空杯子发呆,就上去问他:“再来一杯?”
见苏靳没有反应,便知道是有心事了。郑浩了解苏靳这样的人,没事时话多得像“饭泡粥”一样的“咄咄咄”地往外扑,真的有事了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没想到苏靳抬起脸来问他:“你说活人和死人争得话,谁能赢?男人和女人呢?”
郑浩听了,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弯腰从吧台下拿出一瓶Tequila 来,说:“玩个游戏吧,要是你赢了,我就告诉你答案。”
苏靳看了看瓶子,问他:“怎么是白的了,上次明明是黄的。”
郑浩笑着说:“品种不一样,味道差不多。”
苏靳便说:“花样真多,还是中国好,白的叫白酒,黄的叫黄酒。”
郑浩见他开始胡扯,也不理他,拿了十个酒盅出来,开始解释:“看谁喝得快,抢到第六杯得算赢。”
苏靳来了兴趣,便问:“那要是平手呢?”
“那就再来一轮,分出胜负为止。”郑浩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问他,“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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