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薛轻“哼”了一声,刚要同撒西金错身而过,谁知他把身体一横,挡在了面前。
“滚开!”美男子没好气地低吼,可是冷硬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半晌,才冒出了一句──
“你还没死心吗?”
沙利薛不懂他在说什麽,正欲发作,撒西金才缓缓地开口: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我说过,无论怎麽样,伯提沙撒都是属於陛下的。”
此话一出,沙利薛浑身如遭雷击般浑身一战──
立时面红耳赤!
“你……不用你多管闲事!”心虚地怒斥,沙利薛狠狠地撞过来人的肩膀,疾步奔离──
逃也似的。
第六十章
当房廷恢复意识时已经过了日中,感觉脑後一片暖融,他睁开眼,立刻就被帐顶射下的金线照得两眼刺痛。
头顶上平缓而有节律的呼吸声,是狂王还未转醒──而此时自己正伏在他的怀中。隐隐听到外面人声骚动,帐内却仍是一片暧昧光景。这麽想著,房廷脸上燥热不堪,偏偏这种时候又不能动弹,只得这样继续尴尬地趴著假寐。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男人侧了侧头,一缕头发便从额际滑下,骚得房廷面孔发痒,他重又抬起眼皮,看到镀了层光晕的淡金长发散到了自己脸上,轻轻地将其拨开,视线顺著它们一路向上……
密密的眼睫,浅浅的胡渣。
映入眼帘的久违的睡脸一如记忆中那般安详。
不觉都看呆了,房廷急忙收敛了目光……却不经意瞥见了一枚细细的伤疤,在男人右边裸露的胸前。
那是为保护自己所负的剑伤……
种种、种种……年前的记忆仿佛在一瞬间跃然眼前──
心跳骤然加速了。然而就在这胡思乱想的时候,额上一阵糙糙的摩挲打断了回忆,紧接著又是两记柔软的碰触,房廷昂起头,对上了一双眯著的琥珀眼。
“在看什麽?”
尼布甲尼撒一边亲吻著房廷的额头一边问询,也不等他回答便颔首,一通蛮不讲理的亲吻蓦地降下……
温存了一会儿,就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的,男人伸出手在房廷的颈项处摸了摸,问道:
“……你的滚印呢?”
虽然明白迟早会被发现,可他突然提出这问题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不小心……弄丢了……”
房廷嚅嗫道,回答得有点心虚。男人心中虽然有点介意,不过还是不忍责怪他。
“那种东西丢了就算了。下次,我会送真正的天青石给你。”
听到他迁就的话,房廷弯了弯唇角,露出无奈的笑容──毕竟,对於珍贵的宝石他并不热衷,不过若是狂王赠与,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明天,我们就能抵达王都了。”看到房廷难得露出笑脸,男人心情大好,把他的身子朝自己怀里拨了拨,道:“你离开之後,我把金像拆毁,现在杜拉正在建一座新塔。”
新塔?
房廷不解,疑惑地望向他,尼布甲尼撒把玩著他垂肩的黑发,接著说:“它要高过巴别塔,在上面,比‘日出之海’更东面的景致也能一览无遗。”
“我还要在塔顶建一座盛世花园……而你,‘伯提沙撒’──就要做它的新主人!”
男人诉说著自己理想中的蓝图,以为这样便能取悦依偎怀中的那个人。可他没有发现,就在自己侃侃而谈时,房廷的笑容僵在了面孔之上。
盛世的花园……难道就是指“空中花园”吗?
难道那不是为了伊人而建,而是为了身为男子的自己麽?
房廷难以置信地仰头观看,尼布甲尼撒的表情很认真,并非玩笑的模样。可是就是这种表情,却教房廷的胸口仿佛被什麽锐器狠狠一蛰般,刺痛起来。
因为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安美依迪丝……那个天真、可爱的米底姑娘。
与狂王相拥的时刻,那样的缠绵……教房廷几乎忘乎所以──
他忘记了,身为“伯提沙撒”的替身,自己并不归属於这个时代……
他忘记了,依迪丝会长大,她总有一天会成为“神之门”的女主人,会为狂王诞下子嗣……
他忘记了,作为一国之君,现在抱著自己的那个男人终究还是要婚娶的……他会娶那传说中的美丽妻子,哪怕她现在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不能迷惘,不能彷徨,不然自己这段僭越的感情终会以悲剧收场。
可是这麽想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的灵、肉统统烙上了狂王施加的痕迹──想要简单抹煞,哪有那麽容易?
直到这个时候,房廷才恍然大悟:
居鲁士所谓的“情不自禁”,原来就是这麽一回事啊……
心不在焉地听著耳畔近似情话的呢喃,直到语毕,对方又欲倾身亲吻,他稍稍侧过头,避开了。
“怎麽了?”
因为这异动,尼布甲尼撒略带不悦地问询,房廷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看著狂王眉头微蹙,俊美而狷狂的脸庞──
这样的男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在烦恼些什麽吧。
一想到这里,忽然舒朗了眉目。房廷冲著男人展颜一笑,主动揽上他的颈项,把头使劲埋进眼前这温暖的怀抱中。
感受著头顶难得的温柔爱抚……心底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苦涩。
两天後。
“神之门”?巴比伦城。
“公主……公主殿下!您可是未来的巴比伦王妃,贸然走动有失体统啊!”
“呵呵,奶妈,不要管我啦──听说伯提沙撒大人都已经到了城门口,我要去那里迎接他!”
美貌的少女,眨著小鹿般的大眼这麽说,她也不顾身後的女侍辛苦地追逐,提起裙脚,在冬宫的走廊上急奔。偶尔要被赶上时,就灵巧地躲闪到高大的石柱後面,冲著满头大汗的女侍们,调皮地吐著舌头。
这个教女侍们头疼不已的女孩,便是米底公主──安美依迪丝。半月前,她由随侍一路护送,从遥远的北国抵达了巴比伦,一路艰辛,又遭遇种种变故,最初,初抵异国的她,在冬宫里也度过了几个惴惴不安的日子。不过今次听闻远在卡帕多亚西调停战事的巴比伦王,已经携著“伯提沙撒”回国的消息,依迪丝终於抛掉了萦绕心头多日的阴霾,忍不住喜上眉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有从迂回的宫室中找到出处……正有点泄气,忽然隔著柱廊遥遥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夹在一大群迦勒底内臣中,缓缓朝著正殿行进……
“是伯提沙撒大人!”
远嫁巴比伦的途中,依迪丝一直念念不忘房廷在离开安善城之前嘱咐过的话,她一直遵守和他的约定,保持缄默……如今熬过了漫长的冬季,她终於再次见到那个维护过自己,唯一值得信赖的男子,兴奋之余,不觉连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
女孩的呼唤回荡於空敞的宫殿内,惹来余音嫋嫋,她也顾不得诸多礼节,径直朝著房廷的方向奔去。
就在这时──
“哇!”
因为跑得太急,根本来不及止步,依迪丝在回廊的拐角处猛地同人撞了个满怀,一时间狼狈得跌坐於地!
“呜……”女孩捂著犯疼的前额,忽然听到周围纷纷倒吸气的声音,疑惑地四下望望,众人都以一副古怪的神情看著她。
这是……怎麽了?
听闻追赶上来的女侍们在後方惊呼,依迪丝仍是不明就里。忽然上方伸出一只大大的手掌,递到了她的面前──
女孩也不及细想便抓住它,任其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就是米底的公主,安美依迪丝?”
还没等她站稳,那手掌的主人便这麽问,听得依迪丝满心不悦──
什麽人,竟敢直呼我堂堂米底公主的名讳?
昂起螓首,女孩冲著来人瞪著大眼睛,刚要发作……可,就是这麽一瞬间,电光火石般──她的视线凝固在了来人的面孔上,再也没法挪动分毫!
金发,琥珀眼,宛如神祗般的英俊逼人……不过是说了一句话,无形的霸气便溢於言表。虽然是第一次撞见,但是这样独一无二的气质,就算依迪丝是初次见识,也明白那立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地位是何等的尊贵。
而且,此人还拥有一个教整个小亚细亚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狂王:“尼布甲尼撒”。
这就是我未来的“丈夫”!
第一时间里,几乎是下意识的,依迪丝的脑海中迸出了这麽一句话,跟著就呈现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她的膝盖微颤,脚底发软,就像一只被惊吓到的小动物,呆立於男人的面前。
“呵。”
依迪丝还未从最初同狂王相遇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头顶便传来一声轻笑,那低沈的声线伴著她心脏的鼓噪,听起来是如此骇人──然後眼看著男人抬起的手掌朝著自己的方向徐徐落下,女孩的脸色“刷”得一下变白了!
难道──他会为了适才的莽行殴打自己吗?
依迪丝这麽一想,吓得双目紧闭,浑身涩涩发抖,可是料想中的“惩罚”并没有降临。
男人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轻轻的,宛若一个长辈应有的宠溺姿态。
因为这记轻柔的触动,女孩缓缓地睁开眼睛昂起头,一对上那双炯炯的琥珀眼,不可抑止的,两颊立时又被染得通红……通红……
第六十一章
直到尼布甲尼撒携着仪仗队离开,依迪丝仍是浑身僵硬的,意识就好像被生生抽离了肉体,目光只知道尾随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移开。
“公主……公主殿下?”
失神良久,耳畔忽然跃进人声,女孩蓦地回魂,察觉是房廷,便立刻反身扑进他的怀中。
“您是怎么了?”不解依迪丝的异动为何,房廷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是女孩却把脑袋埋得更深——
“大人……伯提沙撒大人……”
女孩轻摇着房廷的袖袍——
“那……那个人真的就是尼布甲尼撒王吗?”
嚅嗫的声音,撒娇的口吻。
明知故问……
“是的,那便是巴比伦之王。”
房廷应了一声,注意到女孩的不同寻常,没由来得心里一沉!
“那他……真的会娶我做他的王妃吗?”
依迪丝羞赧地吐出这句话,言语的时刻,连嗓音都是微颤的。她慢慢松开房廷,确认般抬起头——绯红的双颊,无邪的容颜,伴着那句无心的伤害,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视线。
此时,酸楚和着真正的心痛,激烈的感受于他的胸臆间翻腾。
又一次的,觉得眼前恍惚起来!
“会……的。”
喃喃地说出这令他痛苦不堪,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房廷看到:依迪丝忽然咧嘴笑了。
红着脸,女孩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无忧……就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这教房廷忽然有些羡慕……
可惜这种笑容,只要自己还留在狂王身边、留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是永远无法展露的。
尼布甲尼撒回国之后的首次朝会,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臣属们向他提出了要尽快迎娶米底公主安美依迪丝的建议。
王座上的男人回想着前一日在冬宫看到的未婚妻的情形,不觉莞尔。
依迪丝,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
就为了迎娶这么一个小姑娘,自己还被迫答应同房廷分开,让他代替自己千里迢迢远赴米底……
不过,此次见到女孩,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比起木偶一般的伴侣,童稚活泼的新娘至少还能使他产生一点兴趣。
对于婚礼,男人本不想这么操之过急,不过事先已经同米底王有过约定,洪水泛滥时就同他的女儿完婚,想来现在正是时候,加之诸人催促,这么应允下来也无可厚非。
“那么就在春祭的时候,举行婚礼吧。”
男人这般命令的时候,侍立的拉撒尼不由地在一旁暗叹:
不知道这未来的王妃会不会变成又一个“赛美拉丝”?
会这么担心,只因为上位者那若无其事的口吻……是完全的“不在乎”。
要知道,现在王的心里,除了“那个人”,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呢。
午后?冬宫。
“大人……伯提沙撒大人!”
但以理和三友正抱着泥板文书,围着房廷说话的档口,依迪丝提着裙子,兴冲冲的一路跑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春祭……是春祭!”
女孩没头没脑地迸出这句话的时候,房廷和几个犹太少年奇怪地看她,不懂这是在说什么。
“王说春祭的时候就举行婚礼!”
依迪丝故意把重音放在“婚礼”这个词上,房廷微微一怔,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
巴比伦的“春祭”……不就在下月的头上吗?
虽然知道狂王与女孩举行婚典是迟早的事,可是选在这种日子里,未免太快了一些吧?
这么念道,表情都显得有点僵硬,可房廷不希望依迪丝察觉自己的不自然,所以努力摆出一副镇定的姿态,言不由衷道:
“恭喜殿下……”
话音未落,“啪”——一记闷声骤然响起!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发觉原来是但以理的泥板坠到了地上……摔成了难以记数的小碎片……
“对不起。”男孩低着头,退后了一步,脚跟碾在了碎片上,发出“咔嚓”响动——
“请容我先行告退!”沙哑地吼出这话,但以理便扭过身子,狠命地冲着朝圣者之家一路狂奔过去!
这场面诡异十分,三友虽然不谙其中隐情,也十分无趣,少年们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