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鸠平虽然情绪十分激动,也懂得要为红袍报仇,就得弄清整个事件的始末,因此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才回答。
“红袍姐取出货以后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是一切正常。我记得大当家嘱咐我要多注意周围的动静,就撒了好几个弟兄巡视。和红袍姐通话后大约一个小时,我们发觉附近的山崖上有人,看起来象是让条子盯上了。我赶紧给红袍姐打电话,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说到这,穆鸠平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红袍是何等机警,她一直到取出东西也没发现有异常,说明后来偷袭他们的人是在半路早埋伏好的,也就是说,红袍他们的行动已经被泄露。如果老八说的没错,知道此事的还有警方。
戚少商心里一阵阵冒火。家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内鬼?
难道……
“大当家,红袍姐死了,东西被人抢走了,顾惜朝却不见了人影对不对?”
穆鸠平是个粗人,但并不笨。他早就怀疑顾惜朝,红袍是认同的,但一直对他说大当家十分器重顾惜朝,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许他找顾惜朝麻烦。想不到,朝夕相伴、情同姐弟的红袍竟就这样死了,而凶手明摆着就是顾惜朝。穆鸠平说什么也要为红袍报仇。
戚少商觉得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似乎在提醒他,他是谁,他的责任是什么。
目光落在红袍身上,戚少商慢慢的说,
“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要见他,想当面问他,要亲耳听他说。但是戚少商却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怕一提到他,自己就要疯掉了。
大当家的声音异常的艰涩,可是这已经足够,他下达了追究凶犯的命令,要为红袍报仇,这就够了。纵然大多数人也听出了戚少商的无奈,看出了他矛盾复杂的心情,可是没有人在乎。
报仇,这是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情。
黄金麟走进办公室,顺手带上门,门砰的一声关上,露出隐藏在门后的男子。
顾惜朝缓缓的举起枪。
惊讶的表情只在黄金麟脸上了停留了两秒,便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是有点色,但并不是蠢材。他知道顾惜朝的厉害,也知道要保住自己的命该怎么做。于是,他举起双手,慢慢的后退。
“别激动,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尽管说。”
顾惜朝步步紧逼,始终保持和黄金麟一米的距离,手里的枪稳稳的指向他的头颅。
“你是生气我们把消息给了黑鲨帮?没必要吧,生意吗,谁出的价钱好,自然就卖给谁了。”
黄金麟本来想笑笑来显示自己的镇定自若,可让顾惜朝眼睛里的寒光一刺,下面调侃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你们的目标不单是戚少商,你们是要利用这一次的冲突挑起神龙帮和黑鲨帮的争斗,好坐收渔人之利。你们要的是整个连云帮派所有的地盘。”
黄金麟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
“你果然聪明非凡,一猜就准。怎么样,跟着我吧。以后有的是你施展拳脚的机会。”
乌黑的枪口一下子顶上了脑门,黄金麟猥琐下流的笑容生生冻结在脸上,五官怪异的抽搐。
“你,你要干什么?别忘了,洛丝家族……”
顾惜朝手里的枪向前一送,成功的阻断了黄金麟的废话,吓了一身冷汗的黄金麟赶紧改变话题。
“我交代过冷呼儿别杀人,是他,都是他……”
顾惜朝握枪的手纹丝不动。
黄金麟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变化,只觉得眼前是一架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突然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缘,黄金麟紧张的要命。
“你要杀了我,你也别想逃。我舅舅,洛丝家族,哦,还有戚少商,他们都饶不了你。”
顾惜朝眼里闪过一丝活气,那是一种深深的痛苦和绝望,然后,忽然间就放下了手里的枪。黄金麟弄不清到底是哪一句话打动了顾惜朝,一时不敢开口。这个时候,顾惜朝却笑了。
黑沉沉的天空降下细密的雨丝,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顾惜朝想起自己那一次独自一人走回家,然后,戚少商来了,在他家待了一夜,他第一次吻自己。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黄昏时分,漫天烟花下的吻。好象是昨天的事,又好象是一个个的梦。
手指抚上嘴唇,顺着脖颈滑下,死死抓紧胸口的衣裳。雨水从衣领间淌下,带走了心口仅有的一点温度。
这一路走下去,再不会有人陪。
冰冷,从心底蔓延全身。
好冷,快要冻死了吗?
不,还不行。我还有事要做。
黄金麟有一句话说的不错,现在还不能杀他。顾惜朝要争取最大的自由来完成一件事,什么人惹到了他顾惜朝,那他就要付出代价。
雨还在下,黑色的幽灵漫漫融入黑色的夜。
(18)
“该死的,我就不信这回逮不住他。”
穆鸠平看见自己的手下冲他使眼色,扭脸一看,是大当家。
戚少商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下隐隐泛着青色,不知是疲惫、烦躁还是怒气,或许都有吧。大当家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急切的要抓住害死红袍的元凶,穆鸠平觉得胆气壮了许多。
“大当家,我向你保证,顾惜朝他不出一天就得自投罗网。”
“是吗?”
“是啊!”
想到自己终于能为红袍姐报仇,穆鸠平兴奋的大声答道。
大当家一定也很高兴啊,可是他的眼睛却不知在看哪里,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穆鸠平挠了挠脑袋。不过思想简单的他,也懒的去揣摩别人的想法。
“顾惜朝虽然没有心肝,可我看他对追命还是真在意……”
后半截的话卡在喉咙里,穆鸠平见到戚少商脸色不善,有点心虚的住了口。
“你把追命弄来了?”
其实穆鸠平早就预备好了一大套说辞准备应付戚少商,不管怎么样,如此卑鄙的手段,从来都是神龙帮所不齿。可顾惜朝太狡猾,穆鸠平派出所有弟兄搜了三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实在是急的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恩,我没伤他。追命可不象他那混帐哥哥,我就是让他帮个忙。哦,等抓到顾惜朝,我立刻放他。”
穆鸠平等着大当家发话,戚少商却一直若有所思的沉默。虽然大当家什么也没说,穆鸠平可是越来越难受,内疚和自责的心理慢慢压过了复仇的急切。
“大当家,你别生气,我这就放了追命。放心,我拼了命也要抓住顾惜朝!”
穆鸠平火火的转身,戚少商在背后叫住了他。
“算了。”
“恩?什么?”
穆鸠平吃惊的站住,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想再问明白点,戚少商已经转过身走掉了。恍惚间,穆鸠平好象听见大当家轻轻叹了口气。
夜很深了,戚少商还是睡不着。
窗外的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弄的所有的东西都潮气十足,烦闷的心情更是受了牵累,加倍的沉重。
戚少商瘫坐在藤椅中,两手按在太阳|穴上微闭着眼睛。
他没有去见追命,因为见了他不晓得该说什么。一向奉行侠义的他,竟然会默许穆鸠平用绑架追命的手段来胁迫顾惜朝。戚少商震惊的发现,今时今地,在顾惜朝面前要想守住一贯的原则,已经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露台的门敞着,雨珠随着一阵夜风飘进来,湿漉漉的洒在戚少商的脸上身上。雨滴虽细碎如飞絮,却依然寒气逼人。
戚少商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记得那天他走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衣,这样的天气,不知道他会不会冷啊。
戚少商站起身想把露台的门关上,半片低垂的白色纱帘被风扬起,露出一个人纤细修长的半身。
戚少商愣了一会。
他的呼吸都停止了,好一会没有发觉,直到憋的难受,才长而急的喘了几下。
“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听的戚少商的急切,顾惜朝心中柔软的一处随之一痛。咬了咬唇,顾惜朝按捺住波动的情绪,从隐身的地方走出。
其实顾惜朝来了好久,一直站在门外,站在雨中。透过白色的纱帘凝望着那个人,看他的痛苦、他的徘徊、他的痴、他的伤。
纵然是自己负了他,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扯进了追命。
然而来时怀着的怨恨,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顷刻化为乌有。
觉得手中的枪仿佛有千斤沉重,顾惜朝不得不用双手握住它。
“放了追命。”
心中有千言万语,可以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
戚少商仔细端详着顾惜朝。
湿漉漉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把每一缕寒意都渗进单薄的体内。垂在鬓边的发把一张苍白的脸勾勒的越发瘦消,连眼里的清冷都显得脆弱。
时间仅仅过去三天,他却变了好多。
“你……”
好多的话才到嘴边,却已经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门被撞开,呼啦啦涌进许多的人。
“顾惜朝,你来的好!”
有人大声的喊。
顾惜朝本能的退后一步,重新端平已经微微下垂的枪口,茫然的目光也恢复了凌厉。
不想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戚少商难过的合起了双眼,感情和理智在胸口激烈的撞击,等再睁开时,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戚少商没有回头,他背对着冲进来的众人,一步步慢慢靠近持枪而立的顾惜朝。
后面有人在提醒他,不要离顾惜朝太近,戚少商不理。
顾惜朝没有再退,两眼眨也不眨的望着戚少商,直到枪口顶上他的胸膛。戚少商停下来,无声的说出了两个字。
顾惜朝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看清了戚少商的口型,却无法相信那是真的。
人质。
戚少商是要自己把他当做人质,用这样的办法帮自己脱身吗?
无法违背弟兄们的意愿,道义不许,情理不容。但即使是这样,他还要这样做吗?
两人谁也不能说出心里的话,就这么痴痴的对望。可是,真能理解对方全部的心意吗?
顾惜朝的视线一点点从戚少商身上移开。虽有无尽的不舍,可还是移开,投向门口的众人。
“我请你们,放了追命。”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以顾惜朝的声音虽然很轻,可还是清晰的灌进每个人的耳鼓。
握紧枪柄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伸直的双臂缓缓垂下。
砰的一声,金属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响;手枪落在地上。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戚少商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19)
穆鸠平跟在顾惜朝身后。他很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替红袍姐出口气,即使不立刻要他的命,起码也要教训他一下,揍个鼻青脸肿。
可是,他竟然下不去手。他不懂顾惜朝为什么会乖乖的让他们抓,不懂大当家为什么不叫杀顾惜朝,不懂顾惜朝望着大当家的样子,不懂大当家望着顾惜朝的神情。
他们俩好古怪,穆鸠平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想什么。
依然恨顾惜朝,可是与从前有点不同。有什么不同,穆鸠平想不出来。好在有大当家在,大当家会知道如何处理他,为红袍姐报仇。
顾惜朝环视了一下这间用来关押触犯帮规之人的地下室,从容走了进去。
“追命已经放了。”
穆鸠平都不清楚自己干吗要告诉顾惜朝这个。
顾惜朝一回头,讽刺的挑了挑嘴唇。
“怎么,要我谢谢你吗?”
咣!
穆鸠平把铁门重重的摔上。
大概快气死了吧。
顾惜朝想笑,扯了扯唇角,笑的悲凉。
戚少商看见顾惜朝的时候,那个人抱膝坐在墙角,头深深的埋着。走近了才发觉,顾惜朝的衣裳还湿着,蜷缩着是为了能暖和一点吧。
从前的顾惜朝总是令戚少商敬佩、赞赏,自打出事以后,倒是越来越叫人怜惜、心疼。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顾惜朝,哪个才是他装出来的?
戚少商突然感到气恼,一巴掌推在顾惜朝肩上。
消瘦的躯体晃了晃,过了一会,埋着头才抬起来,全然没了往日的机警和戒备。
对上那一双惺忪睡眼,戚少商又是气又是疼。
“你到底是精是傻,怎么还睡的着。”
顾惜朝揉了揉眼睛,用手支着额头,两道长长的眉几乎皱在一起。
“这几天都没怎么睡。”
其实有好多关怀的话想说,可第一句说出口的还是这样一句。
“到底为了什么?”
顾惜朝垂下眼睫,将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选择了沉默。
“你说呀!”
戚少商的声音不由的暴躁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事情都发生了,说也没用了。”
顾惜朝淡淡的答。可他轻描淡写的话却象在火药桶里丢根火柴,戚少商火了,一把揪住顾惜朝的衣领将他扯了过来,顾惜朝则别过脸,连看都不看他。
“什么叫没用?人家给了你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事?钱?权力?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向我要?”
自从重新踏进神龙帮的一刻,顾惜朝就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哪怕戚少商当时就一枪崩了他,他也无所谓了。可戚少商这样质问他,竟然还是受不了,忽的睁大了双眼,狠狠的瞪着戚少商。
戚少商激将的法子果然奏效,顾惜朝这副样子,戚少商反而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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