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不禁又发起热来。
其实两年前的时候,偶然在一小型期刊上投了篇稿件,被选中刊登,那时候用的还是小宁的笔名。
虽然后来赖皮的杂志社拖欠了他的第一笔稿费,拖着拖着就给拖黄了。
端木宁倒是不在乎钱,只是捧着那本杂志,看着自己被印成铅字的书,心情非常愉快。
哪怕是被骗了,依然觉得能印出来是件好事。
那时候就幻想着,将来能正规地出一本书。甚至为了这个一直在努力,这些年断断续续写了好几篇,长的短的,一起锁在抽屉里,当成最珍贵的宝贝。
或许是太心高气傲的缘故,小小年纪,总觉得自己能写得比那些作者还好。
可出书这个梦想一直都没实现,后来投给杂志社的稿子也是石沉大海。
妈妈从来不会过问自己的想法,哪怕半夜趴在写字台上写小说,她发现之后也只是一句“早点休息”,既不问自己在写什么,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学业。
没有想到,周放不仅没有嘲笑自己这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般幼稚的想法,甚至还亲自做了一本书,送来当生日礼物。
书的内页有他潇洒的狂草:“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抬头看着拼命蹬车的周放,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有这样的朋友,应该算三生有幸吧,端木宁想。
回去之后,把周放送的那本书,认真地摆在了书架右侧的那个空格子里。
这是第一本,只属于自己的书。
虽然封面上画的鸡蛋,会让自己回想起童年里不太好的往事,可那毕竟是周放亲自画的……
不知道是不是达芬奇画鸡蛋的那种意思,是暗示自己从头开始,慢慢练习,不要急躁吗?
这样想着,端木宁从笔筒里挑出一只白色的钢笔,翻开崭新的日记本,慢慢写了起来。
回想着被周放不断捉弄的童年,一边写,一边轻轻微笑着,在寒冷的冬天里,心底也觉得温暖。
次日清晨,端木宁收拾好书包出了门。
入了冬,天气变得格外寒冷,裹紧大衣慢慢往前走着,突然听到一阵笑声,回头,只见周放林微温婷三人正朝这边走来。
端木宁赶忙拉起帽子遮住头,听到路过的周放大声跟林微说:“啊,凄厉的风吹乱了我的发!寒冷的空气让人头皮发麻!”
“拜托你大清早别酸了,我的早餐还在胃里呆着呢。”是温婷有点冷淡的声音。
端木宁抬头,只见周放没有坐在车座上,而是直接站了起来,双脚规律地踩着车子,屁股便在空中扭来扭去,随意嚣张的样子,真是让人看着都牙痒。
端木宁把手塞回裤袋里,看着周放几人的背影远去,这才摘下帽子,慢慢往前走。
上次周放来家里的时候,特意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否则,他很容易发现每次自己坐车都坐过头。
真是做贼一样。
端木宁皱皱眉,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种奇怪的心情,很想跟周放待在一起,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安静地坐着看书,也觉得很愉快。
到底是怎么了?
那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甚至看到他后座上坐的是温婷,心里也会不舒服。
或许……只是刚转学到这边认识的人太少的缘故,对他产生奇怪的亲切感和依赖感吧。
端木宁轻轻呵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那天下午又是周放最讨厌的作文课。
同桌凑到耳边笑道:“你信不信,你的作文肯定会被当范文来念。”
周放摊手:“没办法,有才的人就这样。”
被同桌鄙视了一番,“去去去,每次都被当反面教材,你还得意了。”
“那是,太有才了,过头了啊。”周放挑衅状勾了勾手指,“有本事你写个反面教材出来给我看看。”
“你真厚脸皮。”同桌白他一眼,然后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凑到周放耳边轻声道:“你有没有听说一个谣言啊,关于何美女的。”
周放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侧前方,一头直发的何小雪,扯了扯嘴角:“关我什么事?”
“有人说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我能怎么办?难道去跳黄河。”
“当我没说,谁喜欢上你这种没心没肺的,肯定是倒了八辈子霉。”
周放笑不作答。
直到快要上课的时候,才突然按住肚子出去找老师请假。
语文老师大皱眉头:“你又肚子疼?你的肚子到底怎么回事?”
“吃坏了。”
“去吧去吧。”
看着周放瞬间消失个无影无踪,老师也颇为无奈,不过,他走了倒好,反正要拿他的作文当反面教材,人不在,可以尽情的批判,顺便吓唬吓唬其他学生,杀鸡儆猴的效果可以达到了。
铃声响起,语文老师带着一脸慈祥笑容,款步走进教室。
周放一个人去百川社的办公室,拿了好几份老师发下来的卷子,胡乱做了一通。
早点做完早点回家吧,早死早超生嘛。
做完之后,正好是下午四点的广播体操时间,周放揉着酸痛的眼睛,出门去逛,不知不觉逛进了厕所。
突然,洗手池那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这臭小子,从哪儿来的敢这么嚣张?嗯哼?”
周放不禁笑了起来,哪来的流氓,这么低级啊,真是败坏咱流氓的名声。
“滚开。”
冷冷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周放皱皱眉头,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臭小子你找死是不?就你那小日本儿一样的名字,女人一样的小白脸,真让人恶心,你他妈欠揍是吧?”
说着拳头就要挥过去。
周放当然在关键时刻,摇身一变,成了大英雄,用手挡住那人的拳头。
可惜这个英雄别说一脸正气了,反而笑得比恶人更流氓,打了个口哨,凑过去低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啊。”
那人看见高年级的学长居然出现在这里,明显有些胆怯,倒还是个要面子的有出息的流氓,狠狠道:“端木宁,这么难听的名字,女人一样的小白脸,我就是恶心他,怎么了?关你鸟事。”
周放轻轻捏了捏他的拳头,捏得对方脸色大变,这才慢悠悠地道:“嗯,春秋时期吧,有个孔子,孔子呢,有个弟子,叫端木赐,后代都以端木为姓,你再说一遍他是小日本儿的名字,来,说啊。”
拳头都快被捏碎了,那家伙居然还不求饶,倒是有点不见棺材不死心的“勇气”。
“靠,就你有文化!”
“我就比你有文化。”
见对方疼得呲牙咧嘴,周放这才笑着放了手,“我告诉你,不要随便嘲笑别人的名字和外貌,那都是父母给的,知道?”
“呃……”
“你姓什么?”
“姓王……”
“哦,你妈要是给你取个名字叫王八蛋,你也得用嘛,小孩子家,随随便便就口出恶言人身攻击,将来可怎么混啊……”
拉长了尾音,潇洒地甩了甩头发,走过来一把揽住端木宁的肩膀,慢悠悠出了卫生间。
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道:“敢跟我比流氓,也不看看自己几两重。”
附加一个坏坏的笑容。
在走廊里,周放放开了端木宁,自始至终,端木宁都一脸平淡地站在旁边看戏。
周放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我算是救了你啊,也不谢个恩。”
“谢谢。”
“你……真是不懂事。”周放无奈地摊手,“那人谁啊?看你不顺眼就打你,还那么没品跑厕所来打?”
“同学,他一直看不惯我,因为我比他强。”
周放嗤笑一声,“你们这帮小孩子真是幼稚。”
“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要每次都一副大人的口气教训我。”端木宁似乎有点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
“你知道,喝醉酒的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周放意味深长地笑着,凑到端木宁耳边道:“我没醉,我绝对没醉!我不可能醉!”
“同样,小孩子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是小孩子!我绝对不是小孩子。”
端木宁皱了皱眉,不理他。
周放耸肩,“明明就是毛头孩子一个。”
“我十五岁了。”
“嗯?十五岁也是孩子啊,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范围内。”
“你一直把我当小孩看吗?”
被他直直的盯着,周放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你给我证明一下,你哪里不是小孩吧。”
“怎么证明?”
“还是不说了,跟你讨论这种话题,我会很有罪恶感。”周放扔下一句话,便摆了摆手。
端木宁沉默片刻,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用做操吗?”
“哦,我刚才的课没去上,到处乱逛。”
“为什么不去?”
“老师拿我的作文当反例来念,我脸皮虽然厚,也经受不起全班几十道目光的扫射啊。再说,我走了,老师更没负担了。”周放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突然坏笑道:“倒是你,干嘛这么关心我呢?”
端木宁垂着头不说话。
周放叹了口气,拍拍端木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男孩子,脸皮要放厚,胆子要放大,这样才好追女生,你这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就是有人倒追你,都会被吓跑。”
端木宁轻声道:“你好像经验很丰富,追过很多女生?”
“没,咱是理论知识多于实践经验,量变的积累才能达到质变的飞跃。”
端木宁点点头,“那就多积累一阵子吧。”
“呵呵,我是不想谈恋爱,简直浪费青春。不如直接找个对象结婚算了,将来生了儿子,认你当干爹,要吗?”
端木宁冷冷道:“不要。”
沉默良久,周放突然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不是喜欢苏轼吗?”
“嗯?”
“苏轼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娶老婆了。”
端木宁依旧一脸疑惑,周放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你真不是小孩子了,唉,看来是我理解错了,嗯……小宁已经成熟了,成熟了,都可以结婚生子了……”
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端木宁瞬间涨红了脸。
“要不你生了儿子,认我当干爹吧。”周放觉得脸红的端木宁很有意思,便继续调笑。
端木宁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就走,不理会这个大流氓说的混账话!
可红脸的原因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端木宁刻意不去想,只觉得心脏莫名地跳地很快,耳根也有些发热。
之后的几天,周放一直没见端木宁,心想,或许是话说得过分了,把小家伙给惹恼了?
自己也真是,明知道小宁脸皮薄,心高气傲,还说那些混话刺激他。可奇怪的是,就是想逗他,想看他气得脸红的样子。总觉得那样的小宁特别可爱,比平时冷冷淡淡的小大人模样,生动鲜活多了。
这个周末刚好放假,周放和林微便骑着车去看海。
温婷来了,没想到何小雪也莫名其妙地出现。
周放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装笑脸载着她,顺便给林微和温婷两个眼刀。
林微依旧笑得温和,跟何小雪聊些七七八八的话题,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来,两人是在上星期的数学竞赛培训班里认识的。
温婷倒是一直冷着脸,坐在林微的后座上,戴着耳塞听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到了海边,突然起了风。
林微赶忙拿了件外套把自己裹在里面,乌龟一样缩起来。
温婷也带着备用的衣服,埋怨周放神经病,大冬天看什么海。
剩下的一个冻得牙齿打颤,周放叹了口气,把外套递给她,“美女,穿着吧。”
何小雪赶忙把衣服套上。
林微和温婷凑在一起不知道密谋什么大计,周放刚想问,却见他们一起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站住。”周放发话。
林微回头笑:“我跟婷婷去买点热咖啡给你嘛。”
“哦,去吧。”看懂了林微的眼色,周放便豁达地摆了摆手。
等两人走远之后,周放才扭头对何小雪道:“你有话跟我说吗?”
“嗯,我想跟你解释一下谣言的问题。”
“哦,说来听听。”
“前几天有人写了封情书,是写给你的,却塞错地方,放到了我的抽屉里,我那天没注意,被津津发现了。”
周放皱眉:“于是,全班都知道了?”
何小雪无奈道:“大清早的,她来了一句‘周放亲启,小雪这信是什么啊?’结果,她嗓门太大,连过道里背书的人都听见了。”
听何小雪学周津津的声音学得还挺像,周放轻轻笑了起来,“于是,就有人误会你暗恋我?”
“嗯。”
“那你这么跟我解释,是什么意思呢?”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你不觉得这样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啊?”
何小雪无奈地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