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没有等到新帝暴毙的消息,却等到了数名黑衣人,诸葛无仁根本不来及说话求饶,便被这些极有可能是他曾经的下属杀死。
紧接着,礼部尚书府和太常寺卿府中,都出现了刺客。
今夜的长安城,谣言乱飞,杀声震天,民众大乱,又有谁趁乱放火,人群中不断出现莫名的冲突和死亡,混乱的局面越演越烈。
皇后一派的官员,遭受到了极为残酷的打击,死伤惨重,这些大臣府中也都养着强悍的家丁,然而又哪里能够挡得住修行者。
曾经的大学士府,如今早已门庭冷落的曾府,今夜门前也变得重新嘈杂紧张起来,管事悬在墙上的灯笼,早已被人用棍棒敲落,在石阶下燃烧。不知从哪里围过来的人群,拼命地呼喊着,试图冲进府中。
轰的一声,曾府大门终于被人群推倒,不知多少人涌了进来,见人便打,见东西便砸,府里的管事家丁拿着兵器,人数相对太少,连连败退,而刚刚赶过来的数名青衣汉子,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便被夜色里的一抹寒芒杀死。
管事和家丁受伤流血,渐渐被打乱,人群向着曾府后宅涌去,或者愤怒或者兴奋地大声喊道:“找到妖女的父母,把他们用石头砸死!”
后宅花园里,曾静与夫人听着前院传来的喊打喊杀声,看着秋日里早已不再结果的菜地,相看沉默不语,双手缓缓合在一处。
“自从女儿出事之后,我便退了下来,不再理朝政之事,即便后来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新帝登基,娘娘那边的邀约,我也是从来不去,我本以为自已已经足够老实低调,没有想到宫里那对姐弟,仍然没有忘记我。”
曾静看着妻子和声说道:“只是拖累了你,真是抱歉。”
曾静夫人眼泪涟涟说道:“能与老爷一道去死,倒也真没有什么害怕的,只是想着我们那苦命的女儿,再也见不到我们,不知她该有多伤心。”
“如果不是那丫头,我们何至于……”曾静停了停,然后叹息说道:“罢罢罢,不说此事了,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命吧。”
此时那些情绪已然近乎癫狂的暴民,终于冲进了曾府后宅,曾静看着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染血的桌腿和石头,把妻子搂进怀里,不再说话。
便在这时,何明池腋下夹着黄油纸伞,出现在菜地旁。
他看着人群里领头那个中年男子,微微皱眉。
…………愤怒而癫狂的人群,渐渐散去。
曾府后园重新回复安静。
曾静夫妇来不及去看府中管事家丁的伤情,看着何明池,生出很多疑问。
如果不是此人,今夜他们夫妇定然会遭毒手。
但很明显,此人便是今夜长安之乱的元凶,不然为何先前那些暴民,还有那个首领会因为他的眼神,便悻悻然退走?
“听说你会成为大唐国师。”曾静说道。
何明池微微一笑说道:“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曾静声音微寒说道:“你做出如此血腥之事,当然没有资格。”
何明池说的是机会,他说的是资格,表达的是不一样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已是个好人。”
何明池看着他说道:“所以曾大人不用教训我,你也不用问我,为什么今夜我会放过曾府,因为……我自已也想不明白。”
“你们明明是冥女的生身父母,为什么却不能死呢?”
何明池自言自语道,看来真的很困惑,只不过他也想不出什么因果,摇了摇头,便离开了曾府。
人群离开,曾府大门却已被撞破,在这个混乱的夜晚,显得非常不安全,更麻烦的是,前院不知被谁点了一把火,现在火势变得越来越大。
曾静夫妇还有那些互相搀扶着的受伤家人,依次走出府门,等着马车套好后,便去雁鸣湖畔,在女婿的那片院子里藏一夜。
便在这个时候,数十名青衣青裤的汉子,拿着短刀跑了过来,其中为首的那个头目,看着曾静夫妇无恙,不由大松了口气。
“大人,齐四爷让小的接诸位去春风亭。”
…………
第一百零四章上官扬羽
夜色深沉,很多人影或掠或纵,翻过府墙,潜入花园。
这些年来,何明池在昊天道南门和天枢处里,拥有了很多忠诚的下属,这些不甘寂寞的修行者,数量虽然不多,但造成的杀伤力却是十分可怕。
李珲圆遇刺震怒,把天枢处的腰牌也给了他,让他放手去做,这个夜晚,至少十几名官员倒在了血泊之中,更多的无辜民众在混乱里丧生。
朝廷派去监守清河郡会馆的官员和军人,也被混乱弄的极为狼狈,竟是没有注意到,有好些清河郡诸阀的子弟,趁乱逃了出去。
这些人离开会馆之后,很快便与清河郡诸阀暗中扶植的官员会合,据事后调查,当夜长安城的混乱,与这些人的推波助澜脱不开干系。
…………曾静全家被接到了春风亭横二街的朝宅,下人自有安排,受伤的也有鱼龙帮里的医师负责处理,曾静带着夫人前去拜见朝老太爷。
朝宅正堂里灯火通明。
曾静还没有来得及诚挚表示感激之情,便被朝老太爷挥手止住。
这位平日里只喜欢听戏逗孙的老爷子,看着满脸担忧紧张的霖子,极为不耐烦说道:“儿媳呀,你就不要担心了,只要你男人没死,就没有人敢来府里闹事,有胆子杀进咱家的人,早就杀到皇宫里去了。”
曾静听着老太爷这话,不由微凛,心想老人当年必然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待旁边有人行礼,他才发现原来堂内还有别人。
朝老太爷看着常思威厉声斥道:“宫里那对姐弟是白痴,难道你也是白痴?羽林军北上抗蛮你不去,那你就得把长安城给我护住了!还在犹豫什么?只要这时候还敢在街上的人,统统杀死!修行者只要敢露面,就集弩杀之!”
常思威领命,匆匆而去。
齐四爷也在堂间。
鱼龙帮是长安城的地头蛇,局面再乱,也能应付自如,他的帮中兄弟今夜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唯独在曾府门口,被修行者杀死了几人。
齐四爷很是愤怒,却不敢在朝老太爷面前表现出来,问道:“二掰,那帮里兄弟做什么?帮里兄弟总得做点什么吧?”
朝老太爷轻捋胡须,还没有来得及指点,便听着堂外传来管事的禀报声,说是长安府尹上官大人来拜见老太爷,不由眼前一亮。
“你要做的事情来了。”
上官扬羽大人匆匆走入朝宅正堂,以子侄身份向着朝老太爷拜了下去,然后才发现曾静也在,神情不由微凛。
“大人你比老头儿我狡猾,想来也没什么事情要问我,那便是要找齐四,你和他行说去,我带着曾大人去后园逛逛。”
朝老太爷说完这话,带着曾静便向堂外走去。
上官扬羽看着朝老太爷的背影,猥琐的三角眼里闪过一抹亮泽,旋即恭谨无比再行礼说道:“老太爷客气。”
朝老太爷没有回头,说道:“大人才是真客气。”
…………待朝老太爷和曾静的身影完全消失,上官扬羽再直起身子,望向齐四爷,沉默片刻后问道:“看情形,诸位是准备倒向皇后娘娘那边了?”
齐四爷笑着说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混江湖的苦哈哈,哪里有资格在这等大事上做选择?还不朝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上官扬羽冷笑一声,心想你们这些人混的可不是普通的江湖,却也懒得点破,想着时间紧迫,直接说道:“齐帮主,我是来向你借人的。”
齐四爷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试探着说道:“大人开玩笑,想大人统管着长安府衙……”
“这种时刻,本官不愿与你说那些藏头露尾的话。”
上官扬羽面色一肃,说道:“羽林军要开始镇压混乱,侍卫要护着皇宫安全,我手下的衙役和班头要去处理那些后事和命案,还要维持治安,我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所以才会想着向你要人,你究竟给是不给。”
齐四爷与上官扬羽打惯了交道,却是头一次看见这位大人如此严肃,那张猥琐的脸上竟然流露出几分正气凛然的感觉,不由也随之而严肃起来。
“为朝廷效力,义不容辞,只是我要清楚大人借人究竟要做什么。”
“清河郡会馆里跑了很多人。”
上官扬羽的三角眼里闪过两道寒芒,说道:“这些长头发的和尚,庙在南方,若让他们跑了,可就什么都完了,幸亏如今外敌入侵,长安城门入夜即落,他们暂时还跑不出去,但现在到城门开启,只剩下三个时辰。”
齐四爷明白了大人的意思,稍一思忖后说道:“没问题,您要多少人,我鱼龙帮便能出多少人,如果兄弟人数不够,我把小子们也派出去。”
“最好是能见到活人,如果实在不行……死人也算。”
上官扬羽说道:“而且这件事情,最好多找些小子去办,你手底下那些带家伙的、真正敢杀人的帮众,还要替我去办另一件大事。”
齐四爷问道:“请大人吩咐。”
上官扬羽沉默片刻后说道:“今夜长安之乱,最主要是那些修行者胡作非为,羽林军就算能镇压住街面,却没办法把这些修行者揪出来。”
齐四爷闻言骤惊,说道:“我帮中兄弟也不可能是修行者的对手。”
上官扬羽说道:“我不要求你的人杀死或者抓住那些修行者,我只需要你的人让那些修行者不敢再对普通人动手。”
齐四爷皱眉说道:“修行者不是在天枢处,就是在南门观,别说是我鱼龙帮,就算是大人您签了府令,派衙役去也不管用。”
“有很多事情,长安府不方便做,但你鱼龙帮做起来却相当方便。”
“这些纸上是本官年前从军部调出来的,是天枢处的官员执事,还有南门观那些娶亲的道人的家庭住址,他们的老父老母,弱妻幼子应该都还在家里。”
上官大人神情慈祥地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纸,说道:“鱼龙帮是长安城的地头蛇,找到这些地方很容易,把这些妇孺老弱请到秘密的地方也很容易。”
齐四爷接过那些地址,片刻后才醒过神来,感觉身体有些寒冷,看着大人慈爱的容颜,颤声说道:“这……太狠了。”
上官扬羽感慨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的,但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狠字。”
齐四爷这时候想起朝老太爷离开正堂前,与上官大人那番对话,才明白其中真正的意味,不由感到好生佩服,却又有些不安。
“无论是清河郡会馆,还是天枢处南门观……都不是大人的职司。”
齐四爷不解问道:“大人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来做此事?”
上官扬羽轻捋胡须,便欲开口。
齐四爷见他神情,便知道他想说什么,说道:“朝野间,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大人是大公无私之人,所以您可千万不要用这个理由。”
“本官确实胆小怕事,贪财枉法,要说如何爱大唐,真说不过去,然而如果没有大唐,长的像我这么难看的人,能到哪里当官?还能做到京城府尹的位置?”
上官扬羽感慨说道:“若大唐真的亡了?我还能到哪里贪钱去?这个道理并不复杂,所以我懂,但奇怪的是,有很多人却偏偏不懂。”
…………李渔缓步走进殿内。
她的神情很疲惫,她的脚步也很疲惫,清河郡叛乱自立的消息,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下了十余日暴雨后,忽然又下起冰雹来。
而她刚刚知道的那件事情,就像是冰雹天里落下的闪电。
她走到榻前,看着脸色苍白,明显还处于惊恐状态中的弟弟,不由有些心疼,旋即却是自嘲一笑,和声问道:“是陛下动的手?”
李珲圆见她语气依旧像平时那般温和,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不错,那些乱臣贼子想杀朕,朕便把他们全杀干净。”
李渔坐在榻畔,安静片刻后说道:“许世将军也想要杀你?”
李珲圆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僵,说道:“皇姐在说什么?”
李渔轻声说道:“昨天王景略已经进了长安城,他去军部查到消息之后,今夜才进宫见的我,所以我才会想着来问你。”
李珲圆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拌,强颜笑道:“皇姐要问我什么?”
李渔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淡淡说道:“清河郡叛了,神殿掌教大人从那边绕行崤山入我唐境,天枢处和暗侍卫包括军部的眼线,都没有发现,这便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掌教大人怎么知道大将军驻营在崤山下?”
“我都不知道大将军当夜宿在崤山,神殿是怎么知道的?”
李渔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道:“大将军是个自信骄傲的人,但在战场上他向来谨慎小心,那么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珲圆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僵硬,甚至更像是在哭。
这个时候,安静的殿门外响起一道冷静的声音。
“这些年来,有很多昊天道南门的修行者从军,我如今是南门门主,那些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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