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便是军方和书院的态度。
李渔现在最担心的便是书院和贺兰城那个女人,在这种时刻,她忽然开始想念宁缺,如果宁缺如今还在长安,想来一切事情会变得顺利很多,不过……父皇很喜欢宁缺,想来宁缺对父皇也有几分真感情,他如果知道自已篡改了父皇的遗诏,对自已的态度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轻辇在皇宫夜色里无声前行,最后停在一座安静的殿前。李渔走下轻辇,挥手示意太监宫女不要跟着自已,走进这座宫殿。
这座宫殿在皇宫里的地位很特殊,是皇后的寝宫。
李渔觉得自已这时候有些软弱,所以来到了这里——她每次来到这座宫殿的时候,总会生出很多愤怒,而愤怒在很多时候都会变成力量。
这座宫殿的主人还远在贺兰城,没有归来,所以殿里没有点亮几盏烛火,显得有些幽暗,即便如此,也能看清楚殿内华美的陈设。
殿里的宫女太监,都被人驱赶了出去,所以这座殿里,此时只有李渔一人。
她静静站在那张绣锦镶玉的凤床前,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讽的神情。
她的母亲本应是真正且唯一的皇后,奈何身体多病,在多年之前便因病去逝,这张本来应该属于她的凤床,竟是一天都没有睡过。
后来睡在这张床上的那个女人,很漂亮,也很温和,从父亲到叔叔,再到朝二叔,小时候所有人都诱劝自已叫她母亲。
但她从来没有叫过。
直到她渐渐长大,她反而开始叫了。
她每叫一声母后,心里便会淌一滴血。
十余年来,她的心上多了很多道斑驳的伤痕,从来没有真正好过。
她必须承认,父皇还有那个女人,对自已并不算太差,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原谅他们,因为她一直记得母亲死的那天。
那天她开心地问候了母亲,爬上床去逗弄刚刚出生不久的弟弟,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痛苦地开始咳血,然后闭上了眼睛。
太医不停地进进出出,母亲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父亲却不在。
父亲在那个女人的身边。
…………李渔静静站在地上,看着凤床,不知道是看到了自已的母亲,还是看到了那个女人,双拳缓缓握紧,身体开始颤抖。
这就是愤怒的感觉。
随着愤怒导致的颤抖,那股熟悉的力量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内,她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转身向殿外走去。
那个女人就算回到长安城,也不可能再睡在这张床上了。
…………回到自已宫中,李渔开始继续批阅奏折,效率比先前高了很多,只是奏折数量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明显做不完。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吩咐太监奉上一杯浓茶喝掉,又令宫女用滚烫的水打湿毛巾,烫了烫脸,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当她终于批阅完所有奏折,已有晨光自殿门外透入,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不顾太监的劝说,命人去请两个人入宫叙话。
这几天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有想到皇帝陛下竟会如此心急。她虽然并不赞成皇帝的强硬手段,但也不会降低对皇后一派大臣的警惕,在当前情况下,她首先必须把长安城牢牢控制在手中。
控制长安城,最重要的当然便是军队。羽林军最为重要,然后便是骁骑营,至于负责宫中安全的侍卫处,也是重中之重。
如果一旦有乱,那么除了军队,长安城里还有一个地方非常重要,那就是拥有足够数量衙役捕头并且熟悉城中地势的长安府。
所以她要见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长安府尹上官扬羽。
还有一个人姓朝,叫朝小树。
第八十四章长安城的关键
上官扬羽是大唐开国千年来,长的很难看的一任长安府尹,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由内到外皆猥琐的感觉。
以长相丑陋闻名于世,自然无法令人愉悦起来,只不过无论是他还是他的老妻,都无法否认这一点,所以站在恢宏肃穆的大殿里,他愈发觉得自惭形秽,脑门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三角眼不停地闪烁。
李渔见过上官扬羽数次,知道他生的难看至极,然而每次见他,总觉得这人的丑陋仿佛又丑出了一些新意,令人难以自禁生出厌憎的感觉。
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已的表情,言谈之间极为尊重,如春风一般和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很清楚这位府尹在如此不堪的外貌之下,拥有非常难得的实力才干,不然根本无法在这个要害又棘手的位置上做这么多年。
李渔很实际,只要真正有才,哪怕明知上官扬羽的品行就像容貌一般不堪,狡猾贪腐至极,她一样会大力接纳。
而且上官扬羽哪怕诸多不妥,却有一椿美谈:他考取功名之后却是没有抛弃相貌平平的糟糠之妻,如今与老妻依然感情深厚。
这一点令李渔非常欣赏,再加上长安府尹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所以在新帝登基后,她在皇宫里面见的第一位大臣便是此人。
按道理来说,对上官扬羽来说,这是天赐的良机,对于从来不知道品德二字的他来说,拜到公主殿下和新帝的门下,更没有任何心理障碍,面对殿下言语间隐隐透露出来的招揽之意,他应该马上当头便拜才是。
然而令李渔和殿内寥寥数人觉得有些惊讶的是,上官扬羽态度固然恭谨,不停逢迎,甚至恨不得趴在地上去亲吻李渔的脚背,但只要谈话稍微变得深入一些,他便会像个白痴般瞪圆双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李渔微微蹙眉,她当然知道上官扬羽不可能愚蠢到连自已的话都听不明白,那么此人装傻,只能说明他以及某些朝臣的态度依然不够坚定。
更令她感到郁闷的是,今日她想见到的第二个人,竟是不肯进宫!
太监首领和嬷嬷在一旁不停地痛斥着那人的不敬,神情愤愤不平,似恨不得马上就派羽林军把那人抓进宫里来治罪。
“都闭嘴。”
李渔喝道,挥手把殿里的所有太监宫女还有最近身的嬷嬷赶了出去。
朝小树不是普通人,即便她如今拥有如此的地位与权势,依然不敢稍失礼数,更不要说想着去动此人。
他是长安城的黑道领袖,哪怕已有多年没有过问江湖事,去年回到长安城后,也没有理会过鱼龙帮的帮务,但所有人都清楚,长安城的黑夜世界,依然处于他的统治之中。
然而如果朝小树只是一个江湖大佬,朝堂上随便一位大臣都不会多看一眼,自然更不会令李渔如此烦恼。
关键在于,朝小树是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与她的父皇有兄弟情谊,她见着对方也要称一声朝二叔,还在于朝小树有很多愿意为他去死的好兄弟,而那些好兄弟在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干系到长安城的安危。
太监宫女被赶出去后,殿内并不是只剩下李渔一个人,还有一位中年大臣,正是四年前入阁的武英殿大学士莫晗。
“殿下暂时先不用忧心。朝小树不肯进宫,不代表他对殿下有何看法,当年他拒绝陛下授予的官职,飘然出宫远去,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今日不过是当日的延续,想让殿下明白他不愿参与朝政的决心。”
莫晗微笑说道。
李渔微微蹙眉说道:“常三费六在羽林军颇得人心,刘五如今已经是骁骑营统领,陈七回侍卫处后更是成了徐崇山的左膀右臂,这些人唯朝小树之命是从,如果父皇在世,他们自然不敢有异心,可如今父皇已经离开人世,万一朝小树有何想法,长安城何其危险?本宫不想授命于人。”
莫晗笑容渐敛,反问道:“那殿下觉得要如何处理朝小树?”
李渔沉默了很长时间,明白了大学士的意思,说道:“这本就是父皇安排的旧事,只能靠时间来改变,无论是我还是皇后娘娘都无法处理。”
莫晗赞赏说道:“正是这个道理,陛下当年在民间创建鱼龙帮,看似不起眼,甚至被御史直斥为胡闹,然而谁能想到,鱼龙帮当年的那些人,如今已经成了如此重要的人物?这些人只会忠于先帝,那么他们便必然会忠于先帝指定的继承人,也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殿下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需要按照旧时惯例,维持通家之好便可,想那朝小树自然明白殿下的心意。”
李渔说道:“大学士所言有理,稍后本宫便做安排。”
“羽林军、骁骑营、侍卫处,除了先帝,没有谁能向里面伸手,包括皇后娘娘和亲王殿下都一样,当年春风亭雨夜死了那么多人,便是先帝对此做出的宣告,所以依臣看来,长安城的安全没有任何问题。”
莫晗的神情渐趋严肃,说道:“臣担心的反而是国境之外。传闻荒原之上,院长拔剑与昊天战,才有西陵联军阵前反目,先帝虽率铁骑大破敌军,但如今院长已去,先帝已逝,西陵神殿必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大唐虽然强大,但已成举世公敌,四周强敌环峙,稍不留意,便会陷入风雨飘摇之境,据报那位隆庆皇子,已经率领左帐王庭的骑兵,打起伐唐的旗号,准备借燕道而南。殿下应该劝谕皇帝陛下,多多思忖军马之事,而不是放在朝堂上的这些小事上,外敌当前,切不可生出内乱。”
李渔知道大学士指的是钦天监及天枢处二事,神情微凛,很感激大学士能够直指陛下之过错,说道:“大学士请放心,我会与陛下去说。”
莫晗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李渔又道:“左帐王庭伐唐一事,大学士毋须太过忧心,隆庆所谓借道南下,世人皆知其直指燕国皇位,崇明太子与我情谊深厚,对此早有预料,冼植朗大将军智谋无双,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莫晗身为公主殿下近些年来全力扶植的文臣,自然是心腹之中的心腹,当然知道冼植朗是殿下的人,闻言稍微安心了些。
“燕境边衅可以暂且不理,臣真正担心的还是北方。”
莫晗担忧说道:“如今因为皇后娘娘还在贺兰城,北大营地位更显特殊,既不能乱,又不能不管,不知殿下对此可有安排?”
北大营镇守着大唐帝国北方绵延无数里的边疆,拥有最多最精良的骑兵,承担着最险峻的使命,与强大的金帐王庭对峙相抗,已经不知多少年。
如今北大营的主帅,乃是大唐四大王将之一的镇荒大将军徐迟,这位大将军向来沉稳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最不起眼。
然而无论是李珲圆要坐稳皇位,还是大唐要对抗整个天下,徐迟其人,都是无法忽视、无法绕过的一个重要人物。
曾经的四大王将中,镇军大将军夏侯,是皇后的亲信,如今的镇北大将军冼植朗,是李渔的人,只有镇国大将军许世和徐迟,没有任何偏向。
他们忠于、并且只忠于大唐皇帝李仲易。
莫晗大学士现在担忧的便是,徐迟大将军对先帝的忠诚,究竟能不能够顺利地过渡到对当今皇帝陛下身上,还是说会转移到另外一个皇子身上……李渔说道:“徐迟将军,绝对不会参与到皇位继承一事之中,这是父皇很久以前便对我说过的事情,所以我相信他会保持中立。”
莫晗摇头说道:“陛下既然已经登基,大将军再保持中立,那便是不妥。”
李渔说道:“大学士此言有理,所以我已经派华山岳去了。”
莫晗微微皱眉说道:“华山岳将军对殿下的忠诚肯定没有问题,他与徐迟大将军家里也有姻亲关系,但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李渔平静说道:“既然我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华山岳,我便相信他一定能够完成我的嘱托,请您放心。”
…………上官扬羽从宫中回到家里,便闭门不出。
老妻坐在床边侍候汤药,忧心忡忡问道:“难不成又要打自已一棒子?”
上官扬羽哀叹了一声,说道:“这次只怕要拿白绫把自已勒死。”
老妻吓了一跳,说道:“新帝登基,公主殿下权势薰天,她既然看重你,你应了便是,何至于要寻死觅活?”
上官扬羽把两只三角眼一瞪,训斥道:“你这个无知妇人又懂得个甚?权势薰天也要看能薰几天,我若一头拜在殿下门下,自然可以大把捞银子,官位直上,然则等皇后娘娘带着那位皇子回到长安,我又能怎么办?”
老妻听着这话反而笑了起来,说道:“老爷整日里说唐律在上,怎么这时候偏忘了?皇帝陛下是拿着遗诏登的基,谁敢反他?谁能反他?”
“说你不懂便是不懂,遗诏固然无法作假,但公主殿下谁都不见,第一个就要见我,这是为什么?说明殿下也在担心长安城生乱。”
上官扬羽说道:“什么情况下长安城会乱?自然是有人不满。”
老妻愈发不解,把汤药搁到桌上,认真问道:“谁还能生出是非来?”
上官扬羽嗤笑一声,说道:“如今朝廷里那些大臣,不管是皇后一派还是殿下一派,都不明白一个道理,在我看来,即便是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