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骑着马向前冲。”
司徒依兰望着他说道:“离开书院来到前线,参加几次战斗,被将军们狠狠捶打几番,他们自然就明白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靠实力说话。”
“说到战斗和实力。”
宁缺看着她笑着说道:“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认为你不过是个仗着家世横行长街的恶女,传说中的娘子军我未曾见过,也不以为有多了不起。真没想到你会主动选择来东胜寨,而且在这里干的这么漂亮。”
毕竟是从大唐各郡挑选出来的年轻俊彦,一旦适了军营的森严规矩和残酷的战斗,参加实修的书院学生们很快便开始展现自己的能力,虽然还只是些低层军官,但在自己负责的那部分都做的有声有色。
司徒依兰出身将门世家,敢于任事,表现尤其优异,来东胜寨不过月余,已经率领游骑入荒原侦察六次,其中有两次与王庭游骑相遇,斩首过十,军功已经报到土阳城,就等着马上被嘉奖提拔。
“左帐王庭根本没有胆量全面开战,那些游骑也根本不是王庭精锐,是小部落自己的骑兵,只不过为了军功漂亮,所以才会这么写。”
司徒依兰一身飒爽英气,毫无半点骄娇之气,说道:“杀些小部落骑兵算不得什么,真要和王庭骑兵对上,我不敢言胜,只能争取多杀。”
宁缺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离开渭城将近两年,他的刀锋上已经有两年未曾染过草原骑兵的鲜血,此时听着司徒平静而极富热血感的话语,不禁有些怀念那些驰马梳碧湖,执刀砍柴的血战时光。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徒依兰在湖边转过身来,眉梢缓缓挑起,极有兴趣看着宁缺的脸,说道:“父亲曾经调阅过你在军部的档案,但只告诉了我一些大概,不肯告诉我太多的细节。被我追问的急了,也只说若日后有机会和你并肩作战,一切听你的便是。我很少见到父亲对人评价如此之高,你究竟在渭城做过些什么?”
“能被云麾将军这样评价,还确实有些自豪。”
宁缺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碧蓝的湖面上,想着渭城那些岁月,沉默片刻后说道:“在渭城的时候,我主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杀马贼。”
“听说荒原上的马贼最凶悍,甚至连金帐王庭的骑兵都不愿意去招惹他们。”
“没有那么夸张。不过马贼的组成很复杂,有真正的马贼,有没饭吃的流民,我就在梳碧湖那里见过燕北过来的流民,隔着这么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翻过岷山的。而且你肯定想不到我所遇过最厉害的马贼竟是金帐王庭的骑兵伪装的。”
“金帐王庭的骑兵?那是你胜了还是他们胜了?”
“我说过我只做杀马贼这件事情,如果是他们胜了我怎么杀?”
宁缺看着她说道:“我想云麾将军之所以对你说那番话,大概是知道我在荒原上有一手杀人活命的好手艺,其实这并不稀奇。”
司徒依兰看着他说道:“杀了那么多马贼自己还没死,你很厉害。”
宁缺说道:“这一点我不否认。都说世间修行者最强,但以我遇见过的那些修行者来说,若把他们放到荒原上,只要遇到一个百人队的马贼,他们绝对活不下来。”
“可你还是想要成为一名修行者。”
“因为我会杀人,如果成为修行者,我就能成为一名能杀人的修行者。”
宁缺停顿片刻后,笑着说道:“我一直有个想法,你不要到外面乱说。”
司徒依兰大感兴趣,说道:“我保证不会泄密,快说。”
宁缺走到湖畔,看着向北方延伸看不到头的幽蓝湖水,说道:“修行者确实拥有足够强大的个人实力,但在我看来,世间的这些修行者并不知道怎么杀人。”
司徒依兰思考很长时间后,蹙着眉头问道:“杀人……不就是杀人吗?”
宁缺看着她连续问出几个问题:“怎样花最少的力气杀人?怎样在实力远不如敌人的情况下杀死对方?怎样利用环境风势甚至阳光杀人?怎样在重伤将死的情况下榨出最后的力气杀人?怎样杀人而不被人杀?”
司徒依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在荒原上遇着草原骑兵,拿起弓箭便射,拿起朴刀便砍,哪里有这么多说法。
“如果杀人真是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可不可以教我?”
“这种事情没办法教,杀的人多了自然就会了,所以边塞军营是最适合磨练杀人技法的地方,而修行者们很少会在军营里修行。”
宁缺说道:“幸运或者不幸,我在渭城军寨里生活了很多年。我想这就是云麾将军觉得我还不错的地方,也是现在的你暂时还不能理解的地方。”
司徒依兰看着他好奇问道:“你是第一个来边塞实修的书院二层楼弟子,难道说你的目的就是想在军营里修行?”
“如果有机会,我当然愿意用修行者的本事在战场上试试。”
宁缺重新抬步,顺着湖边的细圆白石向东边走去,自嘲说道:“但现在看起来,无论是土阳城还是朝廷,都不会给我这种机会。”
司徒依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宁缺静静看着幽蓝的湖水,看着远处水面倒影里的树木白云,看着更远处肉眼无法看到的荒原深处,觉得手指越来越痒。
不知道有没有修行者专程在战场上修行,他确实对这种设想很感兴趣,然而真正令他手痒的不是这个设想,而是很简单的一些东西。
身在荒原,嗅着风中传来的马粪味道,还有那些微焦的不知何种长草燃烧的气息,他觉得自己身体每一部分都和身后负着的三把长刀那般兴奋的微微颤抖,难以抑止想要策马冲入草原深处,挥刀砍倒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只可惜眼前这道幽蓝的湖并不是梳碧湖。
东胜寨周边这片湖不知道在草原蛮人中叫什么名字,细长的像个腰子,从这里一延伸到极北的荒原深处,根本看不到尽头。因为湖水太深的缘故泛着幽蓝的光泽,就像是被融化复又凝结成丝的蓝宝石。
“这是片咸湖,湖水不能饮用,所以没有在这里扎营。”
司徒依兰看着他静静望向湖面的目光,抬起手臂指向远处湖畔的山林,说道:“蛮人的游骑以往侵南时,都是从那片山林里钻出来,很是突然。不过最近这些天早已没有草原人敢靠近这里。”
宁缺看着那处隐约可见的雾中林木,问道:“现在能过去吗?”
“越过那片山林,便到了燕军的东线,为了避免麻烦,我们都不怎么过去,当然他们也不怎么过来,双方有默契不理会那里。”
“有见过那些人吗?”
“什么人?”
“因为西陵神殿诏令赶来的各国年轻高手,剑阁白塔什么的。”
司徒依兰摇头说道:“没有见过。不过上次遭遇游骑之后,东胜寨遣兵去驱逐那个部落,结果遇到了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
听着护教骑兵四字,宁缺转过身来,问道:“然后呢?”
司徒依兰想着当日情景,依然有些生气,冷笑说道:“明明是我们东胜寨的战斗,而且基本上已经全歼敌人,结果一直冷眼旁观的那些神殿骑兵最后冲了上来。”
“他们想抢功?”
“嗯,很多首级都被他们砍走了,王颖和他们吵了起来,结果没吵赢。”
宁缺说道:“本以为王颖在战场上成熟了不少,没想到还这么小孩子气。”
司徒依兰恼火说道:“难道你认为不该吵?”
“当然不该吵,吵翻天又能吵出什么结果?我们以往在梳碧湖打柴的时候,若遇着七城寨的人过来抢军功,我们从来不跟他们吵。”
宁缺看着平静的湖面,摇头说道:“我们直接抽刀子砍。”
第三章碧蓝如腰(中)
宁缺军人出身,最厌憎抢战功这种事情,正如他此时所言,在渭城外的荒原上,若遇着七城寨别的部队抢战功,他和他的伙伴们会直接抽刀子砍过去,谁砍赢战功便归谁,荒原上的道理规矩就是这么简单。
东胜寨的唐军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功被西陵护教骑军抢走,除了骂上几句竟是没有抽刀子把对方追杀到屁滚尿流?他困惑不解之余难免愤懑,过了会儿心情才平静下来,想着此间远离土阳城,唐军将领低调保守些也不为过。
他摇了摇头,看着湖泊远处的荒原说道:“若是我带着部队进荒原打柴,西陵那帮神棍打手敢来抢柴火,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司徒依兰没有说什么,在他身旁背着手沿着湖畔慢慢行走,忽然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说道:“长安家里来信说要替我安排亲事。”
微寒的天气让少女唇中吐出的气息迅速化为白雾,让她清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美丽,宁缺看着眼前的如雾呵气和少女的容颜,怔了片刻问道:“然后?”
司徒依兰摇了摇头,回身继续沿着湖畔前行,说道:“我不想嫁。”
听到她的答复宁缺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些,又忽然变得沉重了些,莫名其妙有些寻不准方向的惘然感觉,他看着少女的背影说道:“这种事情确实应该慎重些。”
司徒依兰没有回头,笑着说道:“听说长安城里很多大臣都想招你当女婿。”
以宁缺现如今在长安城里的名声,且不提夫子亲传弟子这道荣光,单说陛下对他的欣赏喜爱,也足够无数朝臣开始琢磨把自己女儿孙女推销给他。
宁缺笑了笑,说道:“云麾将军想来不会有这种意思。”
司徒依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父亲知道我与你相熟,还真动过这个念头。”
宁缺觉得脸颊有些微烫,下意识里摸了摸,不知该怎样接话。
司徒依兰背着双手,踩着湖畔的白色圆石继续向前,说道:“不过我没有答应。”
宁缺看着一身轻甲的少女身后晃动不安的黑色发辫,沉默片刻后终究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以及那不能宣诸于口的某种情绪,问道:“为……什么?”
“呵呵,因为我不想嫁人啊。”
少女的回答很简洁有力,清脆的笑声惊醒湖面薄薄的冰膜:“这些年来,帝国一直没有女将军,我想成为女将军,所以哪里有时间想嫁人这种事情。”
宁缺听着她吐露心声,不禁有些惭愧,将靴子前面一颗形状有些怪头怪脑的白石踢进湖中,说道:“我一心修道,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司徒依兰转过身来,看着那颗将薄冰砸烂的石头缓缓沉入湖底,沉默片刻后爽朗一笑,看着他问道:“如果有时间考虑,你喜欢怎样的女子?”
听着这个问题,宁缺不由想起在书院后山里与陈皮皮的那番对话,思考很长时间后,他揉着下颌认真说道:“我喜欢漂亮的女生,皮肤白皙,丹凤眼,一点朱唇,身材丰腴最佳,性情方面最好能聪明一些,别老让我考虑事情。”
司徒依兰看着他摇摇头,感叹说道:“你的要求还真不高,和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的想法都差不多,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些新意。”
…………生活本来就是一件很没有新意的事情,无论在长安城还是在燕北荒原,天天爬楼和天天闲逛能找出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在东胜寨实修的书院学生们各有各的战斗任务,不可能天天陪着宁缺逛寨子吃饭喝酒聊天,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逛寨子吃饭喝酒和自己聊天,单调枯燥到了极点。
过了数日他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这般无聊的生活,偷偷摸摸牵出大黑马,避开那数十名形影不离的骑兵视线,出了城寨来到碧蓝一片的湖畔散心。
再没有数十名骑兵不远不近缀在身后当第二个太阳,宁缺今天走的更远了一些,顺着碧湖向东跑了两三里地,觅着处幽静的湖畔停下。
他卸下大黑马背上沉重的行囊,在它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记。
大黑马难得拥有如此美好的轻松放松时光,欢鸣嘶叫一声,撒着欢蹄溅着黑泥便向湖里冲了过去,然后以更快的速度低沉恼怒嘶吼着狼狈退回到湖岸上。
它浑身微微颤抖,不停呼噜噜噜卷着粗厚的舌头,翻弄着唇皮儿,很明显被冰冷的湖水冻的厉害,而且咸水的味道实在是不咋嘀。
“就没见过你这么顾头不顾腚的战马。”
宁缺好笑看着它,指着不远处的蒙蒙山林说道:“蠢货,有湖自然有支流,自己往那边跑跑,看看有没有水喝,呆会儿早些回来。”
大黑马不满地摇晃着马头,蹬了蹬后蹄,将身上沾着的冰冷湖水振落些,屁颠屁颠按照他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宁缺堆了个土灶,煮上一锅鲜蔬汤,嗅着渐起的香味,在安静无人的湖畔坐了下来,现在没有桑桑在身边服侍自己,他只好自己服侍自己,好在桑桑小的时候两个人的饭都需要他做,手艺依旧娴熟,从未忘记。
荒原地北,尤其是在中原与大草原中间的这片地域,常年刮着西北风,非常寒冷。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还有件黑色的挡风罩衫,就这样坐在湖畔,不知道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