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飞在天的雄鹰,我只是在地上艰难爬行的蚂蚁,他们眼中不会有我,所以我的眼中也不必有他们。”
“那你……问这些修行基础的原因是?”老人神情异样看着他。
宁缺认真回答道:“那些大修行者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然而进入长安我极有可能会遇到一些相对普通的修行者,比如像那位青衫书生般的大剑师,我自己不能修行,就越要弄明白什么是修行,知道他们的战斗方式……”
“你的目的是?”老人的花眉缓缓挑了起来,似乎对他的答案极感兴趣。
宁缺低头微笑,然后抬头平静应道:“如果将来某日,我被迫要和修行者做战,今天您教给我的这些事情,对我战胜他们提供很大帮助。”
“一个普通人与能调动天地元气的修行者做战?而且你要战胜他们?”
老人盯着宁缺的眼睛,喃喃重复问着,忽然间他的眉毛颤抖了起来,枯瘦的身躯里暴发出一阵极欢愉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渐渐停歇,老人看着渐露尴尬之色的宁缺,微笑说道:“很豪迈,我喜欢。”
……
……
第二十二章旅途上的学习
夜已深,宁缺走下马车,吕清臣掀起车帘上的布帷,看着少年的背影,听着夜晚田野间隐约传来的边塞小曲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做一位踏入洞玄境界的修行者,哪怕只有一只脚跨过了那道高高门槛,也足够他们在任何国家任何城池受到极大的尊重,根本不需要和普通人打交道。念师需要更多的时间用来冥想培念,所以吕清臣的时间真可以用光阴似金来形容。
可他仍然愿意花去一两夜甚至更多的时间和宁缺闲聊,讲些看似很琐碎无谓的事情,是因为他确实很喜欢宁缺——他喜欢少年温和稚嫩外表下藏着的冷静自强,还有像先前那刻般偶尔迸发出来的豪迈气——豪迈壮阔自强冷静是大唐人最赞赏的品质,而吕清臣老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唐人。
今夜他告诉宁缺的这些,都是昊天道南门的入修课,虽然谈不上是什么不传之秘,照门规确实不能让普通人知道,可他还是说了只因为他相信一件事情:
“我总觉得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修行者。”
明知道宁缺气窍不通,绝无可能修行,可是老人没有道理、没有原因,就是觉得这个少年能够踏上他现在正艰难行走着的这条道路,而且他祈望这个少年能比他走的更踏实,走的更远。
老人望着窗外渐小渐模糊的少年背影,喃喃自语道:“老死临身夜将至,才开始胡乱放肆一番,盲目跟着直觉走遭,或许……这就是昊天对我做出的启示吧。”
……
……
回到简陋的营帐,桑桑已经回来了,宁缺问了句公主唤她去做甚,不出意外又得到了个含混不清记忆缺失的答案,他早已习惯自己这位小侍女在动脑方面的懒惰,笑骂了几句对饮了数杯二人便草草洗漱睡觉。
第二日,车队在数百名骑兵的护卫下继续南下向着都城长安进发,宁缺主仆二人的日子却变得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无聊无趣。
不到夜间,吕清臣老人便会唤宁缺上他的马车陪他聊天,公主殿下也时常召唤桑桑去作伴,好在彭国韬派了侍卫去驾那辆简陋马车,不然宁缺还真要被逼无奈玩一招无人驾驶。
车厢聊天中,宁缺知晓了更多修行知识,比如修行者用意念控制天地元气的各种方式,比如修行者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物品加强自身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又比如剑师是怎样用意念把元气压缩成无形的绳,然后缚住那片轻薄锋利的无柄飞剑。
增强修行者与天地之间联系的特殊物品,并没有非常严苛的标准,昊天道多用拂尘木剑,佛门多用念珠木鱼,至于符纸飞剑则是非常常见的标准配备,相对比较罕见的是有些大修行者会使用笔墨法杖之类奇怪的东西。
“以念力封天地元气入符纸之内,这就是符师;封天地元气于阵法内,便是阵师;凝天地元气于剑内,便是剑师;以念力直接调动天地元气,便是念师;以……”
吕清臣老人端着杯清茶,靠着车窗极为享受慢悠悠说着。
“喂喂喂,您这不是在说笑话吗?那如果把天地元气封在马桶里战斗该叫什么师?马师还是桶师?”
聊天聊的久了老少二人自然也熟了起来,宁缺逐渐展现出自己惫懒无礼的那一面,咬着一根蘸着墨汁的毛笔,挥舞着右臂,表示自己的强烈质疑。
老人放下茶杯,瞪了少年一眼训斥道:“约定俗成,你懂不懂什么叫约定俗成?叫了几千几万年,有什么问题?俗成就是要通俗好记,别泛那些酸劲儿!”
“好吧。”宁缺在几千几万年所代表的时间厚度面前惨败而归,在摇晃不停的车厢里悬腕静神,稠黑的笔尖在雪般的宣纸上快移缓钩,做着笔记。
“关于修行者战斗的手段,剑师用的叫剑术,符师用的叫符术,我这种念师用的当然就是念术,进入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则很难具体这般区分,我曾经听闻过前代师门长辈中有人习的是神术,具体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名字……不够大气啊。”宁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咬着毛笔杆的尾巴,望着老人含混不清说道:“感觉完全可以通称为法师,他们用的都叫法术。”
老人的花白眉毛蹙的极紧,严厉看着他说道:“问题是法之一字何解?”
宁缺再次败退,摊开双手表示无辜。
“除了上述各类修行者外,其实世间最常见的修行者是武者,他们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度不如其余各派,但就战斗力而言同样极为强悍。武者作战时能将天地元气布满身躯各处,就如同从头到脚套上了一层重甲,而平日修练时,他们又会调动天地元气刺激自己的肌肤血肉,从而锤练出一身钢筋铁骨。”
“北山道口那名泛着土黄光泽的巨汉就是武者?”
“不错,只是那人境界并不是太高。像我大唐帝国四位大将军都是人世间最顶尖的武者,箭簇就算能刺破他们身上的盔甲,也无法刺破他们身上的护体元气,就算箭锋极劲穿透护体元气,也不见得能对他们铁铸般的身躯造成任何伤害,面对这样的强者,你的箭法就算再好,也没有用处。”
听到这番话,宁缺的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夏侯这两个字,他低头平静抄写着笔记,心里则不停思考着对付这种强者的方法。
“选择拉近距离和这些强者进行近身战,那更是找死,你的力量虽然不错,但和他们比起来就像是田鼠和雄狮,你全身发力都撼不动他们丝毫,而他们只需轻轻合指便能喀喇拧断你的脖子。”
“如果把元气附在箭上……对武者的杀伤力如何?”宁缺忽然抬头认真问道。
老人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极少有修行者尝试把天地元气附在箭上,因为箭与飞剑不同,为了保证速度质量必须很轻,于是很容易受到自然的感应干扰,又无法在上面刻符,附着元气消散太快……当然如果有人能够解决元气消散的问题,这种羽箭毫无疑问是很可怕的远程攻击手段。”
宁缺若有所思。
……
……
第二十三章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异禀……
“都说长安城内武者多如狗,剑师遍地走,毫无疑问这种说法过于夸张了,不过毕竟是帝国都城,天下第一雄地,自然藏龙卧虎,修行者众多,你若去了长安,若在书院自然无事,可在书院外当谨行慎言,少招是非。”
“是。”宁缺应了声,然后试探着问道:“吕先生,不知道长安城里有没有什么需要警惕……或者说难招惹的强者?”
吕清臣看了少年一眼,淡淡嘲讽说道:“那夜是谁说不想知道这些来着?”
宁缺笑着挠了挠头。
“说这些没有意义。”吕清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只需要记住,天下的修行流派众多,但归根溯源无外乎佛道魔三宗再加一个书院,佛宗多居于僻地,道家多在各地设坛开观,魔宗不用去提它,道宗便是我所属的昊天道门,历代强者辈出,于俗世备受各国皇室尊敬供奉,若你听过西陵神国,便应该知道那里便是我昊天道总坛之所在。”
“各国皇室尊敬供奉?帝国对昊天道也是这种态度吗?”宁缺蹙眉问道。
吕清臣苦笑了一声,做为天下第一强国的大唐帝国,应该算是世上唯一敢不给昊天道颜面的世俗皇室,昊天道确实也拿帝国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他身为大唐人却在昊天道,处境未免有些尴尬。
“魔宗呢?魔宗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强者?”宁缺察觉到老人神色有些异样,于是迅速转了话题,微笑说道:“说起来那天在北山道口您说那名大剑师用的是魔宗手段,我真是不是很明白什么样的手段算是魔宗手段?”
听到魔宗二字,吕清臣的神情变得凝重严肃起来,说道:“这一段你不要记,以后在外面也不要与人去说。”
“是,先生。”
“无论道佛还是书院,这些正派修行都是以人感知天地之息,然后和谐共存,所谓控制元气,更准确来说倒应该是向天地借力而用。”
吕清臣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事情,幽幽说道:“而魔宗走的路子与各宗都不相同,他们竟是强行吸纳天地元气进入自己体内。”
“这……有什么不对吗?”宁缺想来想去,也没觉着这种修行方法有什么不妥之处,单从字面上理解,似乎还要更加直接一些。
“以后不要说这种胡话了。若在书院或是昊天道门中,你要敢对魔宗手段发出如上评论,轻则被逐出师门,重则要受更严厉的惩罚。”
吕清臣神情严肃警告道:“与天地相较,人之身躯如蝼蚁,体内雪山气海容纳自身念力已是勉强,强行吸纳天地元气入体内,人身如何承受?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像北山道口那位大剑师暴体而亡。”
“可魔宗既然称为一宗……”宁缺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恭谨问道:“想来在世间还是有不少修行弟子,如果吸纳天地元气便会暴体而亡,他们如何传承?”
“魔宗自有一套邪法帮助他们改造身躯,从而可以容纳些微天地元气,只是这个过程极其血腥残酷,据前辈所言,魔宗修行选材百名,最终却只有二三者能够顶过最初的暴体之苦。”
“确实残忍。”
宁缺蹙眉说道,心中却默然想着世间有修行潜质的人极少,魔宗这种搞法只会大量消耗修行基数,只怕那些佛道正派不容其宗派存在,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吕清臣老人大抵猜到少年心中所想,语气更加严肃,寒声说道:“魔宗强行改造身体,那改造后的他们又怎么能算是一个正常人?”
“人乃天地间一人,天地乃人外一天地!”
“要纳元气入体内,魔宗等若是想把己身化做一天地。”
“而身为天地者,唯昊天而已!”
“所以魔宗所思所想所修,实为逆天大恶之行!”
……
……
快要靠近长安的某个夜晚,宁缺再次来到老先生所在的马车旁,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不请自来,夜空里的繁星把营地照的一片银亮,显得他的身形格外鬼崇。
车厢里的油灯还亮着,吕清臣老人正在看这些天宁缺写的笔记,看着白纸上那些蝇头小楷,看着那些清纤秀丽的字迹,有些想不明白在颠波的马车上,那少年悬腕而书怎样能够写出如此漂亮的一手字来,脸上忍不住满是赞叹神情。
忽然他眉头微皱,缓缓放下手中纸张,望着门帘处说道:“进来吧。”
宁缺走了车厢,以手扶膝跪坐在白天的位置,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吕先生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既然我没有修行的潜质,为什么您还会对我教诲有加?”
少年抬起头来,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声音微颤问道:“您是不是看出来我天赋异禀,所以才会对我另眼看待?”
吕清臣老人愕然望着他,嘴唇微张,片刻后犹疑问道:“你的异禀……在何处?”
于是轮到宁缺表现吃惊,他张着嘴看着老先生,尴尬问道:“如果我知道自己有什么天赋异禀……何必还来问先生。”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微微颤抖,实在是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吕先生,其实我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人。”宁缺看模样依然没有放弃说服一位洞玄高人相信自己是天赋异禀男主角,紧张地揉了揉脸,说道:“来到这……渭城之后,别人眼里面我特别懒,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犯困,包括坐在马车上都随时随地可能睡着的样子,但实情并不是这样,我犯困的时候其实都是在进行冥想。”
“您不用露出这种表情,这是真的……您也知道边城的生活没有什么娱乐,我每天就爱写个字儿,因为我擅长这个而且我写起来就觉得开心,除此之外所有时间,我都在看太上感应篇。您应该还知道太上感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