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学?”
“他好奇。”
“然后被发现了是不是?所有故事用旧的套路。”
“呵呵……是的。玄澹宫主很快便察觉出他武艺的变化,他正在迅速的领悟着长生不死的真正心法并且有着超越她的可能。这是不被允许的,她要制止一切,并且不惜毁灭曾经发生与曾经存在过的事物,甚至,人。”
“大结局呢?”
“呵呵,这故事很长。”
“过程不重要。”
“可是没有过程,发生到哪里都不算是真正的大结局啊。”
沉默。他猜不透她是否不耐烦,于是小心翼翼的往下讲。“玄澹宫主给青的思想里灌输进一种认知,她买通了双胞姐妹,让她们对他诉说竹剑的轻薄,她要他明白,竹剑是一个品性妖邪的女人,是种魔孽,是心法的歧途,跟她在一起只会溺湎和堕落,她是用身体摧毁灵魂的恶魔,她没有任何精神与信仰,只是放纵肆意的生活。于是青狠下心排斥她的好,那些隐隐的情绪都在一个倾盆大雨的夜晚被压制磨逝,玄澹宫主说宫里不能再容留像那样的女子存在,于是授命他将她彻底赶出宫去……此夜,他便在长生殿,用长剑划破了她的肩头,血顺着白色丝衣往外透,他只是冷冷的说道,你走吧,别让我动用权力来驱逐你。每个字,一道冰刃,她在哀绝中却只是微笑,原本她可以不用为这样的少年感到丝毫伤心,结果,她骗不住自己的心,那种信任的摧毁。”
“她走了?”
“走了……”
“什么也没有说吗?”
“说了,只有两句,她轻声对他念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然后消失在他身后。”
“只有两句?”
“在天在地……”
“在天在地?”
“呵呵,谜语,累吗?”
她摇头,觉得不听完这故事真是让人心绪不宁,她问:“悲剧是不是?”
他喂她喝水,微微颌首。“不久以后,武林的邪教为了得到长生不死的心法,联合起来,乘着玄澹宫主闭关之时攻打了玄澹宫。邪教来势之大,使双方的厮杀非常惨烈,玄澹宫主正练习心法的迫切关头,毫无出关迎战的能力,于是双胞姐妹杀出一条血路去寻找竹剑。”
“找到了?”
“找到了……”
“她回去了吗?”
“回去了,当她听说青已身负数伤仍在拼死护卫玄澹宫时,她便毅然的回去了。邪教之首共有六个魔怪,她飞身杀入重围,替他挡了三剑,她告诉他:或许天下男人的狠心都是一样,但竹剑永远只有一个。然后把她的利刃抛向空中,那柄湘妃竹剑,活生生从她的头颅插进去,一剑分为六柄血刃,自她的身体穿行而出,与邪教的魔首们同归与尽。”
“死了……”
“死了,传说中的湘妃竹剑由湘妃竹而制,沾了人血便威力无穷,用主人的血则灵气更甚。”
“天下男人的狠心都是一样,但竹剑永远只有一个……什么意思?”
“是一种只可意会的感觉。”
“有些虎头蛇尾的结局啊……”
“事情不发生到最后,任何结局都不算结局。”
那什么是最后呢?她还想问,但没有开口。他看了看手表,对她微笑,他说,好梦,晚安,再见。有着在卖关子的小心思,她听见他关门离去的声音,却依然觉得他没有离开,房间里有他留下过的温度、旋律和呼吸。她轻轻的睡去,有些人已经永远离开了她的生命,然而有些人才刚刚开始熟悉。时间说短又长,足够每个人去忘记又想起……
'十味'
我对我自己的行为不能理解。
我对别人的行为也不能理解。
请你快些与我合拍吧。
这样我们就都不用那么累了。
'十一味'
她第二次见到小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侬凌用轮椅轻轻把她推入花园后不到十分钟,小意换上医生的白大褂轻而易举的把她带走,衣肩上沾着花粉,车轮在石板路上磕出咯咯的响动。她说:“医生,这不是去验血室的路。”
他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她侧脸看见他的手指从指尖泛起淤黑,沿着血脉向上扩散。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侬凌高喊着飞奔而来。小意推着花信速度加快,车子似控制不住的左右倾斜,侬凌追的很紧,小意暗把右手的双指并拢,有着用电流驱逐他的用意。
“不要伤害他!”花信按住他的手。
“他把人喊来,那我们谁也走不了。”小意的话音透着狠意。他可以不去伤害任何人,但前提是没有谁来阻碍他。毒逐渐向上蔓延,骨头内粉碎般的疼痛。于是他抽出手,往侬凌一指,电流迅速穿击过他的身体,他绷直的倒在了地上。
“不……”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只是顷刻间,莫非他就如此死去,闪耀后黯灭的萤。
“我没有杀他,花信,别哭。”小意咬着嘴唇,指尖渗出黑色的血液。他推着她离开医院,径直往前,那条路她还记得,通往一个废弃的工厂,经过紫色矢车菊开遍的花坛,经过一间可以在户外一边看街景一边喝热巧克力的饮品屋,经过一个手工编织的藤艺篮筐店,经过好几个曾经让花信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但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小意……”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她不再做声,闭上双眼,任由他往前行进,血滴在她的肩头顺着衣衫往下,车轮依旧咯咯的响动,很快,他们到达目的地。她跟随小意推开锈迹斑斑的厂房大门,整座长方形、空荡荡的厂房里,四处的玻璃窗都用纸张封住,只有几道锥形的光从房顶的气扇孔内散入。一个周身肌肤纯蓝的人立在深处,它转过头,喉咙沙哑,发着阴森、连续断促的笑声。花信看着他,立刻想起了雪莱夫人笔下的科学怪物,一具由残损躯干拼凑而成的活尸。
“你把她带来了。”它用似被割破的嗓子喘着粗气说道。
“是。替我解毒!否则我帮不了你重生。”小意双手的黑血已蜿蜒到了手臂,他的嘴唇也逐渐变成了黑紫色。
“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它笑,于是走向花信。随着它的步子,厂房的顶部突然出现蓝雾,然后化成同色的粉末往下细细的筛。她愈发看清它的样子,有着透明、无发的肌肤,蓝色是种涌动的液体在它的周身循环着。
“占卜用的龟甲,是用硬物卡紧乌龟,在它的尾后用点燃的艾草熏炙,直到它忍受不了巨烈的疼痛,活生生的脱壳而出。之后它死了,带着愤怒死去,所有愤怒至极的生灵,它们的血液都会变成蓝色。”她对它说着,然后看着那些血液里浮现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容。
“对!没有错!他还不了我的壳,就得让我超生。”它指着他怒吼。
呵……他苦笑,明白这样耽误下去,最后谁也活不了。
笑什么!它变得狂躁,走上前一把抓住小意往厂房的墙壁上重重摔去。
“小意!”她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然后惨痛的撞在墙上。他挣扎着爬起来,用手向她示意不要开口,不要多说一句话来惹怒它毫无克制力的怒火。它继续走向他,揣着鱼死网破的杀机。
她突然间唱歌,那首曲子曾经只是在梦里听到过,一个无比纯净的童声用如洗如涤的嗓音唱起,没有词更像是种呻吟。她或许真是疯了,万般无奈的窘迫下竟只想起来唱一首歌,但它的脚步缓缓停下,没有错,这一次她冒险对了。那是首镇魂曲,甚至比它更暴戾的妖物都能使之平息。它伸出右手搭上小意的肩膀,从他的体内把毒血抽回自己的身体,黑色变成蓝。
“好吧……”小意拐着腿,艰难的走到她身边。“花信,对不起,光靠我的能力不能达到,我必需牺牲你的灵异能力,合在一起帮助他超生。”
“灵异能力?”
“对。感知妖精世界的能力,所有的……”
“它现在对我唯一的作用是可以找到月盟,我的弟弟。”
“对不起……花信。”
“不,听我说完,小意。我的能力即使让我找到月盟,有一天我还是可能因为拥有这种能力而再一次失去他,所以,你拿去吧,彻底些。我宁愿做个凡人,谢谢你。”她说的如此干脆,好像对白已经是默背多年的台词,只需要拿来用,而不是重新估算值不值得。
“别这么假悻悻!”它吼叫,蓝色的粉末在厂房一角旋转变成风暴。“看见没有!再拖延或者做不到,那么我们就一起死!”
小意对着花信微笑,然后闭上了双眼,从他的体内透出光芒,慢慢扩散将三个人包裹入内,那气流往六方涌动,最终化成两股迎面冲击,蓝血怪物被挤在正中,花信则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吸出去,从四肢到胸腹,最后集中在后脑,似乎有一股脑髓被缓慢的抽离而去。啊!蓝血怪嘶吼着,声音越变越小。它体内的蓝血失去颜色并且开始温暖,狂怒的神经慢慢舒展开来,从小意和花信的双目之间连出两条柱状的光渗入它的体内,它在消失,微笑着抛开曾经残酷的形象。
当一切结束时,光环、风暴与蓝血怪一并消失的毫无影踪。她无力的喊了声月盟,往下直落,小意试图抱紧她,但受伤的身体不受支配,他们跌在地上,乏力的昏睡过去。
花信……花信……花信……无数个声音在残像的梦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那些棱角折射而出的光芒像未完成的信念,一条条撕裂又交织的魅影。它们来自骨架与幽灵的海洋,有着绿色雾状的肢体,低鸣成声音的洪流,拉动人往下跳,落入旋涡中即会迅速的衰老,它们吸收着些微能汲取的生气,它们活不了,而你却死了……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带动她走向光明的背面。忽然,有谁在悠悠的轻吟,闭着眼,不看而宇宙在它的心里。
“这不是你的世界,回去”
“谁?你在说什么?你要我回哪儿去?”
“来处来,来处去”
“什么……你是谁……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这儿……”
一切是疲惫的松软,好像有无尽的睡意在潮汐般涌动,而此处正是浑厚的温床,没有比这儿更适合长眠的地方,便在她越发觉得理想的时候,黑幕里血光一般的劈开条口子,刀山与剑关赫然展现,有个小人儿倒旋其中,被密刃割出口子迅速的愈合又割开,血液无尽的汇融,流淌成海……她便在仓皇中与它惊鸿一瞥,透过鲜红看见无数授沐的灵魂,以血抹身,痛哭与哀嚎。这的确不是她的世界,她摁住胸口窒息般顿悟,这里原来是炼狱,撕开温存的面具,有着残酷的血肉。回去!回去!要回到来处去!她嘶声呐喊,竭力向上的游动。
月盟……她呼唤他的名字。月盟,依旧是她的心境在任何危险与痛楚中唯一的救命仙草,唯一与死亡抗衡的动力。她醒来并且站起,兀自扔下小意走了出去,在光明中睁大眼睛。她回来了,却原来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脱离妖精的本质,它的存在根本是另一番景像,万物的纯粹与净质让她无法相信自己曾生活在同一处。如太阳失却紫色的光环,如云不是流质的,如风没有透明的表情,而水不会六角形的落在她手上……泥土中的花更不会在瞬间展现出四季的风情,没有人在车流中对她招手,没有人能轻易接住她的眼泪变成玻璃似的玩具,什么都不会再有……
她忘了小意,忘掉曾发生过的事。好像初生的婴儿般面对眼前的一切有着无限好奇与欣喜,她往前走并且四处打量,绝对的五光十色,世界原本就该如此的简单。往前……然后回到医院,侬凌正半躺在床上,看见她后显得一阵激动。
“他们说我倒在花园里,可是我竟然什么也记不起来。对了,你……你刚才去哪儿了?”
她微笑,无从说起。他也笑了,两人的位置颠倒相对,他躺在床上,而她静静的坐在床边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