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胸口……好郁闷。
「我本来就在这里了啊!你说这什么话!」宫田耸耸肩,随口拿起架上的巧克力棒东翻西瞧的,像在确认它们到底有没有超过有效期限。「倒是你,怎么来东京了?」
来见你。
──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呃,因为东京是我一直向往的大城市啊。不来见识见识不是太可惜了吗?」
违心之论,还说得蛮顺口的。尾月心里却有种悲惨的感觉。
「原来你也喜欢东京啊?」宫田的脸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疑惑。「以前怎么都没听说?如果我早知道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来啊!」
在尾月还来不及仔细揣摩宫田话里的意思时,便看见有客人在等着结帐,他匆匆地向宫田抛下一句对不起后便回到柜台工作。
宫田则是在便利商店内百无聊赖地逛着,等到客人都离去之后,宫田拿着一瓶运动饮料到尾月面前。
「你几点下班?」
在尾月为他结帐时,宫田突然问道。
「十一点。」
宫田看了看表,九点半。
「再见。」拿起塑胶袋,宫田淡淡地说了一句之后便离开了。
尾月愣愣地目送着那高大的背影,发软的双腿无力地颤抖着。
他竟然连宫田住哪里、过得好不好都问不出口,就这样地让他轻易地来了又走……!
宫田的反应就像他预想的一样,像偶尔遇到了以前的朋友,随口地打声招呼,没有必要再作深入的交谈便离去,当作生活里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虽然本来就不抱有什么希望宫田能对自己特别,但在见到他满不在乎的态度,内心还是受到了打击。
※ ※ ※
跟同事换班之后,尾月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便利商店。
「唷!尾月,终于下班啦?」
街灯下的宫田对他笑着,尾月张大嘴,不敢相信宫田会出现在此地。
「你……」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六年来音讯全无?为什么现在却能心无介蒂地对着我笑?为什么……
为什么我仍对这样的你,无法忘怀?
「我什么啊?」宫田走近尾月,用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比着,说道:「哇,你还是没长高多少嘛!」
「混蛋!」
尾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哇,你怎么一见面就骂人啊?」
「……」
「你的个性比以前更别扭了耶!哈,别说那么多,我们去叙叙旧吧!」
宫田二话不说就拉着尾月往灯火璀璨的街道上走去。
长大了又怎样?vol。5
从他跟酒保、服务生之间那种熟络的态度看来,宫田应该是这间酒吧的常客吧。
「你常来这种地方?」
尾月不禁好奇地问道,因为这跟宫田以前给他的印象很不符合。
不过,有哪个小学生的形象会跟酒吧符合呢?
「嗯,因为晚上都很无聊嘛。」
宫田自口袋拿出烟盒,尾月则是瞪大眼看着他的动作。
原来!那天在餐厅看到的真的是宫田!
这种巧合让尾月心底流过一丝喜悦,笑意不知不觉就浮上了嘴角。
「你在笑什么?」
宫田吸了一口烟,用食指跟中指将烟夹住,那优美的手指就彷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再加上宫田如今眯着的眼随意睨着自己的慵懒风貌,尾月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热了起来。
「没、没什么。」尾月赶紧摇摇头,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他不能让宫田发现自己的感情。
现在的他们还是朋友,还如果一旦被宫田知道自己在暗恋在他的话,这仅存的一层关系也将消失了吧。
「你现住哪里?」
宫田的语气不冷不热的,让人觉得他根本对说话的人一点也不重视。
「学校宿舍。」
「咦,是吗。」宫田看起来有点惊讶。
──大概在猜想怎么连我这种乡巴佬也能考上东京的大学吧?尾月自怜地想着,心跟着一阵抽痛。
「哪一间?」
「东大。」尾月尽量以不卑不亢的语气回答,但眼角却很在意地瞄着宫田的反应。
「臭小子,还真有你的!」宫田露出一个笑容,却有点勉强。
「只是运气好啦……」
尾月突然觉得有点悲哀,他们只能维持这种虚伪的应付式对谈吗?他们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还是……只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尾月盯着眼前那杯颜色晶莹漂亮的酒,不再说话。
气氛顿时像是结涷了般僵了下来。
「尾月……」
宫田将烟屁股捺熄在烟灰缸里,双手交迭在桌上,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嗯?」尾月没有抬头,依旧注视着酒杯中的自己的倒影。
「我也是念东大呢,真巧啊。」
听到这句话的尾月倏地抬起惊愕的眼,宫田见状不禁苦笑。
「不过是靠钱买来的。」
尾月突然懂了宫田话里所带的苦涩,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那也没什么啊,这种事不是常有的吗?」
「别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想轻松地将话题带过的尾月却被宫田粗暴的回应吓得呆住了。
「对不起!」
想也不想,尾月就低头道歉了。
宫田用手撑住额头,喃喃地说道:「你干嘛道歉?你根本就没有错啊!真是的,这样我的立场要往哪里摆……」
尾月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长大了又怎样?vol。7
「唷!很久不见了耶!」大冢信夫调侃地向宫田吹了吹口哨。
「我也有认真的时候啊!」宫田一本正经地回答,还特地挑了一个正中间的座位坐下。
「转性了啊?」
戴着眼镜的大冢看上去一副老实样,其实鬼点子多得很。因为曾经有几次和宫田一起去联谊,所以也可以算得上是熟络的朋友。
「我要开始用功了。」
「哈哈……」大冢像是听到什么超级好笑的笑话似的,猛捶桌子。「你说,你要用功了?」
「怎样,碍到你了吗?」
宫田的眼神可不是在开玩笑,大冢见状一呆,皱着眉低声问道:「你是说真的?」
「我一开始就说了。」宫田啐道,一边打开跟同学借的笔记,他得从头开始赶上进度。
「哇,奇迹!」大冢是少数知道宫田『买学位』事情的其中之一,加上他深知宫田爱玩的个性,因此宫田现在的大转变的确就像个奇迹。
「嘘,我要看书了。」
大冢连连瞪眼摇头,无法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 ※ ※
中午吃饭时间,宫田一上完课便带着书本回宿舍。
最近,他都习惯待在寝室吃午餐,原因之一是尾月总会利用中午时间陪他自修。
重新找回目标的宫田觉得生活过得十分充实,原本只会玩乐的他,始终摆脱不去那种踏不到地的空虚感,整天浑浑噩噩,一点都不快乐。
现在虽然忙着补习功课,连联谊也没时间去,但宫田却切实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朝着目标迈进的动力不断鞭策着他。
「唔,今天的面很好吃耶,在哪买的?」
用餐时间两人总会悠闲地聊聊天,轻松的对话不用去费心思找话题,令宫田觉得十分自适。
这种友情,感觉很舒服。
「呵,是家新开的店,下次一起去吃看看吧!」
「好啊。」
宫田眯着眼笑了,蓝色的眼眸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显得亮丽。
「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尾月有点承受不了那样的视线,怕自己的秘密会无所遁形。「很喜欢吃面吗?」
「哈哈!没有啦,只是觉得……能跟你重逢,真的很好。」
尾月闻言一震,口中的面条唰地掉回碗内,溅起的热汤烫到了手。
「哇!」
「你还好吧?」
宫田连忙帮他拿开手中的碗,抽出卫生纸擦着尾月发红的手背。
「……谢谢!」
尾月丢脸得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他还是红着脸接受了宫田的好意,静静地看着宫田细心的擦拭动作。
「你有时候还蛮迷糊的耶。」
宫田捉弄的语气令尾月更加无地自容。
「不过,好可爱。」
意犹未尽的宫田又加上一句,尾月害羞的神情以及窘得说不出话的样子都好有趣,令宫田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长大了又怎样?vol。8
期中考的成绩,连宫田自己都不敢置信。
排名前十名的荣誉榜上,竟然有宫田一郎这四个字!
「恭喜!」尾月喜孜孜地向宫田道贺。
「哪里,都是你的功劳!」
宫田难得露出腼腆的神情。
「那是你努力的结果。」尾月衷心地说着,宫田的眼中已回复以往灿烂的光芒,那是一双有梦的漂亮眼睛。
「呵,不跟你争辩了。今天晚上去庆祝一下怎么样?」
尾月点点头,与宫田并肩走着。
大学校园的人渐渐疏落,因为刚考完试的关系,很多学生都趁着假期回老家探亲或到外地旅行。
「你不回老家吗?」宫田随口问道,脑中浮现了那个自己曾逗留过三年的小城镇。
「不了……」
其实是金钱吃紧,尾月只打了个电话回家报告近况,当然也免不了受到母亲一顿数落。
「是吗。」宫田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那你呢?」尾月缩了缩脖子,不知不觉间天气已开始转凉,他一向怕冷,冬天曾经试过一整天没有离开过暖炉。
宫田察觉到尾月蜷缩的身体,另一方面可能是为了逃避这个问题,于是他只默默地搭上尾月的肩膀,当作一个无言的答复。
※ ※ ※
知道尾月不喜欢吵杂的地方,宫田特地挑了一家气氛不错的西餐厅。
「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好贵。」尾月直言不讳地说出内心的看法。
「呵,难得一次嘛!」
宫田不甚介意地迳自翻阅菜单,眼角带着迷人的笑意。
「别客气,你也来点吧!这餐算是我报答你。」
「我什么都没做啊,哪来的报答?」尾月的抗议无效,手中被塞了一本菜单。
「听我的就对了。」宫田摆出一副强硬的样子,尾月死心地浏览手中高价位的菜单,心中的乍舌声不断。
就在服务生前来为他们点菜时,一位穿著入时、年约二十岁的艳丽女性走了过来。
尾月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Steve吗?好久不见!」女子高兴地走到宫田眼前,像发现宝物似的尖叫。
「嗨,莉莉。」宫田优雅地微笑着,语气并没有女子期待中的热切。「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尾月荣次。尾月,这是我的朋友莉莉。」
「你好。」莉莉冷淡地丢下一句话之后又转向了宫田,甜腻的声音令是男人喜欢的类型。「Steve,你这阵子跑哪去了?害人家到处找你,真坏!手机也不开。」
说着莉莉更自作主张地在宫田身边坐了下来。
「因为我要读书啊。」
莉莉不以为然地娇笑着,白嫩的手熟络地搭上宫田的肩,顺势将他拉向自己。
「读书也不能抛弃老朋友不顾呀。」
莉莉口水的『老朋友』指的是何种关系,尾月连想都不愿去想。但接下来莉莉大胆地亲吻宫田的画面,却大刺刺地呈现在尾月眼前。
「对不起,我去洗手间。」
尾月再也看不下去了,霍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急促的脚步不敢停歇。
宫田气定神闲地推开莉莉,责怪地吐出一句:「请你自重一点,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当初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宫田不禁叹了口气。
莉莉不悦地嘟起嘴。
「有什么关系!我还是喜欢着你啊!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拒绝。」
宫田铁着脸说道,但要摆脱这种缠人型的女人可不容易,好一会儿之后,宫田才借着尿遁的借口脱离。
长大了又怎样vol。9
冲到厕所的尾月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呼吸急促地瞪着镜中的自己。
这个眼中充满污秽的妒忌的自己。
尾月将水龙头扭至最大,不断用水拍打着自己的脸。
冰冷的水好象能把心里的一切都吸走……
身旁来来去去了几个来上厕所的客人,尾月都没有理会,只有一直用水猛泼脸,激烈的水花于是溅到了衣领、袖口和胸口上。
又有脚步声停在自己身边,尾月依然狠狠地泼着水,但那人却动也不动地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