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也伤着了?我真有点奇怪。
“既然不去医院,赶紧回家处理处理吧,他胳膊伤得挺严重呢!”老四着急地说。
我立刻看着柯念。
他马上说:“不用了,谢谢你们,我得回家,这都晚了……”
秦川笑着帮他背起书包,很温和地说:“你这样儿怎回家?你们家人准得说你!回去给你包好了再走,很快的。”
柯念还是低着头,上齿轻轻嗑了一下下唇,最后抬起眼睛,轻轻一点头。
(第四章)
到了我家里,引子他们立刻自便了。
我们这帮人打架打惯了,光各式各样的药就一柜子,我拿出一个双层盒子,拉着他到里间;秦川轻车熟路地去拿盆消毒打水。
我正打算问柯念要靠在床上还是坐着,他却早端端正正地坐好了,眼睛微微一抬,看了我一下。这算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可是眸子中有那么多东西。
但是,就算是一厢情愿的,我还是感觉到其中有一丝丝的安心。
我开始用愉悦的声音对他说:“先吃点东西吧,我怕你一会儿脱水。”接着喊隔壁屋里的老四:“冰箱里还有什么?”
“我看看啊!”老四显然洗着半截脸就跑出来了。
“不用了。”他淡淡地皱着眉,一直用手紧按着伤口,受伤的手举着,可还是有血粘到了床单上。
我很意外,他竟然用十分抱歉的眼神看着我,小声说:“一会我拿回家洗了……我得赶紧回家,我自己包吧。”
“你什么都不用管,别操那么多心,我保证耽误不了你回家。”
老四跑进来,拿着小半袋面包片,右手是一罐啤酒。拧着眉毛:“只有啤酒和这个了。”
我心烦地问:“再没别的了?”
“恩——我这就下去买!”
“我去吧。”秦川原本靠在门上喝啤酒,突然把啤酒往桌上一放,拿了钥匙转身就往外走,“等等我也去!”小秋跟在后面不见了人影。
“先吃一片面包,管点事儿。”老四笑嘻嘻的掏出一片递给他。
“我不要……”他拘谨地抬头看着我们。
“你是怕过期了吧?没过期,你看这儿,生产日期……”我接过面包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哄着他说。
他还是很拘谨,为这片面包脸都要红了。
我很享受地看着他的脸说:“你不吃东西一会儿弄的时候真有可能脱水,到时候你可就真回不了家了——要不我喂你?”
“不。”他轻轻从我手里拿过面包,惨白的嘴唇浅浅的咬了一口,我注意到他脸上居然泛着几抹红晕。
老四很有趣的看着,似乎在看着终于肯吃食的小动物,笑着把啤酒递给他:“多干啊,喝点水!”他有点不安地抬头望着我们说:“谢谢,我不喝。”
我看看表,到家才3分钟,“来得及,老四把盆端进来。”
这一路上工地施工,伤口沾了很多沙子灰土,必须拿淡盐水清洗。
我知道很疼,可是为了把脏东西都弄出来,只能更用力地擦。我轻轻托着他的胳膊,那只只有薄薄一层白色皮肤覆盖着的、似乎没有半点脂肪的雪白的胳膊,像擦着我的骨髓一样擦着他的伤口。
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屋里很安静,只有我能感到他身体轻微地抖动。
上碘酒的时候更疼,虽然还是鸦雀无声,但他身体会猛地一动,手也开始死死的攥着床单。
弄完以后我的衣服都贴在后背上了,一抬头看他,就好象刚淋了一场雨一样,他的脸色灰白,眼圈周围一圈棕红色,下唇咬得很肿。
秦川他们买了吃的回来,到屋里看见柯念的脸色都吓了一跳。
小秋半天才问出来:“柯念,疼坏了吧?”
引子一直冷冷地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秦川放下东西拿了毛巾,扶着柯念的后脑勺,给他轻轻的擦脸,头也不回,嘴里说:“小秋,把空调关了。”
我收拾着药箱,埋着头,埋着吃醋的眼神。
老四一直傻忽忽地看着,我一抬头:“去,倒水去!”
秦川一边给他擦着头发一边对他小声说:“以后别从后门走了,我们不去截你了……也别再干那个,不安全……”
“我从来都不捡……”
小秋快嘴地问:“现在缺钱吧?”
“我家没钱。”他有点所答非所问,但是很坦然地说。
“爸妈下岗了?”还是小秋。
“没有。”他不再说话,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猜不到他此刻的想法。
“小秋又十万个为什么了。”秦川嗔怪地说:“专问没用的,——对了柯念,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家的电话号码?”
“我家没电话。”
“呵……”老四终于忍不住笑了。
(第五章)
我偷偷在柯念书包里塞了一根火腿一袋小排骨两个面包当他的晚饭,本来想自己美美地送他回去,偏偏赶上物业查煤气表的过来和我扯皮,因此,这趟美差只好交给了老四和小秋。
送走物业的煤气小姐,引子拿了一罐啤酒,眼皮都没抬的出去了,临走很响的笑了一声。
“ 你丫不会好好笑?真他妈的笑的糁人。”我冲着他后背追了一句,扭头问秦川:“老三又在哪儿遭瘟了?”
“吃醋呢。”秦川的浓眉一挑,接着朝我一挤眼。
我跟着引子过去,他正喝着啤酒看电视,我过去捏着他的肩膀,把脸贴在他脖子上,吹着气说:“哥对不起你,哥再给你找个好的。”
“丫都疯啦!”
隔壁秦川高兴地“嘿”了一声。
依照老四的诡计,我们开始采用以守为攻的策略。
这几天在他的学校门口,我们几个躲得严严实实,只是远远地看着,绝不过去,掌握他的作息规律。
我紧盯着他,我能感觉到——他在找我。
以守为攻的策略并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两天之后我就再也忍不住了,要求老四提前进攻的时间。
“目前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老四谨慎地说:“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不好对付。”
秦川犹豫着说:“他家好像挺困难……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入手……”
“是啊!”我终于被启发了:“你们想,给他钱他肯定是不要,这样吧——”我豁出去了!“咱们帮他捡易拉罐!既能让他换钱又保证不伤他自尊,主要还能被打动。”
“哥!”小秋叫。
“我不干!你追他想出什么洋相是你的事,少拉着我。”引子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
“太夸张了吧……”秦川也有点顾忌,只有老四没说话。
“没关系,我不勉强。我自己去。”把烟灭了,推起车,看了他们两眼,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不怕你们笑话——这会儿为他死了我都愿意。”
一时间,静下来了。
半天,秦川问老四:“你估计哪儿的易拉罐多?”
捡易拉罐的苦真是不用说了。双休日我们几个在驾校一次没上车,连喝带拣地弄了一旅行包易拉罐。
周一在学校门口拦住他,什么都没说,我们只把袋子交给他。
他呆看了半天都没说话。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愠怒,接着不解地看着我们,冰葡萄的眼睛里晃着问号。最后、终于,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向着我勉强笑了一下。
我看着他这个涩涩的笑容,这辈子什么也不想要了。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表白,没有什么浪漫戏剧的情节。
也许是他的年轻血热,也许是我的真心以对,究竟怎么样,我一点不关心,只是迷失本性一样地疼爱照顾着他;而他,也终于像一个充满疑虑无助的盲孩子,被我一把拉到了怀里。
(第六章)
有一次在我家,问起他为什么叫柯念,他正帮我们收拾衣服,愣了一下说:“是我外婆取的。”
我帮着他一起叠衣服:“呵呵,你外婆真有文化,给孙子起这么美的名字。”
“她上过私塾呢,后来大了就不让去了。”
沉默了一阵,他似乎在想心事。
半天我问:“爸好点儿了么?”
“恩,”他点点头说:“就是老毛病,一到秋天容易犯……对了!那天看病太急……谢谢你给我爸垫的钱……不过那么多钱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的上……”
看着他这么认真的发着愁,真想亲他一下:“这还不好办——”我故意色咪咪的上下扫他。
“你别老开这种玩笑,多怪啊……”他微嗔。
“好吧好吧。我问你正经话,爸这毛病怎么得上的?肯定是年轻时不注意。”
“不是,”他停下手里的活,捏着衬衫扣子慢慢说:“我小时候不听话去河里游泳,有一次抽筋了,我爸下去捞我,不知道让水里的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差点把命丢了……最后截了一条腿,眼睛也半瞎了,现在还经常发烧气喘……我妈走了,我10年没看见她了……有时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可是相片都让我爸烧了——”
“你妈也真够恨的!”我开始听得愣愣的,听到最后没留神脱口而出。
他只是一笑,又低头叠衣服。
我没问他和他爸这些年怎么过的,就是看着他,想把他搂在怀里一辈子不让他受罪。
“呵呵”他忽然傻傻的一笑:“你不知道吧?——”可是说到这却一下刹住了,我看他脸好像有点红,皮肤粉白粉白的特别可爱,于是逗他说:“我知道,你不就是爱上我了么。”
“说什么呐!”他一下叫起来,扭过头手里叠衣服,也不看我,半天才说:“我怕你听见笑话我……我会绣花呢!在南边的时候用这个赚过好多钱……你帮我这么多忙,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哪天给你绣块手绢吧,绣上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怎么听得心里一惊,竟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似的,而我必须尽快的把这种莫名的不安赶出我们的生活,于是,我很快说:“这下子我出门就丢不了了!柯大小姐德容兼备,小生真是垂涎欲滴!”
……
后来我真的拥有了这样一块手绢。他一点没吹牛,绝对是专业的水准。只是有一点点遗憾:原来我妄想着会有一对蝴蝶什么的,至少该有些花花草草,结果他只是用深蓝的绣线绣着我的名字和两个L。
记得当时我很沮丧地说:“嘿嘿,你真把我当残障儿童啦,再绣上住址,带出去就更安全了。”
他用很奇怪的表情看住我说:“我知道你想要漂亮点的,这个是太素了……以后——以后我再给你另外绣一个!”
和他熟了以后才发现真的有心灵美这回事。他典型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脸冷心热,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瞎猜疑闹脾气。尤其是从小伺候他爸,很少有人照顾爱护他,有人对他好就感激的不得了,善良单纯得一塌糊涂。
更熟以后我们一帮人开始两头跑,不过主要在他家。
第一次去他家,看见那边儿被拆得一片狼藉,他家灰矮的小屋孤独地留在大片的碎砖烂瓦中。
进了屋我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徒空四壁。
所谓的大屋,只有一张床,一张旧写字台,一把椅子。他的小屋简直就是个笼子了:一张折叠床,下面挤着一堆箱子,一个大箱子铺着一块白布就当桌子用,旁边还有个小凳子。
不过难得的是,非常干净、整洁。
天冷了,他把火笼的热热的,加上他爸常年吃中药,屋子里暖香扑鼻。光线好的时候,他爸爸还能大概分辨出我们,和我们讲讲南方乡村的故事。那帮家伙都爱来他们家,屋里经常灯光闪耀,怎么打骂都没用。
最后终于让我想出一条毒计:留老四他们照顾老爷子,我带他出去玩。
柯念在北京这么多年一个公园也没去过。
他很孩子气的最喜欢去动物园,尤其喜欢拿了爆米花喂鸭子。
柯念的学习一向比我和秦川还厉害,每当提到这,小秋总是摇头晃脑地叹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放你娘的屁!驴唇不对马嘴。是你自己笨!”秦川也总是懊恼地嘟囔。
十一过后,柯念得了个什么抠门的奖学金,只有80块钱,非要请我们吃饭。
“哈!那点儿钱光请你哥哥吃馒头都不够,”老四愉快地叫着:“老大是财主,老大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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