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然一片,嘈杂的人声淹没了欢庆的鼓乐──
迎接沙尔进城的城主和阿舒尔的望族们也被骚动惊扰,纷纷朝沙尔望去──男人微愠地皱眉,却没有任何表示。
当然,反抗只是徒劳──下一刻连芳便被修提司揪了回来。
躁动的气息还未平复,又挨了修提司重重一巴掌。
“清醒了吗?”他冷声道。
眼前金星乱晃,连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何其荒唐──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连芳……”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畔抖抖嗦嗦……
拉姆?!该死!我刚才居然忘了她,就……
“殿下说的不错──当初真该杀了你的!”修提司斜睨著眼前狼狈的连芳,口气恶劣地说,低头时发现拉姆又垮著小脸,眼看泪水便要泉涌而出,威吓地低吼──“再敢哭!”
被吓坏了的女孩抽抽答答地吸气。
连芳还是不死甘心地回望人群──没有……已经没有了……
依斯特丽不见了。
“殿下──”
“看谁?”男人不知何时近身,连芳没有一点知觉。
“和你有关系吗?”不耐地回了他一句,眼前的景物还在摇晃,连芳就睁大眼对上了他那浅栗色的眸──毫无畏惧。
沙尔抬高下巴,自上方俯视比自己矮上一截的纤白男子──
又变倔强了呢……
哼。
一挥手,将他的另半边面孔也煽肿了。
“这是最後一次,不许再出言不逊……”男人的视线飘离他。
耻辱啊……就知道又会这样。
连芳合上了眼,长长叹息──
“喂,那个人,我认识。”
“你是说提格拉特带来的那个外国人吗?阿帕?”
人群中的两人窃窃私语。
“没错──那麽特别的长相……他就是被依斯特丽那贱人放跑的奴隶!”
“怎麽可能?你看错了吧,听说他可是什麽‘先知’……”
“嘿。”阿帕打断他,“什麽鬼话──我看是只是个嬖臣吧。”
挥挥手,他继续说,“不和你争……我要回去告诉主人,发现了有趣的事。”
阿帕眯著眼,盯著远处白色的背影,笑得狰狞……
阿舒尔神宫内,正是歌舞升平。
城主卡曼迪殷勤地款待沙尔诸将,谄媚逢迎之态甚至让坐在角落里的连芳也不禁频频蹙眉。
“殿下……”侍酒官用甜腻的口吻轻唤,他是来为沙尔斟酒的。
男人听到这声音抬眼看了一下,原来是个相貌姣好的少年,此刻他正含情脉脉地凝望著自己……意欲不明。
沙尔的视线绕过他,朝卡曼迪瞄去──那家夥同时也在朝自己这边行注目礼……老脸暧昧地堆笑著。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男人觉得好笑,他什麽时候说过自己有“那种”嗜好的?
呷一口美酒,不知不觉,眼睛又望向那个倔强的人──
连芳也在看他,发觉男人的视线转向自己,立刻别过了脸。
男人笑了,单手揽过一旁的侍酒官,把刚才斟满的酒端到他面前。
“喝。”男人支棱著脑袋,慵懒地命令道。
杯中浅紫色的葡萄酒被摇晃得洒出来些许,水面颤动不已。
侍酒官楞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王子会突然赐酒给他──沙尔见少年不接他的酒,又把杯子朝前递了一分──
有些不悦了。
侍酒官面色难看起来──他甚至是非常无礼地回头看城主,像是在确认什麽……
男人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眼角余光还扫到了阿舒尔城主点头的一幕!
呵……真是有趣。
待到少年想接过杯子之际,沙尔抽手一泼,把酒液淋了他一头一脸。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神宫,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到坐於上位的男子。
侍酒的少年浑身抖缩,完全是不知所措的惊惶模样。
“混蛋!你怎麽能扫殿下的兴!”
卡曼迪高声喝道,一使眼色,他的两个卫士便要跑上来把少年扯下来──沙尔身侧的修提司一挺身,将来人拦住,不许他们靠近。
“修提司。”男人昂了昂下巴,忠仆让开了一条道──那少年马上便被拖了下去。
大殿里所有人都屏气凝息,不敢吭声。
经历了一小会儿的冷场── 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打破了它。
“殿下……”卡曼迪站起来抚掌,道:“我有件稀罕之物献给您。”
他说的相当大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哼。”
男人饶有兴味地打量著卡曼迪的自信满满的面孔──
越来越有趣了。
“是什麽……”换了一只胳膊支棱脑袋,男人淡淡地问道,并没有太大的热忱包含在里面。
卡曼迪击掌,唤来捧著锦盒的侍从。
他把锦盒递给修提司,让他交给沙尔。
男人打开盒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扬了扬眉毛,他微笑著取出了它。
是一枚小小的石制滚印。
“这是真正的天青石──亚述王的印章!”
卡曼迪说。
死寂的殿堂里一下闹腾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亚述老王曾用珍贵的天青石制作的滚印──那自他被刺之後就消失不见的王权象征──居然在阿舒尔重见天日?!
沙尔没有作声,摆弄著这意义重大的印章,将它对著烛光比了一下。
突然──
“连芳,你过来。”
这时,他突然唤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连芳本人。
被卫士逼著上前,正疑惑男人叫自己做什麽──他居然就把那方滚印塞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在干什麽?!
殿堂里再次哗然。
连芳瞪大眼看著一脸轻闲的男人,他只是浅笑。
下意识收紧了掌中那还残留著男人温度的东西。
滚印上的纹路……岁月的细小裂纹也能清晰地感知……
不过,总觉得好奇怪呢……这种触感……
连芳低头,看著那方印──精巧、但没有生命力的石头。
原来──
蓦然一记,脑海中电光火石──连芳冷哼。
原来如此。
“这是蓝玻璃做的,不是天青石。”
抬眼对上了闪著狡诘的浅栗色的眼,继续说著石破天惊的话语:
“滚印……是假的。”
阿舒尔神宫内,此时正因为连芳的一句话正酝酿著汹涌暗涛──
卡曼迪面红耳赤地申辩,而连芳则木然地看著他翻动的嘴唇,没有反应……大殿里很安静,那个王座上的男人则双手环胸,看好戏似的观望众人的各色表情──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除了那恼羞成怒的卡曼迪,几乎没有其他的人声──
真是可恶的老鬼!一旁随侍的修提司嗤鼻,沙尔朝他瞥了一眼,轻笑。
看到这个表情──连自认鲁钝的他也明白了──
不愧是殿下……早就知道。
修提司心中赞叹不已。
这般想时,一股异样掠过──总觉得太安静了一些……
没有……没有!
拉姆那个爱哭小鬼到什麽地方去了!
修提司纂紧了拳头,向她吼过不许乱跑的──怎麽……
“修提司。”出神之际,男人突然轻唤自己的名字,他一怔──垂首看到他的王子殿下朝自己勾了勾食指,赶忙俯身下去──
沙尔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了几个单词──是一道命令……
什麽……?!
听到他说,修提司不禁张口结舌──
怎麽可以……
但见男人轻闲不改的自信笑容──他还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沙尔殿下就是神祗──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大殿的另一端,靠近祭坛的地方,有个小小的人儿正迈著短腿在拼命跑著──
昏暗的甬道里脚踏大理石的声音接连不断……连喘息都有回音不绝於耳──十分阴森骇人。
小人儿跑得乏了,突然开始害怕了。
“呜哇!”因为看不清路面,一下子滑倒在地上──
“呜呜……爸爸……连芳……”
拉姆啜泣起来──地上的确很滑,像有什麽蔫呼呼的东西,味道也呛鼻子。她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粘粘的小手还摸了摸自己磕痛的膝盖……破皮了──哭得更使劲了──
又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拉姆吓得禁声!
神宫的祭坛除了祭司、神官以及少数身份特别高贵之人方能进入……拉姆在大马士革的神宫中长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呜呜呜……不会是什麽人面牛身的亚述妖怪吧!
声音越来越响……而且还是径直朝著自己的方向──拉姆几乎要尖叫──
“喂。”
一个声音响起,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啊──啊……”
真的尖叫了,不过拉姆马上又被蒙上了嘴──
“真是讨厌的小鬼!”那个声音小声抱怨道,很脆,甚至算得上是稚嫩。
小孩?
拉姆感到蒙住口的手很柔软,没有修提司那种粗茧……
应该不是妖怪……
“怎麽蔫呼呼的……”那声音又说了一句,拉姆这回听得很清楚,是男孩的声音。
“放开!”拉姆一用力居然挣开了束缚──
她激烈地喘息──黑暗中对上了一对泛著幽绿光泽的眼!
挖呀呀──就连米丽达公主的眼睛也没那麽绿!
她又要尖叫了──
“嘘──”男孩粗鲁地卡住拉姆正大张的嘴,道:“我不是妖怪。”他似乎能在黑暗中看清拉姆的一举一动。
不过除了闪动的荧荧绿眼,她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嗯,他好高……自己只到他肩膀。
“你是什麽人……”含糊地问,她突然不怕了,因为男孩的手上尚有人类的温度……
无言,男孩沈默了一会儿,然後猛然攥紧拉姆的手,都把她弄痛了──
“油……”他莫名其妙地呢喃。
“什麽?”拉姆不懂,她想掰开他的手,可是没有成功,“痛啊……”她哼哧道。
“快逃……有人想毁了神宫!”
还没明白他在说什麽,拉姆已经被这个男孩牵著飞奔起来──
“等等……等等啊──”
“你也看出那天青石是假的?”
宴会不欢而散……沙尔不置一辞地退席,没有追究任何人──但是连芳明白,男人一开始就知道那方滚印并非真货。
“呵。”男人微笑著掬起他的下巴,摇头。
连芳甩开他的钳制,把脸偏转到一边。
“怎麽可能,他做的如此精巧,算父王在世也未必能分辨地出。”
沙尔退後一步,偎倒到软榻上──
“你也一样吧……”
他单手撑著脸颊,促狭地问。
“是,否则常人又怎能用肉眼分辨天青石和蓝玻璃……”连芳轻叹,他只是说了男人想要他说的话。
男人的笑意更深,他招手唤他靠近──待他乖顺地上前,一下便将他搂进怀中。
“你变聪明了。”
这句话是舐著耳垂时说的……气息直钻进耳朵的小径中,惹来一阵酥麻的抖缩。
面孔上一凉──
连芳回魂,转头定睛一看:
男人正笑吟吟地纂著一枚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滚印,侧卧在床上。
那──才是真正的王印!
这样的情形出乎意料。
连芳有些惊讶,微张著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个男人是老王最宠爱的儿子……他的能力超过其他的子嗣──所以即使王印现在落在他的手里也在情理之中。
“在想什麽?”
男人俏皮地轻弹连芳的鼻尖,声音变得甜腻。
“嗯?”
咽下口液,连芳耳根发麻地想爬起来──可是腰上一沈,沙尔的大掌按在上面,正小幅度地上下游移。
这种姿势……简直就像是求欢!
面孔开始发烧,而男人则半眯著眼,渐渐地放肆动作。
连芳一怔,随即便让男人的手便潜进了不堪的地方……
天!
赶紧把膝盖一夹,伸手去抓他……却被轻笑著打开──
“听话……”
那有魔力似的呢喃混合著熏香扑进鼻腔……几乎让连芳忘乎所以……
不要!
“谁?”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把手迅速抽离。
一惊之下,连芳蓦得清醒──羞耻地揪紧床上的软垫。
寂静一片,连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