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伴君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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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伴君眠-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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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震清微微一笑,看着周醇林的脸一点一点的现在光线里,剑眉飞扬,一双黑嗔嗔的眼珠子在烛光中似有两簇火焰跳动,眉目间带着煞气,眼光在他脸上一转,轻轻笑道:“我是俗人,自然比不得大将军这般志趣。听说西山赏雪最好,这会子天晚了,不好动身,明儿我叫上几个知交好友,暖几壶热酒,坐在驼轿里,一路畅谈,一路看景,岂不是好?”
  周醇林挥手摒退左右,亲从滚烫得泊泊作响的热水里执了酒壶,亲自为他斟上。汪震清这才发现,桌上早就放了两只细瓷小酒杯,像是专门预备着他来的。暗恼方才这番话太作势,听在周醇林耳中,倒有一种撕撸开干净的意味了。但他也不急,温温坐着,专等周醇林发话。
  果然周醇林一声冷笑,修长的指尖转着细腻的瓷杯,眼角滑出几分蔑意,“震清才是真正的处变不惊,这会子还想着上西山踏雪赏景?不要跟我打哈哈玩官面上的一套,我今儿就挑开了说,当初那件事是咱们一同做下的,手上都沾了血,任是你巧舌如簧也洗它不清。”
  汪震清面上神色不改,盯着周醇林的眼道:“大将军误会了,那件事要真捅露出去可是剥皮陵迟诛灭九族的大罪,但凡沾上一点儿边的都逃脱不了干系,刚何况咱们?”轻轻一笑,“现在朝廷的军队都握在你我二人手里,论起辈分来,我们还得管太后叫一声表姨的。再退一步讲,咱们后头还有靖海侯,他每年吃了咱们多少孝敬,这个时候想置身事外我也不能依他。多拉一个垫背儿的,黄泉路上也不寂寞!”闲闲往后一*,半眯起眼,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周醇林却比他稳重得多,慢慢啜了口酒,指节清脆的敲着红木案子,“你倒说说,这么大的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美婢艳娥,你真舍得?你说的这些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毕竟很不妥当。太后虽然慈悲,最疼爱娘家人,可是先帝爷早早儿在后宫立了一块铁牌,御笔亲提,‘后宫干政者死’!有这个该死的东西压着,太后再良善也只能敲敲边鼓”,冷哼一声,“说句该割舌头的话,当今皇帝也不是尽尊慈命的主儿,莫说太后,便是先帝复生也管他不住。皇上的心大着呢……”忽然想到什么,唇边勾出几分笑意,只拿眼觑着汪震清,“你方才提到靖海侯,他倒是一座撼不动的铁山,连皇帝也得容让他几分。这件事,你我都不用跟他说,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倒显得没意思了!等着吧!他会出面的,帮了咱们,便是帮他自己!”
  这些事汪震清自然想过,可是自己这番见识却不能比周醇林高明。虽然早就料到周醇林要说什么,脸上却还要显出十二万分欢喜的神情来,笑道:“大将军若是不说,我明日还得傻愣愣的去撞靖海侯的木钟。他这人,是成了精的狐狸,太平拳一打,事儿没有着落不说,我还得陪上几百两银子的孝敬。”
  “他是老狐狸”,周醇林的眼里闪着阴狠的光,“但我却觉得他更像一头沉睡的雄狮。其实,我也吃不准他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他权势熏天,门生官员遍天下,本身又是极有城府的,有时觉得他在掣皇帝的肘,有时却又觉得他在帮着皇帝了。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怕跟你说,以他的手段权势,哪怕要自行登基称帝,我也不会觉得半点希罕。现在,他要用我们,要我们手下的十万兵士心甘情愿跟着他,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忽然想到,真正要防的,也是靖海侯登基后会不会杀人灭口。但这念头也只在喉间转了一下又咽进肚里去了。人心隔肚皮,谁能担保汪震清日后不会卖了自己?眼光不自觉往悬在墙上的宝剑转了转,心略微定了,舔舔嘴唇又道:“自然,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万万不可动用手下的军队。一旦用了,那就是逼宫,不用皇上来定咱们的罪,咱们便自己定了罪!”
  汪震清先前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但听周醇林这么娓娓道来,想到这样貌似平和的朝廷上竟然暗流汹涌,而自己便置身在这涡漩的中央,心中也不禁发寒。但他也是隔千人选万人挑的人精儿,只一转眼便定下心来,双手交握,指节爆豆儿似的啪啪作响。眯眼轻轻笑了笑,“千错万错,便是当初不该留下姓卫的这个祸胎。真是老天黑了眼,布置得一丝儿差错也没有,怎么竟让他逃了?”
  周醇林低低地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对了,那些人……”
  “大将军放心,那些人再也不能开口了!”
  “晤”,周醇林僵直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温温的地道:“这些蠢人,早该这么处置了。”
  汪震清却半点也不轻松,攒眉低吟,“大将军,昨日宣阁的王公公递了纸条出来,说皇上和姓卫的举止亲密,似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道之事。本来嘛,皇上生性风流,养几个美貌的孩子也无可厚非,但着要紧的时分和姓卫的有了这层龌龊的关系,万一床第之间把兵权交给了他,那咱们……”
  周醇林眼光闪动一下,急道:“可信么?”
  汪震清沉沉地道:“王公公还没有胆子捏造这样的假话!”
  周醇林摆一摆手,止住汪震清未竟的话语,慢慢踱到窗边。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浓墨一样,天上没有一颗星子,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映得冰面白惨惨碧幽幽,凛冽的寒风从空旷的冰面上席卷而过,夹着零碎的冰渣子击在沿岸的树干上,剑戟交鸣似的铮铮作响。高壮的的树木被风吹得打摆子似的,树叶像一把巨大的刷子,一下一下的扫过天空,刷……刷……刷……
  巨大的响声在静寂的夜里分外可怖,似鬼泣,似狼嚎……
  周醇林却半点也不觉得可怖,任寒风裹着自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那些郁塞的浊气 也被这寒风洗涤干净了,通体上下无一处不舒服。
  焦躁的心平静下来,甚至连声音里也透着舒缓,“先前我就疑惑,咱们在军报上向皇上禀说姓卫的是逃兵,他到大理寺投案自首,皇上也没有押他入天牢,而在大理寺里另外弄了间干净的狱房给他住着,好茶好饭的款待。滔天的案子,竟然随便审审就放了,连职位俸禄也没减上一毫。当时我便想不明白,这案子怎么过得这么轻松,跟儿戏似的。现今才知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层玄机。真真为了巴结上宪,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时一个闷雷在头顶炸开,周醇林的声音在雷声里闷闷的,“无毒不丈夫。他既然做到这份儿上,咱们岂能不陪着他耍?“
  汪震清看着周醇林隐在黑暗中的一半侧脸,倒轻轻的笑了,眼中闪着兴味的光,“大将军的意思……”
  “记得你上次跟我说,卫府里有你的人!”周醇林唇边勾出一朵笑花,修长的身子展了展,长袍之下,蓄满力道,像一只准备进食的野兽。
  汪震清眼眸微抬,笑意盈盈,“釜底抽薪,真真好计谋!”
  风呼啸,卷起千层雪!
  周醇林喃喃的,“好雪,明日西山必定又是琼花世界!”

  第八章

  少卿也回了府,府邸虽是皇帝赐的,但他素性清淡,也不刻意布置,只在鹅卵石道旁植了一丛绿竹。夏日看来必素好的,清幽雅致,只是此时却已落了叶,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凭添一股萧索。
  少卿身上的袍子浸了水,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极不舒服,寒风一吹,不自禁打两个寒战。鹿皮靴子踩得积雪吱吱作响,忽然面上一凉,抬手去摸,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手掌淌了下来。
  竟下雪了……
  流墨一般的长眉稍稍一蹙,点漆明眸扫向天际。漆黑的天空上深浅不一的铺着大团大团的墨云,大雪白盐似的从空中大把大把的洒了下来,仿佛哪位神仙不留神打翻了盐罐子。
  夜风惊起,越发觉得湿冷了,正要抬步,远处一点橘黄的灯火慢慢移了过来,兴许被树影花丛遮住,隐隐约约,忽明忽暗……
  待行得近了,却是一个身着湖绿色长裙的少女,她似乎也没料到竹影里站着人,倒唬了一跳。举起手中的琉璃宫灯照了照,戒备的神情才慢慢消散开来。小巧菱唇轻轻一勾,格格笑道:“奴婢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愣在这儿充鬼吓人呢!不曾想竟是将军。将军回来得晚,这会子想是还没用过饭了,”一边莺莺呖啼,一边将搭在臂弯处的长毛领子披风细细替少卿系了,眼中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将军身子骨儿一向不好,还冒雨回来,这么冷的天,即便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作耍,受了寒是好玩儿的么?”
  少卿听她一迭声的埋怨,朝堂上的争权斗狠反倒一扫而空了。轻轻一笑,由着她在前头慢慢引路,忽见一片白雪落在她纤弱的肩头,手指不觉伸出,轻轻替她拨掉。
  木兰身子一颤,借着微弱的光线偷偷觑了少卿一眼,见他发上已是湿漉漉的了,自己却丝毫未觉。唇畔虽仍带着轻浅的笑意,剑眉却习惯的微微蹙着,仿佛无论怎样也难以抚平。浅浅的眉纹下,是一双狭长而略略上挑的风目,这样一双眸子,总是盈满温和与宽容。便像一汪碧水,泊泊然绵绵然,虽然至柔,却能令世上最坚硬的物事俯首却步……
  大燕的新锐……
  大有为的儒将……
  而这样的将军,却更让自己心疼。
  那双眼里,即便是再温和的眸光也遮掩不了埋藏其中的许多心事。它就像一道铁锁,牢牢地捆缚着他的心。
  自己见过的这许多人,不说文治武功,单说这份心性人品,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将军的。只是不明白,这样的好人,为何总是活得这么累……
  昏黄灯影里头,木兰模糊觉得那眉蹙得越发紧了,眼里的忧苦越发积淀堆叠,忍不住想抬手替他抹平那深深的愁纹,手指动了动,竟再没法子下手……
  恰恰少卿的眸光转了过来,两人不由一怔,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涩,暧昧而不可名状的气息在光影间浮动…… 
  木兰咬了咬唇,终究别开眼,脚尖碾着地,“将军似乎有许多心事。”
  少卿打量着木兰姣好的面容,心中已被岁月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眼神有些迷离,“哦,哦,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忽然意识到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瞧是极不妥当的,咳了一声又别开眼去,“天上的云压得好重,明天又有一场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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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更衣,用罢膳食,已是深夜了。
  木兰在床前拢了一个火盆,黄铜钩子挑了挑,暗焰透过木炭,明亮灼人。将碧蛸纱糊的窗户支开一条细缝,既防了屋里气闷,又不至招来太多冷风。
  再点起百合香,落了纱帐,一切斗布置得妥妥当当的。
  忽然想到少卿睡前必定要看书的,便又将皇上赏的聚耀灯从柜里翻了出来,点燃了放在床前案几上,霎时屋内亮得恍若白昼。
  少卿一进屋便见到这副情景,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子在屋里忙得没有一刻稍歇,湖绿色的长裙被烛光带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色泽,翩翩起舞好似一只翡翠蝴蝶。
  不禁一笑,轻轻踱进屋里,柔软的平底棉鞋更是不发出一丝儿声响,“都这么晚了,还张罗什么。只把这盏灯挪得近些。”见到这盏光华晶莹的灯,眼神更是柔和,“也亏了你能把它找出来,我也好久没用它了。”
  木兰正把一碟子点心摆在桌上,乍然听见少卿在背后说话,手一颤,差点儿就洒了出来,偏了头嗔道:“将军怎么走路也不带声儿?跟只猫儿似的,难不成行军打仗的人都是这样子的?”见少卿只是盯着那盏聚耀灯不言声,脸上神情复杂,像喜悦、像无奈、像悲伤……
  她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眼眸一转已隐隐猜到少卿在想什么,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将灯挪得更近了,轻轻的道:“皇上还是体恤将军的,知道将军爱读书,油灯又烟熏火燎的,容易伤眼睛。这盏灯却不同,匠心独具,座底只点了一条灯心,也不知怎的,竟比几十根蜡烛一起点着还要明亮,也没有浓烟。木兰听说皇上赏赐臣下,从来也只是黄金宝剑玉如意,何曾像对将军那样费心?“
  少卿轻轻一笑,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在床沿坐了,由着木兰替自己除去鞋袜。少女发丝颤动,美丽的脸庞上洋溢着年少独有的活力。想了想,慢慢地道:“木兰,你并不是我府里使唤的丫头,当初我领你进府时,也是说得好好儿的,并不拿你当奴才看。若是你在这里住得厌烦了,只管和我说一声,若能帮得了的我绝不推辞。”
  木兰手稍稍一顿,将除下鞋整整齐齐的摆在床下,备着少卿一起身便能寻着。一边笑一边将少卿的被子拢得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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