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的无能为力,两个人共度的美丽时刻,一一印在回忆里,这份情已经融进了骨里,血里,这么多年了。爱他,痛他,处处都先为他想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哪是说放就放得开的,纵然是不为他,单只为我自己所付出的那些心意,就舍不得放开。
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份情,都只因为舍不得过去!
胡思乱想低着头走来走去,小鱼以为我要吟诗,就站一边等着听。见我半天都没说上一句,就有点可怜我了。“将军别急,我听人说,等下了雪,才会有诗意呢。今天这么好的天,半点云彩都没有,我看是不会有诗意了。”一边说还一边望天。
我忍着笑逗他:“下雪的时候,那诗意还不够,得等雪化了,顺着屋檐往下淌的时候,玉珠成串,叮咚有声,……那时候,湿意才是最好的。”
“哦!”小鱼似懂非懂的点头,认真地记在心里。
看他这样,我心情稍好,也罢,难过的事怎么想都是难过,不如找点有趣的事做做。我问小鱼“你会武艺么?”
小鱼瞪大眼睛拧着眉毛不满地说“当然了,我也是上过战场的!”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伤了他自尊,赶忙点头“对对!我知道小鱼是在册的正规军。……哪能不会武艺,武艺必定是很好的!”
小鱼听我这么一说,自己也笑了。
“……我从来没见过小鱼的身手啊,怎么样,练点什么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哄他。
“好啊,”小鱼高兴了。“我会俘虎拳,我打给你看啊。”我点头,小鱼跳到前面空地上,面对我站好,拉开架势,开始打拳。
俘虎拳,是军中最基本的拳法之一,是每个人都必须学习的科目。这套拳,招式不多,一学就会,看似简单,但其实非常实用。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守,一招一式都力图效果显著,出手直接而准确。虽然打起来不是很美观,但对于军中之人,却是保命用的好东西。所以我要求全军上下每个人都必须熟练掌握。
显然,小鱼是很认真地学过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动作的力度和速度都很到位。很快,一套拳打完。收势而立,笑眯眯望我,等我夸赞。
我点头微笑,“很好,还会什么?”
“就会这一套,不会别的。”小鱼有点泄气了。想了想:“我还学过刀,不过都忘了。”
我微笑摇头,“忘了没关系,去跟护院要把刀来,我教你,”小鱼的眼睛又亮了。
于是,每天午后花园里,就看见小鱼拿把长刀,我拿个木棍,在后花园里的空地上比划。刀法是最普通的刀法,但我却可以告诉小鱼这刀法的精妙所在。一招一式为何要这样衔接,为何要这样出手,为何只让你停在一半,为何你要低头避让。什么样的力度,可以达成什么样的效果。……
小鱼很用功,自己没事的时候就勤加练习,很快掌握了技巧。我要小鱼跟我拆招对打,增加他的实战经验。
小鱼不同意,他担心我的身体不好,腿上又没力气,他一刀劈下来,我会不会避让不开!总怕我躲闪不及被他伤到。我让他只管放心,大将军武状元出身,一手神龙追风枪使得出神入化,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功夫可不是普通的好。虽说现在不能再言当年勇了,但对付他还是太有余量了。他这样的,五个一起来,也不是我现在的对手。
他不放心,死活不肯对我出手。我只好让他试着放慢招式进攻,而我也放慢招式破他,这样的慢打,他什么时候想收手都来得及,就不怕我受伤了。小鱼觉得这样能行,于是开始比划,开始很慢,瞎子摸象似的,后来发现我一只手已经让他不能近身,甚至我的脚下都不动他就已经手忙脚乱了。于是动作就不知不觉间加快了速度,他慢我慢,他快我也快,越打越快。忙得他上窜下跳,左右翻飞,俩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小鱼整个人都沉醉在习武的快意里。而我也多少能有些事做,叫自己不要再想东想西的。
活动活动筋骨,腿也恢复得快些。不几天,就行走如常了。小鱼和管家都说,看我现在走路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是受过伤的。我听了,心情好些。
大年三十,满院子人正忙着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宫里又大包小包的送来了几车东西,这已经是这一个月中的第三次了。礼单上写得清楚,这是皇太后赐的,那是皇上赏的。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什么都有,清一色的贡品,宫里都不一定有的宝贝。搬家似的,感觉上我这府邸就是皇宫的仓库。是他们如果不把我这仓库填满,他们就不能踏实过年似了。
管家见钱眼开,高兴得一张老脸上的褶子如光芒四射开来,熠熠生辉。一边看着人卸车清点入库,一边抱拳拱手向天,口口声声谢圣上恩典,谢太后恩典。
他本来以为我辞了官,今后就再没有这样的荣誉恩宠了。正发愁诺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今后的日子如何支撑呢。没想到,皇上和皇太后这么念旧情,并没因为我辞官而疏远,倒好像比以前赏得还要多。
我看着满地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无话可说,这母子俩,除了能拿钱砸我,就不能再给点别的恩典么。大家都是聪明人,装什么糊涂。若论钱财,我家也不少,你皇太后若肯点下头,我可以拿出加倍的东西来送你。……
吃饭的时候,管家执意要把一块玉佩系在我腰间。说皇上特意嘱咐了,要我挂上,趋利避害的吉物,特意给我送来的。
我把玉佩握进手里,温润光华盈掌,腾云驾雾一个龙字,回首而望。想这玉佩应该是一对,此刻,那另外一只是否也在他的手里把玩呢?
用罢晚饭,阖府上下少不得又要齐集一堂,给我叩首行礼。感谢我这一年赐给他们的恩典惠泽,敬祝我新的一年吉祥如意,福星高照,他们也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管家又是长篇大论的年终总结加新年贺词,空泛乏味,滔滔不绝,听得我头又开始痛。看看底下的人,一个个倒是都笑眯眯地耐心听着,好像管家说的是顶顶好听的金玉良言。
是什么有趣的让他们这么高兴呢?我悄悄往旁边扫了一眼。顺着众人的目光落在桌上,……明白了:挨完了管家这堂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大课,接下来就该赏银子了!过年的红包可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心胸开阔,从容镇定!
银子是账房早都算好了的,这会儿都已经用红纸封好了,整整齐齐码放在旁边桌子上等着发呢。众人耐心等的就是这马上要到手的银子。
看看下面,有八成的人正一边听管家念经,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花银子呢。至于管家讲了什么,估计他们跟我一样,根本就没在听!
我阖上眼装作闭目静听的样子,管家在我闭目养神养得几乎快睡着了的时候终于讲完了他的长篇大论。下面适时响起一片欢欣鼓舞随声附和,口不对心地对管家的讲话表示一致赞同,举双手支持,保证完成。
看着大家齐心协力哄管家高兴,我也忍不住用袖口掩了嘴笑。
管家当了真,觉得自己的讲话很成功,回转身恭恭敬敬请我指示,我看看下面一双双期待的眼,再看看旁边桌上一排排的红包,心想有什么可讲的,大家都是冲着银子才站在这里等的,哪一个是大年夜要听你、我训话的?
大过年的,我就别招人讨厌了。抬抬手,我示意管家进入下一项日程——发红包。
群情激昂,有管事的拿了名册站在灯下一排一排地念着名字,院子里的人听到名字就一排一排地走上前来,到我面前行礼领银子。
我一边递着红包,一边琢磨,这领银子的差事就是同别的差事都不一样啊!瞧这礼行得,要多规矩有多规矩,脸上笑得都跟花似的,红光满面热气腾腾,手脚麻利干净,愣没见一个红包掉在地上的。
我一个个听了名字对脸端详,管家见我今天兴致高,就赶紧弯了腰在我耳边仔细讲解,详详细细地告诉我,谁平常是管什么差事的,谁有什么手艺;谁和谁是一家子,谁和谁是亲戚;谁是买来的,谁又是自家地里产的。……拉拉杂杂琐琐碎碎的一大筐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事,来龙去脉七勾八绕,比我的十几万人马还复杂。我心里感叹,亏他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记得住这么多事的?!
开完大会正好子时,满京城的鞭炮齐鸣,焰火满天,风里全是硝烟的味道。阖府上下一片欢腾,大人孩子都没了平日的规矩。欢呼笑闹的一团,吆五喝六,喝酒打牌欢度佳节。管家告诉我,他们不闹到明天早上出太阳是不会散的。
望着府里众人,被他们的喜气感染,看看满天的烟花,我在心里想:辞旧、迎新,从明天起,是不是我也该学着,做一个平凡而快乐的人呢。
第十三章
京里的习俗,过年的时候,大小官员们都是要互相走动的。
不论之前熟悉不熟悉,有没有过节,都可以趁着拜年这个机会活动活动。所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走戚访友拜年的人。同一路的就结伴而行,三五成群,拱手寒暄,景观热烈非常。
独我这大将军府是个例外。往年是因为我大多不在京城,就算在京城,也多半在宫里陪王伴驾。所以也就不用来给我拜年。
今年我倒是在京城里,也不用陪王伴驾。但已无一官半职,身份尴尬,自然不在官员们需要走动的名单之内。所以又没有来拜年的。况且,我早叫管家摘了大门上写着“大将军府”的匾额,现在更是真正的无门无派,自成一隅。
于是我的府门前三天来空空荡荡,麻雀满地。
管家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唠唠叨叨地把京城里的官员挨个数落,顺便告诉我那些人以前如何卑躬屈膝地巴结他,想沾我这大将军的光,从他这儿得到过什么好处,现在如何的没良心。
小鱼也气,说城里人还不如他们乡下人,看人家不当官了,就真能舍得脸,不讲情谊。他们乡下人,就算你进了大牢,都会帮你照应家里的。
管家愤愤的,若是有一天,他们再来,定要好好羞辱一番,以解今日心头之恨。
我听在耳中,倒一点不在乎,没人来正好,我图个清静,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入朝为官这些年,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要说这朝里最要好的人,那只能是皇帝陛下了。我入朝为官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其他人,其它事全不入我的眼,即便是其他的朝中重臣,他的良才臂膀,若他们不来找我,我也大都不会去找他们。更不要说蝇营狗苟的去攀附权贵,结党往来。
事实上,我根本看不惯官场中的许多东西,更不屑与官场中人往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年选择去应武举,不去应文举的原因。战场上真刀真枪,输赢结果,容不得人动任何手脚。我领兵带将立下的规矩,将士们都会拥护,即使有疑问,也会讲在当面,不会象朝里的文官们那样背后捣鬼,搬弄是非。
正是因为他要做个好皇帝,一个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好皇帝,我才要求自己做个好臣子,做个能对得起他倾心相爱的好臣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象父亲一样,做一只闲云野鹤,周游列国去了。哪会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做一个劳神费力九死一生的大将军。
一直对自己说,凭他对我的情,凭我对他的情,总有一天,他会有足够的勇气,冲破束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也不辜负这些年我为他做的一切。
叹气叹到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才想起来,自己大年夜里才说过要做个快乐的人。也罢,想来自己这次虽然侥幸没有死在战场上,但多少是受了些刺激,有些心灰意懒的,他也未必就是我想的那样。不如索性就这么放自己再哀怨几天,过些时候好了,再想办法跟他慢慢地磨吧。
下午没事,在书房闲坐着,翻出以前他赏给我的字画慢慢地看。赏赐得太多,以前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堆在搁架上小山一样高。现在终于有时间细细观看了,才发现数量如此之多,几乎可以开个画社展卖了。
这些字画都是市面上难寻的好东西,皇宫里都不一定有,却都到我这里凑齐了。心思到此,不由失笑,皇宫里是肯定没有了的,若有,也早被他拿来送了我,哪还能有。我这皇家仓库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一壶茶,一炉香,几声鸟鸣,这么悠闲的日子,已经多久不曾享受了呢。
刚看了三幅,正觉得心思缥缈沉醉其间的时候,外面来报,说文千华,文大人来访。
我闻之一愣。文千华是跟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