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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河流
DEEP RIVER
梦里常看见那条深深的河流。我就沉没其中。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世界不是我的。
生命不是我的。
一无所有;全身冰凉。
1、
修里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睛,从破旧墙壁的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刺痛了他。
出太阳了?
披着衣服推开门,路城常年累月阴暗的天空居然是一片蔚蓝。那个散发光和热的东西高高在上地照耀着,虽然高傲,但毕竟只有它是公平的,没有因为这里无法想象的贫困就远远避开。
隐约的狗吠声和少年的嬉笑传过来。修里叹了口气,喊:“拉格尔!”
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只穿着单薄麻布衣服的少年蹦蹦跳跳跑过来,后面跟着只黑色的大狗,人和狗有着奇异的相似之处,都是高然而瘦,跑动的时候仿佛听得到骨头相碰撞的声音。
“大清早的就欺负它,恩?”修里故意板着脸看着少年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
“才没有,我是在表扬小猪。”拉格尔笑嘻嘻的。他今年夏天的时候满了15岁,个子已经拔得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要高出许多,身材还是发育迟缓的瘦弱,幸好长年贫苦的生活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阴郁和肮脏的痕迹,有着尖尖下巴的小脸永远都是明亮干净的,拉格尔有着双男孩子少见的凤眼,微微朝上挑起,眼珠是淡淡的紫色,笑的时候不自然就有种妩媚的感觉流淌开来。修里一直害怕这双魅惑的眼睛会带来一些不该来的东西。美貌,对于富贵人家而言是财富,而对于贫苦的他们而言,往往总是难以承受的灾难。
拉格尔把养了两年的黑狗叫做小猪,因为这狗长了张可笑的类似于猪的脸。它和他们一样是被遗弃的,不过显然运气要好得多,毕竟最后还是被收养了,虽然它的主人一年中只有那么几天能稍微摆脱饥饿的阴影,不用在半夜因为难忍的胃部痉挛而挣扎着在木板床上蜷缩成一团,因而也不能供给它充足的食物,但它有着在附近狗群中最为出类拔萃的觅食本领,以及,最好的主人拉格尔。
“拉格尔。”修里看着好象很兴奋的小猪,表情变得严肃,“早餐呢?我昨晚带回来的饭团呢?”
“嘎?”拉格尔摸了摸头,“我放在盆子里的啊,难道是老鼠偷吃了?啊,这些坏东西,压了木板都能掀得开……”
“不要撒谎,拉格尔。”
拉格尔咬了咬嘟嘟的嘴唇,慢慢用左脚蹭着右脚:“对不起,修里哥哥,可是我饿……”
“我叫你不要撒谎!”修里提高了嗓门。
拉格尔吓了一跳,慢慢低下头,眼睛里开始有眼泪在打转转:“……哥哥……小猪好几天都没在家吃过东西了,它瘦得那么可怜……”
修里忍无可忍:“那我们就不可怜了?”
“哥哥,小猪昨天晚上咬死了好多只老鼠……”拉格尔急急的好象要替小猪邀功行赏一样。
小猪也好象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安静下来蹲在拉格尔身边,怯生生地抬起小小的眼睛偷看着修里。
一人一狗都可怜兮兮的好像他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修里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恶狠狠瞪着面前的两个(只?)。
这里狗咬耗子绝对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身为都城的路城繁华之处自然天下无双,贫民区的凄惨也相应地不是一般城市能比得上。古区的老鼠和猫差不多大,异常凶猛,能一口咬掉小孩子的手指,猫见了都只有逃命的份,居民都只能靠养狗来驱敢老鼠,也算路城一绝。拉格尔就一直打那些老鼠的主意,想把它们的毛皮剥下来也许能做件大衣。
修里原谅他的异想天开,因为知道冬天靠着那些薄薄的布料过冬是多么不愉快的事情,没有皮毛大衣,至少可以有个皮毛大衣的幻想。
但他不能原谅拉格尔拿宝贵的饭团来喂小猪。
食物多么珍贵。小猪是瘦得不成样子,可他和拉格尔身上又哪里有肉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施舍同情,他可不要看到拉格尔比小猪还要先倒下。
“修里哥哥,”拉格尔还在不停地蹭着脚,“小猪一直都很乖,没有去阿瑟叔叔那里偷东西……”
阿瑟大叔的肉铺对古区的狗们而言永远是致命诱惑,也就是被诱惑以后就得送命的意思,不少狗就因为一跟带肉的骨头而被活活打死。小猪差点也步了他们的后尘,在肉铺前和别的狗抢一块柜台上扯下来的肉皮,是修里在阿瑟动手之前把小猪拖回去一顿好打。那顿棍子虽然让它好几天不能动弹,但起码保住它的小命,也教会它什么时候该隐忍。所以两年来,小猪算是古区狗群里比较长寿比较聪明的一只,它从拉格尔身上看到宠溺而从修里身上看到严苛。
修里叹了口气。
为了两个饭团让最喜欢的拉格尔这么难堪这么忧虑。
他忽然觉得心酸。
“好啦,鞋子快给你蹭破了啦。”他敲敲拉格尔的头,“带小猪回屋去,哥哥要去做工了,你乖乖的把屋子扫干净,被子拿出来晒晒,晚上睡觉会暖和点,知道吗?”
拉格尔高兴地点点头:“哥哥,我今天让小猪再抓10只大老鼠!”
修里想象一下一排血淋淋的大耗子,本来就空的胃更是一阵抽搐。
啊,要是老鼠肉可以吃就好了…………神往地想着,修里把外套拉得紧了一点,转身准备走。
“哥哥……”拉格尔突然小声叫。
“恩?”
“哥哥……”拉格尔的眼睛有点红,“对不起,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很饿?”
“傻瓜!”修里笑了笑,“今晚卡斯特伯爵的城堡里有宴会,修里哥哥争取到做帮工的机会哦~”
走出老远还听到拉格尔在背后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能在宴会上做帮工,就是可以偷偷带很多客人不要的饭菜回去的意思。
修里微笑着赶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却一阵酸涩。
也许应该对一切的贫困和苦难都全然习惯。
可是习惯和麻木毕竟还是两回事。
他是哥哥,是拉格尔可以依赖的人,是这个小小的三个成员的家的重心,是他们三个力量和经济的来源,是一切。
可他也只不过是个17岁的少年而已。
白天他在一个乡绅家里做佣工,无非是些清洁打扫搬运东西的杂活,虽然琐碎,一天下来也一样头晕眼花四肢酸软,也许是早上空着肚子来做事的缘故。
晚上的活才是他今天的希望所在,接下去的几天都能指望这一个晚上也说不定。
他身份卑微衣裳破旧,自然不可能到前厅去服侍客人,只能在看不见的地方打下手,比如搬运大堆劈好的木材去厨房,为送酒的马车拉开沉重的大门,弄点草料喂马,帮忙打扫厨房和庭院之类的。当然撤回到厨房准备处理掉的剩菜他是可以拿走一些的,但不能明目张胆地带走,只能藏在怀里,毕竟从伯爵府拿走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人家都有权利指控你为偷窃。虽然你不过是捡走了别人不要的垃圾罢了。
想着拉格尔将会露出的幸福笑脸,修里软绵绵支撑着大捆木材的胳膊似乎也有了些力量。
拉格尔是他最珍爱的弟弟,是他的宝贝。
有时候觉得,只要拉格尔一个笑容,世界就会明媚起来。
他的拉格尔…………他多么希望能永远让他笑容满面。
“呼……”修里在长长走廊上急匆匆地迈着步子,用纸包好的食物藏在贴近心脏的那个部位,慢慢渗出的油已经快要把昨天拉格尔才洗干净的上衣弄脏了。
不过他现在担心得并不是这个。
他担心的是……
“又不是!”修里失望地望着刚拉开的那扇门,开始觉得烦躁。
是,他迷路了。
这个该死的大得像迷宫的伯爵府,那个该死的硬要他一个人把酒桶拖到地窖的胖厨子。
糟糕的是他绕了半天也没有遇上半个人可以问路。
当然以他的身份在城堡里私自走动,什么人也没遇上这算是种幸运也说不定。
“啊…………”
隐约听到那个华丽的房间里有人的声音,修里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轻声说:“对不起,请问……”
没有人回答,修里忐忑着往里走了两步,提高嗓门:“打扰了,请问……”
“啊,本……”
秀丽的少年整个人靠在高大男人的胸前,仰起头和他激烈地亲吻。
修里吃了一惊,踉跄后退。看到最不该看到的东西……
趁着没有被发现,赶快逃命是关键。
“站住。”
……
“我让你站住。”
“是,先生。”
怎么有人连做这种事的时候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悉悉唆唆整理衣物时绸缎相摩擦的声响。修里一直低着头垂着手站在一边,少年从他身边匆忙跑出门去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甜腻的香气……贵族才用得起的香料……
那个男人还真有一手……
“你看到什么?”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声已经来到他身边。
“什么也没看到,先生。”修里连眼睛也不敢抬。
“刚才是不是有人从这里出去呢?”
“没有,先生,从我进来开始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
“……聪明的孩子……你要什么奖赏?”
“不,先生,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修里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慢慢笼罩过来,脊背里开始又冷又湿的好象有蛇在蜿蜒地爬过。
“多么机灵……告诉我,你的机灵是哪个主人调教出来的,恩?”
“先生,我……”话没说完就被掐住脖子。要窒息的痛苦逼着他仰起头来,却不敢挣扎。
终于看清楚男人的样子,浅金色的头发,整个脸部的线条是流畅冰冷的,从垂下来的几缕发丝中露出来的眼睛狭长,鹰一样锐利的瞳孔,颜色和温度让人想起河面上的冰。
“真漂亮……”
修里哆嗦了一下,捏住他脖颈的手指缓缓上移着,到下巴的位置停住。
“你是这里的奴仆?”
“不是的先生。”修里屏着呼吸感觉那手指摸上自己的嘴唇。
“哦?那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谁,我只是……”
声音噶然而止,修里吃惊地看着挤进自己两腿之间的长腿。
“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DEEP RIVER(二)
修里吃惊地看著挤进自己两腿之间的长腿。
“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男人的手试图从领口探进去的时候修里终於从呆滞中反应过来,尖叫著开始拼命挣扎,开玩笑,他可从来没想过会被男人……
紧密贴在一起的下身已经感觉到危险。
“恩?”摸到他胸口异样的鼓起,男人脸上露出迷惑和惊愕的表情,“你是女孩子?”
你才是女人呢!修里吃力地躲避著正扯开他上衣的大手。“嘶啦……”布料裂开的声音之後,两个油腻腻的纸包滚落在地上散开来。
“原来是小偷。”男人愉快地笑了出来,看著修里狼狈地跪下去抢救那些洒得到处都是的饭菜。
不是奸细的话就用不著大费周章,直接叫人带下去关上两天便可以。
“我没有偷东西,先生。”修里紧紧抓著纸包,後退的步子显得惊慌失措。
“你怕什么?”男人笑,“你以为我会……”
手搭上修里肩膀的时候修里的膝盖准确无误地命中目标。
一声闷哼,“你该死的竟敢……”
顾不上验收自己偷袭的成果,修里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撒开腿狂奔出房间。
这下好了,除了偷窃的罪名以外还多了一条:让某位贵人半身不遂不能人道。
修里小心按了按纸包,东西已经砸烂了,不过只要能吃,是什么形状又有什么关系。
前面已经能模糊地看到破旧房屋在夜色里暗淡的轮廓,窗户并没有火光透出来,拉格尔也许是饿得难受先去睡了,修里想著过会儿把他摇醒以後那家夥边揉眼睛边急急往嘴里塞东西的样子,露出淡淡的笑容。
推开门,屋子里安静得异常,连一向警醒的小猪都没有出来迎接他。
修里摸索著把纸包放到桌上,轻声叫:“拉格尔,拉格尔?”
没有回应。
修里惊惶地伸手到墙边的木板床上摸了摸,是空的。
“拉格尔!!”
哆嗦著把火点起来,暗淡的油灯慢慢把屋子里少得可怜的东西照出浅浅的影子,墙角有团灰色的东西轻轻动了动。
“拉格尔……”修里舒了口气,走过去抱住他,“吓死哥哥了……拉格尔?你怎么了!”
那冰凉的小脸上满是红肿和血迹。
修里心都抽搐起来:“拉格尔……你怎么了?”
微肿的凤眼眨了眨,好象刚刚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拉格尔瘪了瘪嘴,要哭出来的表情:“哥哥……他们把小猪带走了……”
“他们?”
“是药店老板的儿子……”
修里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是谁让你到处乱走的?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去那些富人住的地方招惹是非,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