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丫环偷偷将她埋在後园。』
她怎能提及当时她们怕得要死,偏又不敢声张出去,与丫环两人乘人不注意,提心吊胆地将死人葬在後园。
『谢谢你。』璎再问道:『你哥知道吗?』
『这几日王爷一直昏迷不醒,我还未有时间派人回去告诉他。』
『那麽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的。』张灵琇知璎横生变故,其中定有蹊跷,不再追问下去,只是双道英眉微锁。
璎并不想让张家卷入这件事,更不想说明真相,张灵琇很聪明,她知道有什麽该问、有什麽不该问。
懈下挂心之事,左肩痛得发木,头裏也晕乎乎的,身子虚弱得令他痛恨起自己来了。
『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此处……』再度陷入昏迷状态的璎仍不忘嘱咐著。
再次醒来时,璎自觉精神好多了,强撑病体从床上坐起,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王爷,现在京城上下都在四处找寻於你。』张灵琇说著,从碗中舀了一匙清粥喂入璎嘴裏。
璎呆滞一下,才将含在嘴裏的清粥咽下,缩於被中的双手不觉紧握成拳。
『是吗?』装出镇定的样子,但眼中神采出卖了他的努力做作。
『听闻是有刺客袭击靖王,服侍靖王的人悉遭毒手,靖王生死不明。』张灵琇偷眼暗覰璎的反应,『皇上龙颜震怒,正一边全力追查此事,一边派人寻找靖王的下落。』
璎眼睫半垂,心中颇不是滋味,抚上左肩伤处,吐出惊人之语:『我会尽快离开此处。』
『王爷,为什麽?』张灵琇的娇颜透出几分愕然,『难道您怕有不测吗?』
『我要离开京城。』璎犹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你不说出去曾经见过我,那些人就不会找上你们。』
璎复卧下身躯,阖上眼睛,冷淡道:『我累了,请你先休息去吧。』
『不打扰王爷了。』张灵琇无奈地站起身来,似扶柳般离去。
一个人静静地躺著,脑中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很多。
向来自诩聪明的自己,大概怎也料不到会有落到如此狼狈境地的一天吧;知道『影卫』存在的人只在寥寥少数,只要『影卫』不撤,就会成为自己最有用的暗棋,终会有卷土重来之日;张灵琇洞烛了自己的心思,不得不让自己暗生戒心,看来此地亦非长留之所,不想被再次出卖,只有早走为上。
静静地看著眼前微隆的黄土,璎死命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支离的病体茬弱羸美之极。
谁能想到黄土之下竟掩埋了一代佳人,芳魂飘渺,音容不再。
因为你死了,所以我活下来了。
我会暂时离开京城,待我重回之时,我会……
树上的枝叶在风中悉悉索索地响著,宛若子规残血,泣不成声,偶尔如落泪般堕下一片、二片……听在璎的耳中份外萧瑟凄凉。
微风过处,卷起细碎的落叶,盘旋著绞住璎猎动的袍裾,终至力竭地颓归尘埃,尚犹不死心地颠簸了几下。
上天仿佛感受到璎的悲伤与愤郁,淅淅小雨飘坠人间,沾湿了如雪的面颊、衣衫……
魂断神伤,此情何堪?是自己把一切搅混的,何须怨天尤人。
心中似乎泯灭了什麽,又似乎多了些什麽,他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活下去是为了什麽。
手不知不觉地紧握住飘荡在胸前的玉琉璃。
当晚,璎不留只字片语,悄然离开了张家别院。
次日,张灵琇来时,已是人去楼空。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咚!』皇上生气地连连重捶御案,怒叱著战战兢兢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大臣:『你们这些饭桶,居然连一个人也找不到,那你们还能干什麽?』
『皇上息怒。』大臣们吓得连连叩首,『靖王的屍首一直不曾寻获,可见靖王并未遭……』
『是啊、是啊……』齐声附和著,『靖王定当吉人天相,自是会逢凶化吉的,请皇上心。』
『放心?!』震怒的声音怎也抑止不住,『生不见人、死不见屍,叫朕如何放心?』
大臣们哪敢拂逆龙鳞,耷拉著脑袋,只求挨过今朝,到明天再为皇上的怒气发愁吧。
『臣已通令全国寻找靖王下落,刑部下属的捕快亦全部出动。』刑部尚书乍著胆子奏道。
『这法子有用吗?』皇上的声音稍微和缓了一些。
『臣愚昧,请皇上示下。』刑部尚书不敢承担责任,又把问题推向皇上。
若他这个皇上有什麽好办法,岂会每天干坐在宫中,暴跳如雷,骂人出气?
『朕就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到时若还找寻不到靖王下落,尔等一律革职查办。』卷著冰雹的冷峻声音在大臣们的头顶上霹雳交夹,『连个人都找不到,朝廷养你们这班酒囊饭袋何用?』
『谢皇上、谢皇上……』忙不叠地叩谢天恩,终於可以暂获清静了,终於可以不用每天被皇上叫进宫来挨炮轰了。
『滚!』
『臣等告退……』
连滚带爬地逃出生天,顿觉海阔天空,人生如此美好!
转念一想,靖王的事可不好办呐,谁叫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弟弟,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唯今之计只有得过且过了,希冀能拖到不了了之。
诸臣退去後,皇上疲惫地伏在御案上,无力感重重地袭上心头,暗自长叹,即使身为皇帝,他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
璎,你究竟在那裏?
朕知道你向来聪明机警,一定不会有事的,但你为何连一丝消息也不给朕呢?
璎,你究竟在何方?
朕好担心啊!
春风几度,秋夕又见月圆,流阴暗换人间岁月。
靖王璎的音讯如同石沈大海,不再有人见过他。
即使有心人觅尽人海,亦难得其一片衣角。
九重宫阙有人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春闺绣阁有人眉锁青黛,无端辗转。
兰陵王啊,你究竟在何方?
作者: 221。10。12。* 2005…8…15 19:59 回复此发言
33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第十五回 破阵子
『嗖!』
箭似流星疾射数百步开外的箭靶,在轰然叫好声中,颤颤雕翎正中红心。
『当!当!……』
连发连中,堪称得上是『百步穿杨』的好箭法!
『首领的箭法果真了得!难怪上次官军来围剿,弄得灰头土脸的逃回去,连带兵的官儿都给首领一箭结果了。』最会拍马的人儿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最能讨好首领的机会。
『是呀,是呀……首领的箭法真棒!』所有围观的人都异口同声赞道,因为这虽有奉承之嫌,但也是确凿事实。
怀抱弓箭的首领将箭矢随手抛给身边之人,阳光洒在狰狞的面具上,幻化一片异彩。
『张子野,你好好带领大夥儿操练,下回官军再来讨打时,要给他们更厉害的颜色看看!』脆生生的声音煞是悦耳动人,很难想象是面戴恐怖面具的主人发出的。
『好!』粗犷的张子野豪气地应道,他是专管武备的头目。
『智狡,我们再去研究一下对付的策略。』招呼著一旁的军师智狡,率先回进大厅。
在桌上展开地图,起手指著一处标示地形的红圈,对智狡道:『这裏易守难攻,上回官军便是在此处吃了大亏,若这回再来,定会小心谨慎。』
指点地形的手净若葱白、纤巧晶莹,像是以整块上好白玉精心雕琢而成,令人看了怦然心动。
眼光从秀气白皙的手上收回,智狡敛神道:『首领不须过於担忧,官军人数虽众,难及我等精锐……』
『正是此理——兵贵精不贵多!』目光灵动,转眸流辉,『只要我等佯败……』
『此处山头从外看来虽有‘一夫当关、万夫难开’之势,官军亦一直是难攻不落,但从内而看却无险可守、坦荡若夷。』智狡接过话头,滔滔不绝地道出他自己的看法,『官军不熟悉地形,我等正可利用……』
『你不亏是智狡!』含著笑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智狡突然很想看见首领隐在面具之後的真面目,可以想象此时面具之後的嘴角正勾起一抹冷冷的微笑。
站于高处,俯首尽见从山脚到山上屍横遍野,尚存一息的人倒在血泊之中呻吟著,躯体在蠕动;残肢散落一地,仿佛还在痛苦地抽搐痉挛;嶙峋山石上的大片暗红已转成紫褐,看来悚目惊心。
此次官军又是大败而归,想必下回定会纠集更多人马前来进剿。
『首领,此次我们折损了约七百个兄弟,官军大概要近二千人左右,他们扔下不少辎重夹著尾巴逃了……』张子野匆匆奔上山顶,大声喊著。
与魁梧高大的张子野立於一处,显得格外娇小玲珑,但那股压倒一切的气势与高贵凛然的王者风范不是任何人所能比拟的。
『该怎麽著就怎麽著,子野你又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去见丹蔻了。』有些玩笑的意味。
『首领……』张子野那张锅底漆黑的脸居然微微透出赭色。
『去看看那些人有没有救,不能救的就给个痛快吧。』话锋倏转,苟延残喘的重伤全都活不成了。
看著战後的惨况,对此起彼落的哀嚎充耳不闻,冰冷隔著一层衣衫渗出,寒气悉数形诸於外。
张子野几乎承受不住森肃的杀气,惊愣地倒退两步。
光华流溢的眸子慑人心神,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冷豔。
冷豔?!张子野突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怎麽会这麽想?冷豔?!跟著首领近二年,深知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岂会与冷豔扯上关系?张子野不由纳闷地搔搔头皮。
鬼面!新崛起的盗魁!
聚众作乱,啸集山头,打家劫舍,所向披靡。
每逢出阵,为首一人面戴狰狞面具,出手毒辣,不留人活口。
手中喽罗数千,个个悍不畏死,死心踏地地效命於鬼面。
时日不久,声威远播,隐为北方绿林第一巨擎之势,莫敢挫其锋镝。
官府原想招安鬼面一众,却被硬生生挡了回来;屡次进剿,均一败涂地而归,委实让那些官老爷坐立难安。
张子野武勇过人,智狡狡黠诡变,是鬼面手下两大得力,官军一提起此二人就犯头疼。
仿佛突然傲临尘世,毫无身世来历可循,终年戴著鬼面具,故皆以『鬼面』相称。武功绝顶,善於权谋,兼之心狠手辣,落在鬼面手裏绝无好下场。
作者: 221。10。12。* 2005…8…15 20:01 回复此发言
34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没有人见过鬼面的真面目,於是关於他的各种谣测便绘形绘声地流传开来……
大干了一票买卖,将金银财宝、美女娇娃统统掳劫上山。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开怀畅饮,面酣耳赤,众人好不热闹!
『首领,这回我们抓了个大美人哦。』智狡笑道。
『大美人?』独坐居中的鬼面不置可否,斜倚虎皮交椅。
『听说是王府的家眷。』张子野插话进来。
『又不是第一次劫官府,王府又如何?』鬼面仍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刚才几个女人哭哭啼啼的,真扫兴。』张子野牢骚满腹。
『想偷腥?你不怕被丹蔻知道?』智狡不怀好意地问道。
丹蔻是鬼面手下唯一的女将,身手不凡,亦是张子野公开的女人,虽未正式成亲,但大夥儿都背地裏称她 『张大嫂』。
『我没那个意思……』张子野急急辨解,生怕智狡去向丹蔻乱嚼舌头。
『这麽急著否认,是心虚了?』智狡笑得更象一头狐狸。
『好了,智狡你别再欺负子野了。』鬼面终於说了句公道话。
『好吧。』智狡有些悻然,『对了,抢来的那个大美人据说是皇帝老儿家的什麽人……』
『皇帝老儿?』鬼面倏然坐正身形,『是哪家王府?』
『这就不得而知了。』智狡得了消息便急急来报,未曾留意问过。
『去把人带上来,让我瞧瞧是哪家王府的美人。』鬼面语气戏谑,轻晃著手中酒杯。
『我这就去把人带来。』张子野这冲脾气老改不了,转身向外奔出,不多时押著一名锦衣云裳的少妇进来。
『走、走……』张子野推推搡搡,连连催喝。
『这老粗真不懂怜香惜玉,丹蔻怎受得了这般对待?』智狡摇头叹息道。
鬼面瞧得清楚,目中精光一闪而逝。
细心的智狡留意到鬼面持杯的手一颤,酒竟泼出大半杯来——鬼面素来不好女色,怎一见此少妇便神情有异,莫非与她有甚瓜葛?
少妇被推到鬼面面前,清丽的面容惨无人色,一副抱死绝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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