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珑撇撇嘴,脸上灿烂的笑容却未隐退:“如此一来,倒是玲珑多事了。三弟的婚事便有劳父皇费心了。“她眼珠一轮,又说道:”儿臣尚有一事相求。素日听为贵妃身边有一侍女聪明伶俐、美貌如花,旧日还曾是宁婉郡主的至交好友。不如将她一并赐给了三弟,也算是了却郡主的一桩心事。”
皇帝不由得拊掌:“朕的这些个儿女各有千秋,钧灿老成,重光英武,但最懂朕心意的还是玲珑。既然你开了口,此事便按你的意思办吧。”
李正煜与李玲珑闻言皆拜倒下来:“而臣遵旨。”
一旁的李正炜身影一晃,下一瞬已经镇定下来。他本来把玩的一只精巧白玉酒杯如今却碎成了一掌的碎片。一旁的欧阳云烟见了,便伸出右手去与李正炜垂下的左手紧紧交握。她的声音轻而低,语气却是坚定:“殿下毋须失落,如今只需避其锋芒便好。”
李正炜僵直地背脊渐渐放松,他反手回握住欧阳云烟的手:“在孤的心中,烟儿便世间最出色的女子。”
欧阳云烟脸上一红,将头低低地垂了下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皇帝、李正煜与李玲珑的身上,这边李正炜与欧阳云烟亲亲我我的小儿女情怀更是旁若无人,仿佛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身边之人而已。
☆、第八十四章 朝鲜世子
李正煜多日未见柳长宁,却不料在园中长廊狭路相逢。他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柳长宁,若是此时她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嫌隙,一定不会忽略这目光之中深藏的情愫。
柳长宁的肤色本就莹白如雪,她此时大伤初愈,多日来又不见日光,因而更显出一层惨白的神色。她应该是瘦了,脸颊稍稍凹陷下去,倒显得颧骨略有些突出。
李正煜心中微酸,声音亦是黯然:“你的伤可好了?”
柳长宁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像是纸糊的面具:“出征那日便好了,难为王爷在皇上面前为我解释,长宁就此谢过了。”语气里的疏远客套便像是两人初见时那般。
柳长宁的目光落在李正煜身后的女子身上:“长宁也要恭贺王爷得美人相伴。”
李正煜闭口不语,只是定定地瞧着她。那样淡定从容的气度,倒把柳长宁衬得如跳梁小丑一般。
忽而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长宁。”
柳长宁循声看去,没料到穿着一色宫装的女子中间竟然探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趁着她微微愣神的当口,万妮儿便欢快地跑上前来抓着她的手臂一阵乱摇:“袁公公来传旨的时侯,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我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宫女怎么就有福气被赐给楚王呢?原来是长宁你想我了,特意向皇上讨了我过来是不是?”
万妮儿圆圆的杏眼睁得老大,仿佛小鹿一般带着点自然的生气。那眸子黑白分明,眼神清凉透彻,仿佛不掺一丝的杂质。柳长宁见了更是一愣,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怕是她连眼神都已经老了。她的语气里满是宠溺:“再晃伤口都要裂了,你若要谢便谢谢王爷,我带你到秋桐院里好好聊聊。”
万妮儿心中一惊,双手便是一松。她匆匆向李正煜行了个礼,便和柳长宁一道转身离去。
李正煜如何不知这样人多眼杂的场合并不是他与柳长宁冰释前嫌的好时机,但心里仍像是缺失了一块,隐隐生疼。他摇一摇头,抚在白玉带扣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终于让自己恢复了惯常的样子。他对于皇帝赏赐八名美姬的意图不甚清楚,虽然因战功封赏这样的理由也说得过去,但总觉得这样步步为营的人每一个举动都有他的意图。
他回过头去,脸上已掬起淡淡地笑容。长身玉立地站在阳光底下,那样美好的一张脸便多了几分耀眼的光芒。只听他说道:“宁婉郡主重伤未愈,平日又喜欢清静,你们无事不要随意走近秋桐院。”他抬眼望了望园中的风景,满目苍翠将蒸腾的暑气隔绝掉大半,更显出清幽出尘的味道:“父皇将你们赐予孤时,极尽溢美之词。如今进门便各显才能,莫要辜负了这大好的美景。”
被唤作“姒鸾”的女子生的纤细娇小,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上嵌着同样精致小巧的五官,说不出的温柔甜美。如今却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不知郡主是否会嫌奴婢等嘈杂?”
李正煜却是好整以暇地在廊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若父皇所言不虚,你们演奏的乐曲许是对她的康复亦有增益。”
他长得俊朗无双,那样好看的眉与眼,比起一众的兄弟都要出色。皇帝和李正炽与他倒有几分相像,但一个病弱,一个年幼,因而他的耀目光芒放眼朝中竟是无人能敌。如今他微微地笑着,气质亦是沉浸温和,那八个美姬不由得看得痴了。
万妮儿被柳长宁一把拽进秋桐院,已是泪眼婆娑。她小心翼翼地捋起柳长宁的袖子,眼泪便不住地掉了下来:“长宁,这些日子你过的不好是不是?你看你的手臂,瘦的只有那么点儿,怎么能上阵打仗呢?”她的手指抚过柳长宁手上刚结疤的伤口,留下一路冰凉的触感:“那你总是那么要强,这么深的伤疤一定很疼吧?”
柳长宁洒脱一笑:“比起我的祖父和父亲,这样的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她执了万妮儿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天真的神色:“如今有你陪着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还没来得及回归原来的秩序,更大的变数便出现在面前。三日后,一队衣衫褴褛的朝鲜人出现在京城的街头。为首的男子在接受京兆尹卫恒的询问时,竟然掏出了一张盖了皇帝印玺的诏书,言之凿凿地声称自己便是朝鲜王的世子。
那京兆尹卫恒亦是眼界开阔之人,他见为首的男子虽然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却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必然是身份高贵之人无疑。当下便让一行人住进了自己府中。另一边又迅速召集了人手着手调查为首男子所言的真实性。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行人的身份便已证实,为首的男子正是朝鲜王的嫡长子李世勋。一个月前,朝鲜王宫便传出朝鲜王病入膏肓的消息,之后现任中宫所生的三王子李世杰便与李世勋展开了一场关于王位的斗争。李世杰掌管着朝鲜王宫守卫,又有王后尹氏一族的扶持,很快便掌握了主动。他们不但软禁了李世勋一母所生的胞弟王二子李世豪,也发起了一场针对李正勋的围捕。
李世勋好歹做了十五年的世子,身边亦有许多亲信忠良。他在无数人的掩护下一路逃亡,九死一生跨过鸭绿江直奔京城而来,便是为了谋得宗主国的支持。向来朝鲜王继立,都需要后商皇帝的一纸诏书。他既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如今又得了话语权,如今就只等皇帝金口一开,成王败寇的位置便要换过。
说来也怪,自从服了李长的药,皇帝近些日子的精神便好了许多。他听完京兆尹的回报,手指顶在太阳穴上沉思良久。未几终于说道:“朕便让徐长海亲自去传朕的旨意,几日便让朝鲜世子入宫吧。”
卫恒似乎仍有些不放心,他嗫嚅着,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皇帝朗声一笑,继而用少见的豪迈口气说道:“朕既为天下之主,自然是要为天下万民做主的。”
☆、第八十五章 接风之宴
李世勋在皇宫休整三日以后,皇帝便亲自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这场宴会不仅仅是为了给李正勋吃下一颗定心丸,亦是在昭告天下,后上官方认可的朝鲜世子和未来的朝鲜王只会是李正勋一人!
李正勋换上了紫色的蟒袍,带上五梁冠。历来的规矩,属国国君的等级仪仗皆与藩王相同,由此可见一斑。李世勋手捧国书,向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路而来,只见他神情肃穆、行动俨然,一路走来每一步皆是稳健有力,看来也是胸有成竹。
他答允皇帝的除了勤政爱民、忠于后商的誓言之外,已是开出了三座城池的代价,用来换取后商对他的帮助与扶持。
这三座城池与后商接壤,亦是重要的军事重镇。若是取得了这三座城池的管辖权,对于虎视眈眈的蒙古诸国也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皇帝自七岁成为储君,常年在朝堂政事中浸淫,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不会拒绝。
他的笑声在空阔的大殿上回响不绝,脸上更是难得的笑逐颜开。他似乎犹觉不够,亲自走下宝座,将跪着的李世勋扶了起来:“爱卿一路辛苦,如今便安心在后商住着。待朕将一切安排妥当,便是你重返朝鲜之日。”
皇帝金口一开,李世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他随着引导公公走到自己的席位。那是在太子李正炜的右首,大长公主李玲珑的左首,如此尊崇的待遇,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朝鲜八道,各有奇技。然而与上国的巍巍气势相比却是相形见绌了。李世勋一瞬不眨地瞧着鱼贯而入的歌女舞姬,一张脸上显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一旁的李正炜有意拉拢,一张脸上浮出殷勤的神色:“若是喜欢,孤便求了父皇将在座的美女赠予世子。”
李世勋却是摇头:“世勋遭逢家变、流落异邦,承蒙皇上与太子亲力相助,已是感激不尽。如今心中唯一所愿便是能回到朝鲜,救出被囚的父王母妃与王弟,如何还有闲心去追求男女私情。”
李正炜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有些下不来台。但他心中明白皇帝对李世勋的笼络,因而并不表现出来:“既然如此,孤也不强你所难。世子何不举杯,你我二人共同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庆贺一番?”
李世勋眉头微皱,李正炜的刻意讨好让他微感不耐,眼前这个男子与传闻里隐忍内敛的样子更是相去甚远。不知是传闻可以夸张还是今日的变故?他面色如常,双手捧起手中的酒爵,做出共饮的动作。
另一边的李玲珑却要沉稳许多。她见李正炜与李世勋对饮,一直都是冷眼旁观着。等到李世勋放下手中的酒爵,才微微一笑:“世子海量,玲珑佩服得紧。”她本就生得天香国色,如今一袭盛装又晓得动容,饶是见惯了美人的李世勋也是怔怔出神。
他心中思量,后商朝美人如云,关于美人的传说更是漂洋过海传遍各国。如今风头最劲的美人除了眼前权势熏天的大长公主,便是战功赫赫,从宫女一跃成为郡主的柳长宁。此二人的传奇早已传入朝鲜宫廷,两人皆有拥趸,评论似乎不分高下。
他灿烂一笑,细长的眸子闪着熠熠华光:“世勋虽辟处朝鲜,亦是常常听闻有关公主的传说。今日有幸一见,果然艳冠天下。”
李玲珑自幼听惯了旁人对自己容貌的赞扬,因而并不假意推脱。她反倒以手支颐,语气轻柔地问道:“难道关于玲珑的传说除了美貌再无其他?”她的声音软而媚,眼神亦是带着三分挑逗。
幸而李世勋定力极强,他手臂轻颤,瞬间却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传闻还说公主殿下聪颖过人,出生时亦有祥瑞之兆,多年来一直佑庇着皇上……”
李玲珑“咯咯”一笑,伸手制止了李世勋:“世子果然消息灵通,但如此神乎其神的传闻不信也罢。”
是夜,李世勋同李正炜、李玲珑喝了许多酒。这三人心中各怀鬼胎,酒入肝肠,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清醒。
皇帝一个人坐在高处,看着竟有些落寞。他用暗哑得声音说道:“爱卿远道而来,朕代表后商百姓敬你一杯。”
李世勋微笑着举起酒爵,向皇帝遥遥致意:“这酒本该是臣敬皇上的,没想到却让皇上抢了先,实是有失敬意。”他手腕一挺,便将满满一杯酒送入了口中,脸上却连一丝红意也未浮现。
皇帝仿佛是高兴,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一个人这日却主动说了很多。琼浆入喉,他已然微醺,竟然问道:“朕闻爱卿今年一十九岁,不知婚配与否?”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便已会意,皇帝膝下尚有淮南、胶东、后燕三位公主尚未出阁,如今他便是想在这三个女儿里挑出一位嫁给李世勋。他日李世勋即位朝鲜王,往后历代朝鲜王便都是后商的血脉。
李世勋何等聪明之人,他思路一转便已领会了皇帝的用意。只见他一撩袍摆,郑重地拜倒下来,煞有介事地说道:“臣愿情皇上赐婚。”
皇帝的脸色更是欢喜,他捋着胡须,微笑地注视着面前的李正勋:“婚姻大事,终究还得自己做主。三日之后的七夕节,爱卿可在未出嫁的姑娘里亲自挑选中意的。”
李世勋一时之间被皇帝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皇帝既然开了头,最后却要自己下决定。这一来,倒不似普通的赐婚,更像是考验了。究竟……究竟在皇帝的心中自己该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他尚未开口回话,台上的舞姬却纷纷拔出剑来。巨大的宫殿原本被烛光映成温暖的黄色,如今却被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