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滇王李正兴的部队此时正在两座山峰之间休整,五万人的军队蜿蜒成一条长龙,在纵深的峡谷之中一字排开,完全暴露在柳长宁所部的攻击范围之内。柳长宁微微一笑,心中便道:不是个草包便是刚愎自用的家伙,这样的地形也敢明目张胆地休整,也不怕遭人暗算!
队伍的中央有一座极大的武钢车,车的四面都装上了厚重的青铜板,显出密不透风的架势。车檐之下却是挂着红黑二色的军旗,气质上首尾相连的盘龙形状分明是皇帝的御用标示。这般的好大喜功不是滇王本人的战车还能有谁?
暗影当下便道:“县主,如今滇王军队正是力量最弱的时候,何不趁着月黑来一次奇袭?”
柳长宁却是眉头紧蹙。她的心中有隐隐的预感,总觉得事情太过简单。她压低嗓音道:“暗影,冰刃,我总觉着此处透着蹊跷。你们俩兵分两路去队首与队尾探查一番,看看滇王是否暗中设了埋伏。”她眼光在面前浓重的黑夜里逡巡,我设法去对面山头一探,若是没有援兵,此处便是这些乱臣贼子的葬身之地。”
暗影与冰刃闻声而动,如鬼魅般消失在黑雾之中。柳长宁攢起一口气,朝着莽林深处跑去。绕过了东北面峭壁,便可登上隔岸的山峰。一路上树木枝叶擦肩而过,柳长宁的脸颊与手背上不多时便多了好几道口子,皮肉微微地向外翻着,鲜血淋漓而落。身上的袍服也在摩擦之中变得残破不堪,修长的枝条像触手一般从西面八方围拢而来,柳长宁双手挥舞着长剑,才勉强劈出一条道来。
不远处隐隐有焦木的味道传来,借着月色还能瞧见缕缕青烟。柳长宁等待许久,并未发现有生人活动的迹象,才打定了决心走近一下。这里显然不久前曾有人生过火,这些人走得匆忙,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和散落一地的干粮残屑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不忘用松叶覆盖火堆,以防追踪之人寻着火光烟雾一路追来。这样专业化的做法只可能是军人所为。
柳长宁不由得暗自思忖,这拨人究竟有多少人?究竟是大部队还是零星的的斥候?到底是继续追踪还是就此放弃?
柳长宁思索良久,终于确定滇王李正兴绝不是传说中那样的草包。若是轻率地追过去,后果怕是难以想象。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特制的鸣镝,它发出的响声常人听不出来,而习惯于暗夜飞行的蝙蝠却可以准确无误地接收到。她与刘得远的军中都安排了专人饲养蝙蝠,一旦接到信号,便能立刻知晓事情有了变故。
柳长宁犹是不甘心,在一堆灰烬里扒拉许久,终于找出了几截尚未尽的残纸。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残片放入丝帕之中,趁着夜色匆匆返回。
山脚下,冰刃早已归来。他在滇军队尾观察许久,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一支号称五万人的军队竟然没有伙夫和辎重。他从不疑心自己的判断,这一次却不由得迷惑起来。因而趁着时间还早,他特意绕到了队伍的中段,终于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警惕地趴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脑中却是不断地思索。柳长宁去得远,此时未归原在意料之中,但暗影侦查的却是队首,不应该逗留如此长的时间。他的下颌线条愈加绷紧,脖颈上隐隐有青筋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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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风云突变
柳长宁披着一身星辉而来,窘迫的形状连向来沉稳的冰刃都不由得露出惊诧的神情。
柳长宁微微一笑,神色间甚是疏朗:“林间枝木横生,一不小心便成了这副样子,让你见笑了。”她理一理袍身,神情又恢复了肃穆的模样:“此番探查可有何收获?”
冰刃将自己的一番猜测尽数说了,末了,还加上一句:“卑职自幼接受暗卫训练,感觉比常人要灵敏许多。这次总觉着疑云重重,一不小心怕是要全军覆没。”
柳长宁用修长的手指扣着下巴,音调中亦是带着焦虑的意味:“我这一去,却是见到山中有军队活动的踪迹。若是料得不错,峡谷中的滇军乃是诱敌深入的诱饵。没有伙夫辎重,说明这支压根没想过长途奔袭,滇军主力怕是另在别处。至于山中那伙人,行动严谨迅速,还有人携带了机密信函,或许是斥候也未可知。”她见冰刃频频点头,一颗心里更是愁肠百结。此次接受的皇帝的委命发起突袭,若是出师不利,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破坏了全盘的布局。思考间,她忽然意识到:“暗影还未曾回来?”
冰刃虽然常年一张木头脸,到了此时脸上却现出担忧的神色来:“卑职早在半小时之前便到达此处,然暗影却是音信全无。他的伸手向来快过卑职,却不知今日却为何事所牵扯?”
柳长宁同暗卫虽无多少言语上的交流,实则却已将对方当做了性命相交的挚友,她如今出师未捷,又要坐视挚友身陷险境,一颗心更是纷乱无比。她沉声道:“此处不宜久留,我已用鸣镝知会了刘得远与王爷,为今之计,怕是要尽快撤出此地,再设计与他们会和。”
冰刃难的拂逆她的意思:‘如今暗影尚未归来,队首的情形如何也未可知。此时不过一更天,等上几个时辰,在天亮前离开也不会影响到同袍的安危。说不定,暗影带来的消息能够帮助我们取得主动。”
柳长宁定定地瞧着他,转而吩咐身边的士兵:“从现在起以滴漏计时,一个时辰之后,无论暗影是否归来,都要立刻撤退。”她又觉得不放心,又挑出了十名士兵兵分几路侦查滇军的动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柳长宁与冰刃眉头紧锁。他们的立场不同,心中所想却是一样。冰刃的手静静地扣在刀背之上,手臂微微颤抖。
柳长宁喉头干涩,她几欲开口安慰,话到嘴边却只是徒劳。便只好静静地匍匐于草丛中,心中暗暗祈祷。
浓雾般黑暗里忽然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那小山一般高大的身躯渐行渐近,直到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映入眼帘,那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忽然,那看似坚如磐石的小山一晃之后重重地倒在地上,惊得草丛中的林蛙山鼠与飞虫鸟雀都四散而逃。浓烈的血腥气在空气里蔓延开来,带着不详的意味。
柳长宁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一跃而起,便朝那倒下的人影飞奔而去。一旁的冰刃本想要抓住她,可伸出手时已经晚了一拍。柳长宁每跑近一步,心中的忧伤便加深一分。她听到一个细若未闻的声音唤道:“郡主。”
她半跪在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旁边,低低地说道:“我在。”
暗影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柳长宁的手腕,他的小臂上有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伤口极深,以至于连腕上的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他的声音可怕地暗哑着,整个人虚弱地随时都会晕厥似的:“郡主,真正的大部队是在左首的山脚下,如今他们怕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兵分两路往这边而来。”
柳长宁轻声宽慰他:“区区几百人的前锋,怕是入不了李正兴的法眼。此时他绝不会大张旗鼓的派大部队围剿,即使有追兵,也不过数千,我们既占了地利之便,刘得远的援兵也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弟兄们同仇敌忾、背水一战,我们仍是有胜算的。”
暗影静静地凝视着他,忽然头一歪,伸着的手臂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柳长宁心中一惊,那伤口处留出的鲜血已成黑褐凝固的状态,显然是滇军在刀口上喂了剧毒。她伸出手指去探暗影的鼻息。虽然微弱,幸好人还活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瓷质小瓶,对冰刃说道:“暗影我便交给你了,此役结束,希望你能将他完整地带回王府。”
兵刃待要再说,柳长宁手臂一摆,长剑横出:“走,不然军法处置。”
送走了冰刃,柳长宁对身后的士兵道:“暗影与冰刃皆是王府暗卫,算不得真正的军人。你我却是不同。这一走,便成了逃兵,普天之大,再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处。因而,我便问一句,愿不愿意同我一道去送死?”
那把百名士兵多是十七八岁的精干少年,多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听了柳长宁的话,倒像是收到了羞辱。他们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绝不抛下同袍兄弟独自苟活。”
柳长宁仿佛受到感染,脸上闪现出别样的光彩:“既然如此,能与诸位同生死共患难亦是大快人心之事。”她用枯枝在泥地上画出两军如今的位置,又将暗影拼死得来的消息同大家说了。最后,她一闭眼,慷慨道:“如今以我方八百人之力要杀入敌营,实如蚍蜉撼大树。即使李正兴如今尚未完全掌握我方的具体位置,怕是也已摆出了请君入瓮的阵势等着我们呢。”她随手捡起一枚碎石“啪”地一声放在标示着滇军主力所在的位置:“如今我便赌他的刚愎自用。即使知道我们迟早会自投罗网,也不愿意干耗着五万人的大军。只要防守有一瞬间的松懈,便抓着这个机会冲入阵中。就算掀不起滔天大浪,总也能为威骑校尉的队伍留出时间。”
她从轻云的背上扯下一面朱红色的旗帜:“这旗帜本来是要在凯旋而归那一日使用的,如今怕是用不着了。各位各取一条缚于手臂之上,等上了战场也好区分敌友。”
☆、第七十九章 反客为主
这一仗果然打得惨烈无比。柳长宁的八百精兵虽然都是以一当十的勇猛少年,但人数差距实在过于悬殊,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人人都像是披上了一层血色的外衣,显得狰狞可怖。那些少年若非入伍,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如今却有许多将自己的命丢在了离家千里的南越。他们的身上插着武器,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了整具尸体,那场景倒更像是阎罗殿一般。
柳长宁一个转身将身后意欲偷袭的滇军踢倒在地,反手一抹,面前的敌人大睁着双眼,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慢慢委顿到地上。她明明可以看见不远处战车里的李正兴,却始终脱不开身去接近他。
或许是她的身手高于众人太多,又或许是她的装扮一望便知是领头人,越来越多的滇军朝着柳长宁的身边涌来。她双手持剑,一刻不停地上下翻飞,守住周身的要害,可是暴露在外的四肢仍旧免不了受了好几处上,黑色的衣袍上洇开的血渍妖冶的仿佛血色的花朵。
到了后来,柳长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几乎寻不到时机主动出击,亦没法突出重围。绝望的情绪像一张巨大的网朝她笼罩过来,随着身旁的士兵一个个不支倒地,她几乎想要放弃抵抗。
就在此时,她却听到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刘得远的声音永远是青涩的换声期少年的音色。她不暇腾出时间回头,只得大声回应道:“近思,先去擒住李正兴要紧。”
刘得远几乎是左右为难,一边是此次战争的中心,另一边却是挚友的生命。他未及思考,一咬牙便提着红缨枪朝李正兴纵马奔去。
李正兴本是好整以暇地坐在车中观战,眼见着忽起变故,便一叠声地高叫着:“护卫护卫,护驾!”那些护卫自然是滇国万中选一的精英,听了他的命令便摆出八卦阵形,等着刘得远的到来。
刘得远同护卫们的战斗一开始便呈现出焦灼的态势,双方人数相当,武功亦不相上下,如今交斗在一起,双方均抱定了必胜的决心,每一个人皆是全力以赴。刘得远心中焦虑,若不能及早脱身,时间一长,便会陷入滇军的包围之中。他心中一乱,手中的动作便有了破绽,“嗤”地一声,一柄长剑刺入他的左肩,留下深而大的伤口。
刘得远大喝一声,从马上一跃而起,长枪翻飞,已将身旁的几个护卫一起挑落在地。他仰天长啸,大叫道:“乱臣贼子,还不拿命来。”双腿一夹,已朝着李正兴疾驰而去。
柳长宁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支冷箭正朝着刘得远的背心飞去。她心中焦急,反手便将右手的剑掷了出去。冷箭受了外力,势头一偏,插到了一旁的武钢车上。柳长宁的右侧却露出极大的破绽。一个三百斤重的大汉提着大刀向她冲来,大刀带起刀风,刮在脸上隐隐生疼。柳长宁自知不妙,只得提起向后退去,那刀失了准头,却仍旧在她的右臂上留下老大的伤口。柳长宁眼前一黑,又见伤口处隐隐透出黑色,心中暗叫“不妙”,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迷迷糊糊中,她只听到耳边一个好听的声音吐气如兰:“长宁,长宁。”温柔之中透着焦虑。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却忍不住去猜测声音的主人。难道这是父亲?抑或是祖父?难道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右臂隐隐生疼,又好象有清凉的感觉从那里升起。身边仿佛有人抱着她,那种温暖叫她无法拒绝。她低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