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行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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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行歌(全)-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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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明岚笑靥不改,道:“我不信耶律成是傻子。”
顾惜朝微微颔首道:“不错,只是辽国边境守将萧燕离是他兄长一党,耶律成不得不冒这个险,借大宋之手除敌。”
顿了顿,顾惜朝轻叹一声,“难怪公主不信,只是我昨日没能杀得了戚少商,今日就收到了耶律成的馈赠,不得不另寻图谋。”

耶律成送的明珠数目太准确了。
连他的住所之内有几盏烛台都查得清清楚楚,送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这样的小事都毫无遗漏,只能说明耶律成不信他。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叫顾惜朝如何相信可在耶律成手下一展长才?

完颜明岚凝望着对面的顾惜朝,恍惚间竟有些出神。
一国公主自然不会笨,倨傲如顾惜朝可能会因此投向她,但谁知是否另有目的?
可是她想与顾惜朝斗一次,毕竟,无论戚少商与顾惜朝最后交出的结果是什么,与金无碍。若是能顺便征服这个出众的男人就再好不过了。

她可知:过刚易折?

完颜明岚巧笑盈盈,道:“我总不能无故信了顾公子。不如这样,你留下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当作凭证,若是你中途变卦就别怨我把信物交给耶律成,如何?”
顾惜朝微皱剑眉,“顾某身无长物。”
完颜明岚玉容稍凝,娇声道:“日前闲聊,顾公子可是时常把玩一个玉佛?”
顾惜朝平静如水的神色乍变,清俊的面上满是凌厉,“玉佛是亡妻遗物,恕难从命!”
完颜明岚自顾整理妆容,不再说话。
顾惜朝挣扎许久,终于狠狠闭上双眼复又睁开:“既然别无选择,就请公主为我好生保管数日。”

顾惜朝在京师的街道上负手而行,眸中带着几许意味深长的笑意。
汴京的夜繁华如昼,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滚滚红尘,天涯路远。
顾惜朝似有所觉地微微倾头,不远城墙的灯火阑珊处,白衣人正抱剑而立。

是敌是友,是仇敌是知音又何妨?
此刻,他们不过是想一起去江南看看碧柳如丝,十里青荷。


●8
夜已薄,霜轻露重。
顾惜朝微微歪头轻笑一声,然后大步向城门处走去,步伐轻快。
护城河的清流映着蒙胧月光,投在饱经风雨的城墙上,波光转动不已,将城楼下的人也沾染上些许水色。
一步复一步,顾惜朝在戚少商身前一丈处静静站定。
许久无声,周遭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甚至暧昧得有些旖旎。

顾惜朝终是先开了口,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乍然重逢,“那时忘记问你:这些时日,可曾寂寞?”
戚少商毫不犹豫地接口:“是。”
没有知音的江湖已是孤寂,若是连旗鼓相当的对手都没有,更是寂寞如雪。
高处不胜寒。
只是像顾惜朝这样两者皆是,就不知是戚少商的幸或不幸了。
顾惜朝似乎又忍不住变成了好问的孩童,道:“可曾后悔?”
接下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担子,又总要去解决找上门来的麻烦,戚少商可曾后悔?
“不悔!”
顾惜朝微笑:只这一句,戚少商果然还是纵横睥睨的九现神龙。
戚少商的眼动了动,看向顾惜朝清俊的脸,“你又可曾后悔?”
顾惜朝的浅笑瞬时变得狂放而骄傲,“亦不悔!”
万物不定,有些事却从来未变。
比如他的凌云壮志。
比如他的侠义豪情。
戚少商这一刻竟有些窃喜,尽管他知道实为不该。
没有哪个江湖人愿意被锁在天子脚下,戚少商此时就千不该万不该地庆幸起来,有这样一个重回大海的机会。
戚少商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种感觉。
江湖就是如此,有刀光剑影的杀意,有唇枪舌剑的言语,有酣畅淋漓的交锋,有一醉忘愁的佳酿……还有,安守英雄归的美人。

日将出,抬眼望去,香车软红。
李师师俏立于两匹骏马之侧,正痴痴地看。
她徐徐上前,盈盈而礼,芙蓉如面柳如眉,端是倾国倾城。
李师师轻咬红唇,半晌道;“少商,再过几个时辰,师师便是皇上的明妃。今日一别,想必此生难能再见。师师想求一事,望少商归来时,代为照料师师院中红梅。”
一句断情,一句盼归。
戚少商心下怅然,师师何苦?
“少商……”李师师眸光流转,看向一边青衣磊落的那人,“顾公子,望自珍重!”
伤心最是别离时。
顾惜朝轻纵上马,用力一揽缰绳,马蹄飞奔,戚少商随后跟上,扬起的轻尘模糊了女子湿润的眼。

一口气走出数里,顾惜朝放慢速度,任马儿缓缓而行。
“去旗亭酒肆之前的那天,晚晴也是如此送我。那日我是意气风发,只想着早些完成任务,再与她相聚……大当家的,有时候, 真的很羡慕你。”话音落时,顾惜朝面上尽是萧瑟。
天边一轮红日初升,霞光万丈,绚烂的色彩从他们脚下曼延到天地相接之处,乾坤一色,万籁无声。
不远的前方顾惜朝打马而行,青衫单薄,更突显出挺直了的脊梁,一身傲骨。
戚少商怔然,许久的平静之后, 方才答话。
“顾惜朝!”他不禁叫了顾惜朝的名字,在这样的宁静下,戚少商的话掷地有声, 格外有力,字字句句像敲在人的心坎上。
——“你若能多些真情待人,何愁无人送行?”
顾惜朝勒住缰绳,狠狠回头,眼中星子比朝霞更为耀眼更为热烈,仿佛燃成了一团小火。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刚才若不是为了跟上我,大当家不怕自己的真情造就另一个息红泪吗?”
息红泪!
戚少商心中一跳,有顷嘴角噙起一抹无奈的笑,“你说的是,方才谢你。”
他放走一个息红泪用了八年,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八年?他戚少商确实不该多做什么。
顾惜朝定定地凝视着戚少商,悄然叹了一声:“大当家的,你对自己真真无情。”
戚少商但笑不语:顾惜朝对自己又何尝有情?
这大概是他们万千不同中少有的殊途同归。

远处清晨的阳光照去一山晚岚,夏花盛开,好似二八的少女般开得多情。
江南不远。
江湖却近在眼前——有人的地方即是江湖。
江湖有什么?
数不尽的爱恨情仇,看不尽的笑里藏刀,听不尽的英雄传奇,挡不尽的惊涛骇浪,与走不尽的武林长路。

谈笑间,就在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戚少商与顾惜朝都不愿多生事端,事端还要找上他们,这也是身不由己。
温暖的夏,山野间的风却冷了起来,草木间满是肃杀之气。
让人惊讶的是,这种肃杀很快地从暗处消失了,来到明面上。

草丛中,高树上,林隙间,数人鱼贯而出。
领头的是个精壮的汉子,很是强悍。
戚少商认识这汉子,那是高风亮的外侄,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汉子后面那一群人,还有不少霹雳堂的儿郎。
顾惜朝也认识,他不由叹了气。
若是其他为了杀他求名的江湖人,戚少商或会助他一臂之力,可神威镖局与霹雳堂的这些人不同。
皇城一战后,无数人接踵而至,都盼望着手刃顾惜朝一举成名——顾惜朝是谁?那是将群龙之首戚少商追杀千里狼狈逃亡的人物,能杀了这样的邪魔外道,名气自然就来了。
名气是好东西,若是有了名气,其他的自然也都好说了。
就在人人喊打顾惜朝的时候,神威镖局与霹雳堂却放话绝不趁人之危,顾惜朝的仇要报,却不是他事败丧妻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这样的理由让顾惜朝嗤之以鼻,明明是元气大伤需要时间重整旗鼓,难为他们想出这样的借口。
顾惜朝不吃这套,戚少商却吃,今天的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帮助顾惜朝。
顾惜朝自认脱身无虞,但若想毫发无伤却绝无可能。血这东西,还是别人流比较好。
所以顾惜朝出手了,先发制人。
小斧斜飞,旋转间闪烁出银色的光,好似月华如练,光幕中,是顾惜朝星子般的眼。
一阵鬼哭之声划破这片梦似的夜空,带着三分凌厉三分杀机三分决绝——还有最后一分试探。


●9
斧出如歌。
不是清淙动人的仙乐,而是冷到骨子里的索命调,小斧疾如闪电,横扫过处无不带起一阵阴凉的气流。
高远急退数步,勉强躲开,等到堪堪站定之时那银色又长了眼睛似的辗转飞来。
断肠时,黄泉路近,最是黯然销魂。
拔刀,左闪又挡。
金戈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高远步步退后,狼狈不堪,眼看大好头颅就要坠于斧下。
——顾惜朝这样的一击,纵还不算绝顶,放眼天下亦少有人能挡。
戚少商算一个,无奈此时不合出手。
谁能救高远?
林中还有一众热血的汉子,他们武艺不行,却不惧死。
这些汉子围了上来,刀、剑、枪还有细碎的银针飞镖,全都向着顾惜朝身上招呼过去——等到顾惜朝自顾不暇,无力控制小斧,高远的危局自然解了。
戏文里的围魏救赵,他们也懂。

顾惜朝一直悠闲地留在马上,等到这群不怕死的汉子冲过来,原本沉静如秋水的脸却变了色。——他想起那场千里追杀:也是这样的一群汉子,高喊着“举头红日连云起,四海五湖皆一望”,为戚少商慷慨赴死,让顾惜朝不得不看着戚少商逃走。
顾惜朝更记得戚少商那时血红的眼与噼啪作响的指节。
大侠们的记性总是用在恩义上。
飞快地瞥了戚少商一眼,看到的景象让顾惜朝轻皱剑眉:这九现神龙果然动容了!
戚少商怎能不动容?
戚少商的呼吸有些紊乱,他不想看这些无辜的,有着热烈情感的汉子们惨死。
场中形势一变再变。
微风起,顾惜朝衣袂翻飞,飘然如仙的身姿出手狠辣,招招夺命,一蓬暗器袭来,顾惜朝柔韧的腰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生生躲了过去,却在翻身时突然身形一沉,单手捂住肩膀,眉宇间隐现痛苦之色。
那是戚少商在山洞中刺在他肩上的伤。
戚少商快要出鞘的逆水寒又缩了回去,眉心的川字更深了。
转身处,顾惜朝望见戚少商的动作,嘴角轻弯。

顾惜朝的不对劲不只戚少商一人瞧见,神威镖局与霹雳堂的几十双眼睛看得更清。
此刻没人顾得上一旁的高远,那些原本胆怯的退后者也直起了腰,一拥而上,幻想着抢到击毙顾惜朝的功劳。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几十双?
千钧一发!
顾惜朝蓦地笑了,这一笑灿过周天日光,绚过满山夏花,还带着些能迷惑人心的邪,连他周身的冷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将手收回立于身侧,一滴近乎妖媚的红从指间滑下,落在微湿的土地上,狰狞而瑰美。
随后顾惜朝的手腕上又闪过一抹粉红,这是如桃花盛开般的颜色,温暖而充满生机。
——他手中多了一柄带着粉红色的小刀,连匕首都算不上的小刀。
一寸短,一寸险,顾惜朝难道丢了小斧妄想拿一把小刀制敌吗?
刀光起,刀影如梦似幻,像少女的桃花面,带着淡淡的风情。
刀无声,若说有,也只是利刃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间杂淡淡的清香。
刀身美丽而缥缈,让人捉摸不定。
顾惜朝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施展出最灵快的轻功,如同清晨起来在自己家的院落中练刀似的旋动着,目中无人得不可一世。

顾惜朝身过处有清风,这风吹不动人,却能吹起满天粉色迷雾。
戚少商再欲飞身而上已来不及。
暗香浮动,仿佛有桃花盈袖,是谁在翩然花海深处娇俏地笑?
于是百炼钢尽成了饶指柔,这些汉子们第一次感觉与大地如此贴近,像是慈母温柔的手,情人缠绵的吻,还有最留恋的……梦境。

顾惜朝还刀入鞘,双手负于背后孑然而立,面上尽是骄狂,看向戚少商的一眼更是神采飞扬。
张狂得天地难容,又夺目得让人不得不折服。
这世上就是有如此之人,明明与你理想不一信念相背,所作所为都让你无法认同,却又偏偏让你觉得他正该立于众生之颠吞吐天地,狂得有理,傲得有理,哪怕狠厉亦有理——当天道法度人德尽不入眼,谁能阻挡这样一个疯子?
戚少商心中不由一凛,这一路之后,没了最后的忽略理由,他果真能对这人拔剑相向么?

顾惜朝侧身轻轻对高远说了什么,然后望了一眼被暗器打成筛子的马儿,摇了摇头,朝戚少商走了过来。
心弦乍动,看着戚少商沉沉的面色,顾惜朝收起计成的快意,破天荒地解释起来:“大当家尽可放心,他们不会送命,歇上三两月自能恢复如初。”
戚少商终究是人非神,他松了一口气,甚至咧嘴笑了一笑。
顾惜朝低头略一沉吟,“你可知我方才对高远说了什么?”
戚少商有些错愕,随后摇头,道:“不知。”
顾惜朝停足振眉,一双眸中似笑非笑。
“你不问?”
“你不告诉我?”
戚少商舒展了眉峰,望进顾惜朝的眼,这难以形容的神情不属于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而属于一个在大漠酒肆中为素不相识的书生补书舞剑的男人。
寂寞对上清冷,居然两者茫茫皆不见。
两人对视半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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