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闺女的绣房是啥模样,他见多了,有钱些的就是装饰些花花草草、诗词字画,就算没怎么有钱的也多少会有些生活物品、绣花手绢儿等等。但是这房间和无人居住的房间没什么两样,除了那一柜子的药瓶外,就只有桌椅、盆架,连铜镜、梳妆台这类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都没有。
她在这房间中,如何打发时间呀?过什么样生活的人,才会住得如此……苍凉。这房间若是一名年过七十的老僧房间,他还会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却活在这样一间处处泛着萧瑟之气的竹屋里,他怎么也无法想像。
“拜托你,别再给我更多为奇了。今天这样的事,我一次就受够了。紫音。”他喃喃地看着身旁脸色渐渐好转的她说:“这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经验,一次就太多了。”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双手有些发抖呢。
苦笑着,独孤九俯下身,以自己的额头碰触她的额头。似乎不再发冷汗了,暂时可以安心点,那药的确相当有效。
“云姊姊!你回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叫声从门口传来,独孤九正好抬起头。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云姊姊的房间里!你对云姊姊做了什么!”
几名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以控诉的眼神瞪着他说。
“你这坏人,离开我们云姊姊!”
孩子们纷纷掏出自己随身的兵器,一副不惜与他一战,保护他们口中的“云姊姊”。
哎呀呀。独孤九暗暗在胸口中摇头。
看来,今天的风波只是刚刚揭幕,而且一点都没有结束的打算。
独孤九离开床边,缓缓地看着这群孩子。三男、四女,年纪最小的从五、六岁到最大的一个……也不会超过十二、三岁。标准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却杀气腾腾地拿着兵器,这副样子不由得让人担心这群孩子的未来。
“你们没听过一句话吗?问别人的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名。你们问我是谁?我倒想知道你们又是谁?和她……紫音是什么关系。”
孩子们发现敌人没有被他们吓跑,反而气定神闲。他们围在一起小声地商量后,由最大的男孩说道:“我叫元康和,你既然不知道我们是谁,就代表你不是云姊姊的朋友;不然她一定会告诉你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们住在这儿,有权利赶走你这擅闯竹庐的不速之客。”
“很好,咱们礼尚往来。我是阿九。喊我九哥就行了。”他歪歪头指着床上的云紫音说︰“我可不是擅闯,是她带我来这儿的。”
“你把云姊姊怎么了!”
“喂、喂,她半根汗毛也没少,怎么没凭没据说我把她怎么样了?她只是发病而已,我刚喂她吃过药,现在让她休息一下,不要惊动她。”独孤九表明清白地举高手说:“你们可以自己看,她只是睡着而已。”
元康和怀疑地瞄他,以弯刀护在身前,朝床边移动。独孤九善意地摆了个微笑,让路给他。男孩探探云紫音的鼻息,听听她的心跳,似乎相信了他的话。
“抱歉,误会你。”他把刀收回腰际。“只是两、三天不见云姊姊的人影,我们还以为她出事了。”
“孩子,你真的懂怎么使用你腰上的玩意儿吗?不懂的话,随便拿来吓唬人,可不是好主意。很多坏家伙可不会管你几岁,照砍不误。光凭那东西,没有功夫可防不了身。”独孤九好奇地问道。
男孩受到侮辱地红了脸。“我叫元康和,不叫“孩子”!我当然知道怎么用这把刀,想看我把你切成肉丝吗?”
“喔喔,不必。我讨厌这些刀来剑去的玩意儿。”独孤九咋舌说道︰“我看,咱们到外面去讲话,省得吵到你们的云姊姊,如何?”他接着提议。
男孩没有异议地领着其他的孩子率先走出屋子,独孤九跟着他们来到庄园内一处凉亭。孩子们乖巧而无须人指挥吩咐,自己走到自己位子坐下。
姑且不论他们身上都带着兵器的事实,举手投足间,充分表现了他们并非乡下泛泛可见粗野的孩子,个个都有良好的教养。独孤九自己都觉得和他们相形对比,他还比较像个不学无术的莽汉。
“康和小弟,这么叫你行吧?”他伸出善意的手,笑着说︰“你刚说你们住在这儿,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你们应该不是紫音的弟弟妹妹吧?”
“这和你没有关系。”元康和以刺猬般的态度说。
“让我大胆猜测一下吧?”左右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儿难不成是“影蝶门”的地下秘密总部?”
男孩脸色大变。“你怎么会知道“影蝶门”!”
“我猜中了吗?我还知道云紫音就是白蝴蝶。你们这么小就学做杀手,实在不是件好事呢。据说委托“影蝶门”杀人的价码不低,怎么你们的总部却这么简陋,一点也没有想像中的豪华气派。”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会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云紫音的敌人。否则,我也不可能陪她回到这儿。如何?还是不相信我,要把我赶出去吗?”独孤九拐个弯,故意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当然,这和紫音先前的叮咛有关,但他也不想留下太多线索让曹四郎他们未来追踪自已和紫音的下落。 “我们不是杀手,还不是。”其中一个沉不住气的小女孩说。
“住口,青青!”元康和制止地叫。
“喔?还不是。也就是说将来有天你们会是吗?”
“师父说这要等我们长大了才能自己决定。但是元哥哥说他已经决定了要做杀手。因为这样才能赚很多很多的钱,来养大家伙儿,就像师父他们一样。我也是,要不是有师父、云姊姊、萤姊姊和其他许多许多“影蝶门”的哥哥姊姊们,受他们恩情照顾,青青早就饿死街头。”天真的孩子一旦开了口,就止不住。
看着小女孩骄傲的脸,脑筋灵活的独孤九已经将所有的点都连在一起。原来,“影蝶门”是如此运作的?这些孩子八成都是些天涯孤独的雏儿,没有有自我谋生的能力,被“影蝶门”的人收容养大,受训如何成为杀人兵器。一个个清洁纯白有如一张白纸的孩子们,就是这样成为双手血腥的杀手?
当年的云紫音也像这小女孩一样。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所以下海做杀手?这套利用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手法,未免太卑鄙了。说穿了,那个“师父”也只是为了赚钱而利用他们和云紫音。连供给他们住的地方都如此简陋──搞不好自己住得是豪屋大院。
不知不觉中,独孤九心中浮起了对那名未曾见过的“师父”的愤怒。
“你们不感到害怕吗?用双手夺去他人的性命,比你们想像中的要困难喔。抹在手上的鲜血,永远会在你们心上留下痕迹。”他知道自己这三言两语,无法匡正这些孩子的想法,但至少可以在他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师父他们杀的都是坏人!”元康和否定他的说法,反抗地叫。
“世上有十成十的坏人吗?你见过几个?谁来评判一个人该死不该死?”
“……”
“瞧,你也说不上来,因为你还太小了。这把年纪就想当杀手,你了解什么人性、什么道理?好好再考虑一下,想要报酬他人的恩情,有许多其他的方式。”独孤九捉住他们迟疑的心理,下一剂猛药说。
“这,也是我平日常说的话,康儿。”
“云姊姊!”孩子们都高兴得转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的女子。
“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吗?”独孤九不悦地蹙眉说。
怪不得他摆这脸色,因为云紫音还是相当苍白,身子随时都会被风给吹跑的样子。他在孩子们包围在她前,抢先搂住她的腰,把自己身上的外挂披在她身上。丝毫不知道,自己呵护云紫音的神情,已经让这些孩子们放下戒心。
“我说过,吃了药很快就没事。”证明他多虑,紫音摆脱他的手,自己走向孩子们说:“你们怎么还留在这儿,难道我不在之后,没有人接你们到城里?”
“是我们自己要留下的。”孩子们说着。“我们要等云姊姊回来。”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她转头对男孩说:“去取信鸽来给我,康儿。”
“是。”
“为什么不行,云姊姊?你都回来了,我们可以留在这儿呀。”孩子们缠着她说。
“我只是暂时回来一下,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恐怕有一阵子都不会回来这儿了。以后,就拜托其他人教你们弹琴读曲吧。”
“哇!不要,云姊姊不要走!”
孩子们一起哭闹了起来,独孤九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夺走”他们心爱的云姊姊的元凶,可是他无意归还。所以只好假装没有看见的,走到角落看着云紫音安抚那些孩子们。不一会儿,少年带着两只不同花色的鸽子跑了回来。
“云姊姊,鸽笼里多了一只花鸽子,这应该是炎华姊姊的鸽子吧!脚上还有信,所以我一起把它给捉来了。”
“谢谢你,康儿。记得,过两天有人会来带你们离开这儿,要跟他们回城里去,不可以让你们独自留在这儿,太危险了。”
男孩坚强地听着紫音交代的事项,接着紫音对着孩子一个个的说出大大小小的叮咛,细心备至的模样,宛如要离家的母亲放心不下独自看家的孩子。这又让独孤九见识到除去冷冰冰外壳下,另一面的云紫音。轻易就可以想见平日她对待孩子们也是一样一手糖果一手教鞭的政策。如果她有亲生的孩子,想必也会教养他们成为堂堂正正的人。
云紫音的孩子,不知为何,这个想法让独孤九脸上有丝笑意。
“云姊姊你要离开我们,该不会是和这家伙有关系吧!”瞧见独孤九一个人偷笑的样子,元康和噘起唇指着他大叫︰“他是什么人呀!”
被点名的独孤九幸灾乐祸地看着云紫音如何回答。
她没想到会被孩子们反问。临时也想不出好的解释。迟疑了半晌,她才下定决心地说:“现在他和姊姊正执行一件很重要的任务,我不能告诉你们理由,但是你们可以为我保密吧?不能告诉别人──他来过的事。”
“有什么关系,就告诉他们真相呀!”独孤九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你们的“云姊姊”呀,以后就是我的──”
“独孤九!”紫音鲜少提高音调地大吼。
“哇,吓死人了,我小九好怕喔。你不用叫得这么大声,我也听得见呀,小娘子!”他俏皮地贬眨眼。
“够了,你给我闭嘴,到我屋里去等着,我马上就回去。”终于祭出逐客令的云紫音,脸颊泛着薄红。
“不……要!”他嘟着嘴装可爱地说︰“这儿这么好玩,我为什么要走?除非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了,等一下……你要说什么都听你的!现在先给我离开这儿。”深怕他的搅局会让他们露出更多马脚,在孩子们面前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甚至未来让师父和四郎哥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交易。云紫音也顾不得他乘机勒索的内容,一口答应。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先回房间去等了,亲亲。”抛个飞吻他说。“可别让我等、太、久、喔!”
走出众人视线没两步,他突然旋个腿转身,朝元康和说:“喂。康和小弟。给你一个忠告,人生呀……还没有抱过女人前,绝对不可轻易地双手奉送给别人。所以,放弃当个杀手吧!你要是有意思转行,可以来找我,我介绍你认识更棒的活儿。”
康和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回答他。独孤九哈哈大笑,离开了他们。
※ ※ ※
“啊啊……无聊、无聊、无聊!”
连说了三声无聊,还嫌不够似的,炎华索性把这句话编成一首曲子开始唱起来。一旁的大郎与二郎则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忍受她的魔音摧残,但是谁也没出口制止她。要是不让炎华发挥个够,她说不定会因为“无聊”,而拿他们两个“寻开心”。这可不是他们两个凡人能挡得住的可怕折磨。
“四郎哥照旧没有消息,送去给小云云的信鸽也没回来,每个人都出去探听消息,谁也不在。”喃喃自语的她瞄瞄那两个缩在角落的男人。“大郎哥……二郎哥……咱们过去似乎太依赖四郎哥的情报网和紫音的脑袋了,他们两个一不在,大家就一筹莫展,这该怎么办好?”
“你问我们……我们也……”
“讨厌,早知道就把亲爱的夫君也找来,好歹他手下还有些可用的人。琴奴的脑子也不差,说不定可以帮我想点法子。”
“既然你会这么说,那还不快派人去找王爷!”二郎哥大喜过望地说。
“啧,可是人家怕呀。”炎华赖在桌上晃动着身子说︰“他那家伙才不会轻易就答应帮我。搞不好我还没开口求他,他就先开口要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