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可恶的还是他,收放自如。哪像我,等他走了,还愣愣地抚着颊边,半晌才醒觉。
人就是这点贱,腰竿子一直,脸皮倒薄了。
明明对他相思重重,偏要死鸭子嘴硬。要换了从前,我早八脚章鱼般搂住他了——唉!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争口气。
待店面装修好,又把各式吉它都搬了进去,只等开张。
方菲和顾建明过来看我。一进屋内,都大为惊讶:“这就是我们的吉它行?”
我瞥他们一眼:“店面装修得十分简约。”
“这哪叫简约?你真的装修过?”方菲从里到外转了一圈,“怎么连张椅子都没有?”
我道:“买房子买吉它,花费不小。若是几个月都没有钱赚,我就只好喝西北风了……那里有小凳子,你们将就一下吧。”
顾建明哭丧着脸:“我们怎么和人家竞争啊?”
我笑道:“你真以为我们还拼得过那些染发化妆的年轻人?倒不如显显老资格,不理那表面的一套了。再说,干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卖一个口碑,到时候还怕顾客不愿上门?”
方菲和顾建明都瞪大了眼:“你可真入化境了!还把自己当成室外高人了呀?口碑难道是可以凭空变出来的吗?”
“急什么?”我从里头抱出一大叠宣传单,塞给他们,“口碑是宣传出来的。”
两人傻眼道:“莫非你让我们到大街上去……”
我笑:“正是。”
门外忽然有人接口道:“正是什么?”
那声音就算化成灰都认得——就在我皱眉这当口,凌达君已推开门走了进来,笑道:“大家都在啊,真热闹。”
“你来做什么?”我横眉冷对。心中却窃喜。
他笑,顺势搂住我的肩:“看你喽。”
方菲在旁嘿嘿笑,把宣传单往地上一搁,拉着顾建明就跑:“凌总,沈哥的事就麻烦你啦!”
达君好奇地问:“什么事?”随手拈起一张宣传单,“本店经营范围,大小乐器,各类吉它……你要开店吗?”
我点头,若有所指地说:“如今这世道,若不自立根生,只怕会被人吃死的。”
他只笑了笑,定力可真够好的。又问:“要我帮忙么?”
我说:“不麻烦了。我现在开店的费用全都是你之前给的,这忙帮得已够大了。”
“你啊。”他叹气,指着那堆宣传单,“这个呢?”
我前思后想,也叹了口气:“达君,你应该是开车来的吧?”
他已猜到。帮我把宣传单放在车子后座,随后给我拉开了车门。待我上了车,他凑到我耳旁,低声道:“瞧我的车多冷清,它和我一样想你。”
我耳根一酥,差点瘫倒。抬头见他微笑的眉眼,立即坐端正了——真肉麻!我可不吃这一套。
到了闹市区,我把宣传单抱下车,回头对他说:“你先走吧。”
他笑,找位子停了车,转而过来帮我:“两个人快些。”
我大惊:“你要是被熟人看见了怎么办?多丢脸!”
他不理会,从我手中抢过一大半,逮着个路人就微笑道:“请您关注本店。本店价格合理,服务周到。”若是位女士,不论老少,皆喊“小姐”。
很多路人都停下脚步,表示对我们店很感兴趣,还神秘兮兮地问:“是你们俩服务吗?”
我担心地望向达君:“你说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他分发得挺起劲。
我压低声音:“我怀疑他们将我们当成开鸭店的了……”
他呆了两秒,然后望着我笑:“那是因为我们都太过英俊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终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傍晚时分,总算分发完毕。达君送我回家,临别时又问我:“明天有空吗?”
“明天要送机,秦子安去美国。”我说,“有事?”
“本想请你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的,既然你要忙,就算了。”他笑道。
我一愣:“是不是查到那个人了?”
他颔首:“不就是你的老上司?我早就停了他的职,但直到这几天才找到证据。”
果然是刘经理,竟害我替他背了那么久的黑锅!“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我恨得牙痒痒。
“我想请你参加会议,正是想让你决定如何对他惩戒。”他说。
既然他将生死大权交由我,我亦不拂他的好意,恶狠狠地说:“替我报仇,别手软!”
他扬一扬眉:“把他交给警察?”
我想了想:“他毕竟只是小喽罗,一如从前的我。既然当时你饶过了我,不如现在也给他一次机会吧。可,他背后的那位呢?”
他不语,掏出一根烟,点着了。
“小时候,他很疼我,如今想来,不知是真是假。”他轻轻地叹,“利欲熏心啊。”
“不要再为他伤神了。”我上前拍拍他的肩,“把烟戒了吧。否则将来被熏黑的可就是你的肺啦。”
他微笑,按灭了烟:“等到明天,一切都将恢复原状。你会与我重新开始吗?”
我想坚定地说,会。
可摔过一跤的人必对足下路心存疑虑,再提步时怎能不小心翼翼?
于是我只说:“再见。”
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机场,送秦子安。
一眼就望见他。由特护陪着,坐于候机大厅里。那才是真正的秦子安,气定神闲的潇洒。
我毕竟没有爱错他。我想。
他已看到我:“小斌。”笑容仿似是我们初识时。
我迎上去,和他拥抱:“子安!”
他拍着我的背:“不要担心我。我已担误了许多年月,等在那边安定下来,我会去找份工作,从头再来。”
我望着他:“千万保重。”
“你也是。”他说。
广播里已在催促旅客上机。
我忽然哽咽:“子安,我会去看你的!”
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等你来。”
“那我放假了就来看你……放假……啊,我现在没工作,要不我先跟你去!”我激动起来,“也可帮你在那里张罗张罗!”
忽然发现秦子安的眼神有异,回头一看——“达君!你怎么来了?”我惊道,见他黑着脸。
“幸好我来了,否则某人又要鬼鬼祟祟地逃走了。”他斜眼瞥我。
天怜见我!我不过是为离情所动,一时失态。
“凌先生?”秦子安伸出手。
“是,我是凌达君。”他板着脸与他握手,眼神中隐含警告。
我偷偷地朝秦子安摊摊手。
秦子安笑道:“凌先生,怕是你误会了。你知道他的性子,一冲动就乱说话。”
达君瞪我:“对。而且总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说。”
“拜托,非要当面拆我的台吗?”我撇撇嘴。
秦子安笑着走到达君身旁:“好好照顾他,他应该得到真正的幸福。”
达君颔首,微笑。
送别了秦子安,我转而问达君:“你怎么来啦?不用开会吗?”
“取消了。”他耸耸肩。
我惊呼:“什么?难道你把他们放走了?你不替我报仇啦?”
“他们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不想再咄咄逼人。”他眉头渐展,“刘经理被我开除了;叔父么,他不过是钻进了牛角尖,况且他年纪大了,我准备让他交出了一切权力,再安排他去国外度晚年。”
我舒了口气:“也好。”
和他步出机场。达君突然开口:“还记得我昨天问你的话吗?”
我装傻:“什么话?”
达君咬牙切齿道:“臭小子,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你再说一遍!”我贼兮兮地笑,“这次我准答应。”
“真的?”他瞄我一眼,“我昨天问你能不能帮我解决……解决生理问题?”
我大骇:“瞎说,你根本没问过我这个!”
“你说你答应的。”他搂住我的肩,“走吧,是去你那儿,还是去我公寓?”
“凌达君,你真奸诈!”我涨红了脸。
他哈哈笑,仿佛得了多大的便宜。
孰不知这么些天独守空闺,我也正需要有个高手来帮我解决问题呢!
我偷笑。
尾声
吉它行顺利开张。人人兴高采烈,唯有凌达君一人闷闷不乐。为何?
“斌,你不和我一起住吗?守着这间破屋子干嘛?”语气哀怨。
“我就是要住在店里。别小看它,里头的每一把吉它都够你盖一层楼呢!”我得意道,又将这些宝贝的来源,产地,世上总共有几把,有谁用过等等讲给他听。
他叹气:“你情愿枕着这些冷冰冰的东西,也不要我吗?你要想清楚,我可比吉它值钱!”
我笑:“我知道你最值钱!但若不还清亏欠你的,我总觉得矮你一头。”
虽然我确实比他矮。
“你欠我什么?”他讶然。
“还不是我以前干的好事!让凌氏亏损了好多钱呢。”我好心提醒他。
他笑起来:“我没告诉你吗?你提出的度假村屋计划吸引了众多国外投资商,地皮的价钱翻了好几翻——”
“你是说……我都还清了?”我惊喜道。
他点头:“现在可以和我一起住了吧?”
我坚定地摇头:“我喜欢住在这里。”
他恶狠狠地盯了我数秒,最后只得投降:“罢了罢了,还是我搬过吧!”
我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我可没逼你,你是心甘情愿陪我住破屋子的哦。”
“陪你住破屋子?做梦!我明天就叫人过来把这房子拆了,再盖一座别墅……”
“凌达君,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说着已贴近,细碎而缠绵的吻立刻倾泻在我脸上。
我微笑着回吻他。
达君啊达君,有精力的时候,我们要努力Zuo爱;疲倦的时候,我们要互相抚慰;无聊的时候,我们要不断吵嘴,然后尽快合好。
总之,我们要永远相爱。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