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就瞪了女儿一眼,唇角却也忍不住笑意,“好!听你的,反正咱们家现在不差这点银子!”
利落劲儿反倒让十一娘愣了一下。
罗氏已吩咐一直伺候在侧的小伙计,“这三种,软红绸、湘绣缎、云融锦一样四匹,那湖蓝色、玫红色、象牙白的素绫一样四匹,吸汗透气的细葛布也拿上四匹,一并算了。”
小伙计眉开眼笑,跟掌柜的说了,就兴冲冲去后面抱罗氏点名的几样布料。
十一娘瞠目。
研夏低头闷笑。
掌柜的把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笑着道,“承蒙惠顾,一共一百八十两。”
“这么贵!”罗氏一惊,掌柜就笑,“太太好眼光,挑的都是我们店最上乘的布料,进价不菲,这个价卖给太太,也不过是赚个回头客。”
罗氏去看十一娘,十一娘去看研夏,研夏笑眯眯的从怀里掏了钱袋,拿了两张银票递给掌柜的,掌柜的余光一扫,就瞧见他们家丫鬟的钱袋里居然装了厚厚一沓的银票,随手抽出两张就是二百两,那剩下的……
掌柜脸上的笑灿烂了几分,“我这就安排人给太太送布料回家,敢问太太府上是?”
“城东洋槐胡同,夏家。”研夏道。
掌柜笑,“是,是,太太、小姐尽可去买东西,太太定下的布匹小老儿这就安排人送去宅子。”
罗氏谢了掌柜,与十一娘出了铺子,又去前面的首饰铺子,听了十一娘的建议,挑了些低调奢华的东西给两个女儿压箱底,宝石、金银、镶嵌的也实打实买了几套。
十一娘的意思是银子撒出去了,品味这东西自然会在身上起化学反应,但也不得不承认罗氏的想法也有道理。
她们家的出身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虽有田地却是商贾起家,铜臭味重,但自古农商,先敬钱商后敬农,这个所谓的敬可不是敬重的敬,而是俗人眼睛里能看得到的银钱!
二娘还好说,夫家是手艺人,家里人口简单,也都是持重的人,可三娘……
盛子都的前几次亲事虽有波折以至于名声不好,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举人,以后的前途怕是……
三娘虽温柔贤惠,跟着丁家太太学了不少大家规矩,驭人的本事也长进不少,可总归出身在那儿,底气有些不足。
都说钱能壮人胆儿,若是三娘能用一身的银钱震慑住那些人,先笼络了再慢慢收复,也好过一开始就被人阳奉阴违,步步维艰的好!
研夏也在旁边凑趣,“太太,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铺子,专门给有钱人家熔铸金银锞子,咱们不如去挑些吉祥别致的图案,打了给两位姑娘带去夫家……”
罗氏当即点头,“这个好!走,走!最好打一些市面上没有的款式……”
结果自然是不成的,铺子里的图案多数是打造过的,几个新鲜的图样也早被人垄断了,罗氏一急,干脆让十一娘就地画了几个,银葡萄金叶子,小巧精致的一嘟噜,一个打出来怕要用上一两银子;刻着福禄寿的金豆子;象征福临门的银蝙蝠;带着胎带的小芸豆,还有惯常的金银瓜子,半开未开的模样……
铺子里的掌柜看着都欢喜的不行,连问这图案能不能卖给他们铺子,十一娘笑着去看罗氏,罗氏摇头,直接拒绝,“不成!这东西只能我们家熔铸,不能外传!”
掌柜的多有可惜,也没坚持,收了银票,笑道,“最多十日,我们铺子会把熔铸好的几样东西送去府上,敢问……”
研夏忙把地址报了一遍。
三人出了铺子,又是一通乱逛,到天色暮沉,转回家,才发现,买了那么多东西。
夏承和坐在堂屋,看到几人进来,很是不赞同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罗氏就不安的低声问十一娘,“咱们是不是花了好多银子?”
十一笑,低声却以夏承和也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不多,连咱们家银子的十分之一都没花……”
罗氏就笑着松了一口气,坐到夏承和下首,叫了一声累。
十一娘有样学样,坐到罗氏身边的位置,也叫了一声累。
听说二人逛街回来的小十二噔噔跑进来,也学着十一娘的样子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叫了一声累。
夏承和哭笑不得,指着母女三人,“你们……”
门口的八娘先忍不住大笑起来,大踏步走进来就去刮小十二的红润脸蛋儿,“越来越精了,连娘和姐姐都敢编排……你告我,你累哪里了?你哪里累了,告诉我……”
说着,就去挠小十二的咯吱窝,小十二嘻嘻的笑着躲,圆滚滚的身子卷缩在椅子上,笑的不能自已。
十一娘哈哈大笑,罗氏与夏承和对视一眼,也笑出了声。
罗氏走到夏承和身边,低声道,“十一娘说咱们有银子……”
夏承和笑,“我也没说不让你买……”
罗氏就笑,“我就是不想让二娘、三娘嫁过去受气,她们没有娘家兄弟撑腰,要是
撑腰,要是嫁妆也不多,那……”
夏承和拍了拍妻子的手,“我懂,我就是心疼你,逛了这么久的街,买了那么多东西,也不嫌累……”
累字落,夫妻俩都有些不好意思。
夏承和咳了两声,想说点什么缓和下尴尬的气氛,一抬头,发现二娘、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一屋子女儿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握着罗氏的手。
虽然是老夫老妻,可这样被女儿们盯着,夏承和的脸还是热了,幸好罗氏瞧见,脸上含笑,扭头瞪了几个女儿一眼,“还不出去帮你们范叔做饭去。”
八娘笑嘻嘻的抱着小十二跑了出去,小十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羞羞……”
二娘与三娘相视而笑,手拉手走了出去,十一娘也满脸笑容,做探头瞧夏承和势,被罗氏狠狠瞪了一眼,才挑着眉憋着笑走了。
研夏自然是第一个有眼色离开的人……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罗氏扭过头看夏承和,笑骂,“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脸红。”
夏承和就透出几分傻气,仰头看着罗氏笑,罗氏啐了两口,拉起他回屋,“我给你打盆水,你洗洗脸,待会儿吃饭再给你闺女们瞧见,我可不管你……”
夏承和一脸傻笑。
……
入夜,十一娘被一股奇怪的注目惊醒,入眼处,苏少楠一身黑衣立在床头,见她睁眼,露出笑容,“夏十一,我来带你走!”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十一娘蹙眉,生怕惊醒了隔壁的八娘,压低了声音道,“苏少楠,我说过,我不会跟你走!我不爱你不喜欢你,我……”
她想起身,却骇然的发现,自己被苏少楠点了穴,动弹不得。
饶是十一娘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要爆发了,“苏少楠,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谁,你不就喜欢那个小白脸吗?他是长的比我好看那么一点,可他走了!他不要你了!”苏少楠的笑容带着一股邪气,他道,“夏十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留的那个小子是谁!我一直留着他的命不过是看你的面子!他现在不知所踪我确实奈何不了他,但我若是把你藏匿他的消息散播出去,你说……会有几波人来找你和……你的家人?”
苏少楠笑,放肆且血腥,“夏十一,你不是最爱你的家人吗?为了他们你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吗?我跟我走!我帮你守着这个秘密,否则……”
十一娘的瞳孔微微一缩,瞪着苏少楠,他真是疯了!
“苏少楠,我不喜欢你!不管我喜欢的是谁,都不可能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人!我爹娘待你如何,我家人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若只是为了这一响贪欢,你要害我一家人,那……”饶是十一娘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动了真怒,黑眸冷沉,危险的眯起,一股冷冽的杀气萦绕全身,“我不介意先动手杀了你!解开我的穴道,我与你一对一!”
苏少楠眼中有过挣扎,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突起,血肆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看着十一娘,咬牙,“夏十一,你好狠的心!”
片刻,又疯狂大笑,“好!这才是我喜欢的夏十一!”
他凑近十一娘,不顾十一娘的瞪视,手缓缓抚上十一娘的脸颊,触手的温润,似乎让他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他躺上床,隔着被子抱十一娘,带着夜寒的清俊脸庞贴上十一娘的,“夏十一,我就是着了你的魔,中了你的蛊,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你恨我……”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得到我的**。”十一娘冷笑,“苏少楠,你的喜欢真是浅薄的连孩子都不如!”
苏少楠好脾气的没有生气,闭上眼,以脸颊摩挲着十一娘的脸颊,“随你喜欢随你说!”
这是要软的硬的都来一遍了?
十一娘气结。
“苏少楠,你……”
“嘘!”苏少楠修长的指头落在十一娘唇上,点住,另一只手将十一娘搂的更紧,“夏十一,宋泱说,真爱能打动人心,不管花多少时间,她都会打动我!是不是……我花了时间也能把你打动?你也会爱上我?”
又道,“那个夙重华有哪里好?曾经的忠勤侯府世子,如今的丧家之犬!你跟着他东躲西藏一辈子的有什么好?……你改喜欢我好不好?”
带着小儿的讨好,示弱的低微。
外面突然响起轻轻的打斗声,伴着几声焦急的少爷叫声,苏少楠立刻翻身而起,落在地上,与十一娘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开门出去。
十一娘也出声唤人,“外面的人,住手。”
院子里顿时一静,片刻,进来一个黑衣蒙面的人,给十一娘解了穴道,扯下面罩,却是黑煞。
十一娘拥被而坐,“你来了。”
黑煞垂着头,大礼参拜,“夏姑娘。”
十一娘蹙眉,“这是做什么?起来。”
“谢夏姑娘。”
黑煞起身,寻了锦杌坐下,背对十一娘,低声道,“我接到了姑娘传回去的话,因门里出了点小意外耽搁了两日,这才过来,不成想在屋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往院子里瞧,就出了手……”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跳过这个话题,问道,“你来可是为了令牌的事?”
黑煞一顿,点头,“黑木令牌是我风月
牌是我风月门号令之牌,上到门主下到护法、长使,都有一块,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字……”
黑煞从怀里掏出一块黑木牌反手扔给十一娘,十一娘接了,入手轻飘飘的感觉让她一怔,黑凌天给她的那块入手沉甸甸的,并不似……
她翻身下床,去取了黑凌天送给自己的那块儿木牌,两相一对比,瞳孔一缩。
这两块木牌分明一样,却又不一样。
两块木牌的正面都刻了风月门字样,但背面,同样的图案下,一个用大安文字写着小小的护法左三个字,一个却写着掌门二字!
坑爹的,写这么小!
她记得夙思岫把令牌扔过来时,是插在柱子上的,她当时只瞧了一眼就收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小字……
夙思岫与黑凌天这两个人,黑她?!
黑煞那边开口道,“夏姑娘注意看,我的那块木牌是黑木所制,门主的令牌却是黑色玄铁所铸,入手有股沁心的凉意……”
十一娘自然早注意到了,将两块令牌放在桌子上,转身往床边走,“令牌是黑凌天与夙思岫给我的,我以为只是块普通的木牌,既然是你们风月门的掌门令,你带走吧。去药堂找莫殇,他知道夙思岫与黑凌天的藏身之处。”
黑煞却不动,等十一娘上了床,他才矮身跪地,十一娘蹙眉,“你这又是何意?”
“门主已传信与我,令我等听从夏姑娘差遣!”
十一娘一怔,眉头拧的更紧,“黑凌天想干什么?”
黑煞仰起头,神色有些沮丧,“属下也不知。”
十一娘好笑,“你起来吧。风月门几代传承,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岂能由着黑凌天胡来?!他既然姓了黑,承继了老门主的血脉,自要为黑家执掌风月门!不能开创就要守业,他想撂挑子给我,也不瞧瞧我现如今有没有这本事和资格……”
“夏姑娘除了不姓黑,本事和资格都够了。”黑煞突然出声,打断十一娘。
十一娘无语,瞪了黑煞半响,躺好闭眼,“带上令牌,去找黑凌天,他自家的事自己处理。”
黑煞磨磨蹭蹭,没动,半响,憋出一句话,“门主说,他是夙大小姐的相公,你是夙小公子的情人,是一家人没错。”
十一娘蓦然睁开了眼睛,抽了抽嘴角,“他还说什么了?”
“门主还说……说夙小公子早晚要回京城去报父母之仇,到时候用人的地方很多,我们风月门最拿手的就是偷鸡……”黑煞朝十一娘扯了个尴尬的笑容,“暗中窥探,打探消息,夏姑娘定会派的上用场!”